每次慕容清說這話,江淮總是自動過濾掉‘定情信物’四個字。
她沒有什麼討人厭的起牀氣,只是這人總是突然的來,說一些讓人突然的話,做一些實在突然的事,如今更是把她壓得比女妓還低一頭,這就不怨她生氣了。
此時看過去,江淮是頭冒白煙,將渾身的汗水都烤乾了,挑眉道:“好,你要那枚戒指是吧,我這就給你。”
說完,她風一般的捲進了內殿,然後是山茶摔倒和瓷器碎裂的聲音。
而慕容清眯着眼睛,好像沒聽見一般。
不一會兒,江淮從內殿飛快的走出來,將一物粗魯的塞進他的手裡,並且言辭正經的警告道:“戒指還你,以後別來煩我了。”
說完,轉身就走。
慕容清卻看都不看那個戒指一眼,脫口而出:“我不在乎戒指,我只在乎你。”
江淮的身型戛然而止。
左側那架繪滿白雪並梅花的七折屏風上,有風自門簾的縫隙中輕輕掠進,發出沙沙的響動,而桌上那一排毛筆,也在這異常折磨人的氛圍中,相互碰撞。
慕容清面色複雜,他猶豫了太久,現下說出來了,倒是輕鬆了許多。
江淮背對着他,臉色十分難看,她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忍不住了,胸口忽然有些緊,裡面像是有架鼓,擂的厲害。
湊前一步,慕容清輕聲道:“君幸,我自小就喜歡你。”說着,低頭自嘲一笑,“你剛剛入仕的時候壓力大,就特別愛發脾氣,你一發脾氣我就去逗你,然後故意輸給你哄你開心,甚至現在也是,這些……你還記得嗎?”
江淮抿了下乾澀的嘴脣,心裡面無奈的苦笑,就知道你是讓着我。
慕容清瞧着她的背影紋絲未動,心下有些沒主意,但到了這份上,說也得說,不說也得說,索性道:“君幸,我知道你喜歡寧容左那個王八蛋,雖然他是挺混的,但你若是喜歡他,表哥自願退出,只是現在,你們……”
“三表哥。”江淮終於開了口,語氣多有疲憊,“一直來,我只把你……”
“……當成哥哥。”
慕容清輕輕的接過她的話,眼底閃過一絲落寞:“我知道,所以我不想讓你煩心,我知道你聰明,你肯定一早就知道表哥對你的心意,不過謝謝你一直沒戳穿我,叫我今日這樣和你說,倒也不那麼難受。”
江淮微呼了口氣,強迫自己轉過身。
慕容清挪着沉重的步子坐在書案前,乾淨的手指轉弄着那杆自己最常用的狼毫筆,臉上微露頹色,竟有些失意:“朱衍說開始思量一個人是件特別開心的事,我怎的不覺得,我都要難受死了。”
江淮不知怎的,莫名其妙的有些過意不去,想起他從前維護自己的種種,到底是心軟了下來,走過去輕聲道:“三表哥,你……別……”
“別什麼。”慕容清的話音驀地多了一絲哭腔,眼底蓄出一絲晶瑩來,“我一想到你,心裡就跟貓抓的一樣,飯吃的不香,連覺也睡不好,上次瞧見寧容左抓着你的手,我好懸氣死。”
江淮這樣聽着,眨了眨眼:“三表哥,你不會哭了吧。”
慕容清將頭轉到一邊去,十分傲嬌的不快道:“沒有。”
江淮嘆了一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三表哥,世間的好姑娘多得是,你別在我身上自掛東南枝,這不值得。”
慕容清厭棄的打開她的手,紅着鼻子,瞪眼道:“我說你這人還講不講理!明着喜歡你不行,偷摸喜歡你也不行,我就喜歡你不行嗎!你是位高權重,但你管天管地,還管我喜歡誰啊!”
江淮連忙軟下聲音:“行行行,誰說不讓你喜歡我了。”說着,咂了砸嘴,有些不是滋味的說道,“只是……你瞭解我,你這樣不是白費……”
慕容清霍然而起,他背對着殿門處打進來的陽光,臉龐籠在那刺眼的光暈中,讓人不能直視,停了兩秒,沉聲道:“憑什麼他寧容左行,我慕容清就是白費力!”
江淮被他這架勢嚇得後退一步,拘謹道:“我……”
慕容清心底涌出一抹不甘來,沒有人會將自己喜歡的人或物拱手送與別人,從前他自認爲可以作壁上觀,現下表明心跡,便有了私心。
咬咬牙,斂眸質問道:“我長得不好看嗎!”
江淮一愣,下意識道:“好看。”
慕容清聽到這兩個字,氣一下子消了大半,雖然心裡美滋滋的,卻還是繃住臉,故意冷聲道:“那可不是,在中原榜上我可排在寧容左前頭。”說着,拽了一下江淮的胳膊,“那我再問你,我是纔不及他,還是武遜於他。”
江淮想了想:“都比他好。”
慕容清微呼了口氣,一本正經道:“所以,你爲什麼喜歡他。”
江淮想都沒想:“我也不知道。”
慕容清一下僵在原地,伸手抓着胸口的衣服,萬分糾結道:“好好好,你個死丫頭,連一點兒軟話都不會說,你這是在我心上插刀啊!”
江淮哭笑不得,往前一步:“我沒有!”
慕容清伸手指着她:“你別過來!”
江淮連忙聽話的站在原地,伸手道:“我不是那意思,感情這種東西你叫我怎麼控制,這麼多年我一直把你當哥哥,你卻突然這樣,你……我這措手不及啊。”
慕容清眼睛一亮:“那給你時間緩衝的話,你會考慮我嗎?”
江淮抿住嘴脣,直勾勾的瞧着他,沒有表態。
慕容清眼中的光在等待中一絲絲湮滅,委屈道:“我知道了,那我走了。”說着,又故意的補了一句,“我要回西昌了。”
江淮一怔:“現在?”
慕容清搖頭:“沒,眼瞧着科考封城,估計得等到半個月以後了。”說完,賭氣道,“到時候走了,你可別想我,別後悔。”
江淮攤手:“後悔什麼?”
慕容清跳腳道:“你都不挽留我是不是!你太傷我心了!”
說着,飛快的走了出去。
江淮瞧着他衣袂亂飛的背影,面色微露爲難,低低道:“這叫什麼事啊。”
而那人出了上御司的院門,卻仰天伸了個懶腰,面色一改方纔的傲嬌吃醋,變得十分釋然,淡淡道:“這死丫頭還和小時候一樣,見不得我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