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顏冬和那人到了前廳的時候,陸譽和其正妻,也就是陸文玉的生母喬氏也在,她斜睨一眼,叫自家親生女兒坐下,當她不存在。
陸譽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在十九年前的那個雪夜,將被女妓遺棄在府門口的陸顏冬帶回去撫養,瞧了她一眼,說道:“顏冬,你也坐吧。”
陸顏冬聞言照做,和衆人一起沉默片刻,冷淡道:“父親找顏冬來,是有什麼事要交代嗎?”
陸譽眼神中有些猶豫,微抿嘴脣,花白的鬍子也跟着一上一下的,呷了一整杯茶之後,才說道:“顏冬啊,父親是想……”
陸文玉跋扈的久了,直接打斷自家父親的話,說道:“陸顏冬,父親叫你來,就是想叫你把江歇讓給我,叫我嫁去江家。”
陸顏冬雖然已經有了準備,但心裡還是狠狠的咯噔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面色古怪的陸譽,怎麼也不肯相信他會做出這樣噁心人的事情,似笑非笑道:“父親,你們就別玩笑我了,到底是什麼事?”
陸文玉冷屑一笑,拿起茶盞淡淡的呷着。
喬氏端着正派,撥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玉珠串,微微擡眼:“陸顏冬,沒人和你開玩笑,文玉說的正是老爺要和你說的事。”
頓了頓,又道,“這件事情,我們也深思熟慮過了,既是江御侍要和我們陸家結親,又是給三公子尋妻,那必是得門當戶對纔好,你這身份……想必你自己心裡有數。”
陸顏冬深吸一口氣,嘴裡發苦,自小到大什麼事都能讓,唯獨這份感情,唯獨江歇,她不能讓,遂冷冷回嘴道:“我心裡有什麼數。”
陸譽蹙眉:“顏冬!”停了一會兒,嘆了嘆,索性說開了,“顏冬啊,這件事情是挺爲難你的,但是……”
“沒什麼但是的。”陸文玉又無禮的打斷陸譽的話,接茬道,“陸顏冬,你是什麼身份,滿長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覺得你配得上江歇嗎?”
陸顏冬分毫不退:“這不需要你來指點。”
陸文玉也不生氣,往後靠了靠身子,塗着丹蔻的指甲輕點太陽穴,笑意吟吟的說道:“陸顏冬,我也不和你爭辯,眼下犟嘴沒有任何意義。”微抿薄脣,繼續道,“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就別和姐姐搶了。”
陸顏冬目光駁雜,沉聲道:“憑什麼?”
陸文玉見勢,眼露鄙夷:“陸顏冬,你就別不自量力了,他們江家主子的貼身侍女,那都得是小戶人家的庶出女兒,還都得是長安戶籍,你覺得江淮那麼看重出身的一個人,會讓你嫁進江家,更何況是嫁給江歇?”
陸顏冬心下悶窒,沒有反駁。
陸文玉乘勝追擊:“別以爲提了親,你就鋪平墊穩了,我告訴你,那都是江淮穩定江歇,拉攏我們陸家的手段而已。”
復又垂眸,懶散的扣弄着指甲,“連大將軍都被逼着娶了那文修公主,何況是更好擺弄的江歇?你就別做美夢了。”
陸顏冬聽不下去,乾脆起身要走。
陸文玉也猛地起身,厲聲道:“陸顏冬!你可別給臉不要臉!”
陸顏冬的步伐戛然而止,微側身,面色冷凝:“陸文玉,從小到大,你搶了我太多東西,我也次次都讓給你,這一次,你還要和我搶?”
陸文玉再次冷哼:“你的東西?那都是我們陸家的東西!你一個被女妓遺棄的野種,沒把你扔在路上餓死,反而好心把你養大,父親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陸顏冬嘴脣發白,聲音細微顫抖:“我出仕升到三品,這還不夠嗎?”
陸文玉抱胸:“你還好意思說?這麼多年,父親爲什麼一直攀不上江家,不就是因爲你在宮裡和江淮針鋒相對嗎?”
停了停,穩定了下情緒,“父親雖是一國國公,但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想必咱們都心知肚明,如今江家拋了橄欖枝來,正是父親扶搖直上的好機會,你把江歇讓給我,全當是報答我們陸家這些年對你的養育之恩。”
一提到養育之恩,陸顏冬的話一下噎在嗓子口,再多的委屈和不甘埋藏在心裡,仍是說不出來一個字。
是啊,她能留下這條命已是萬幸,如何不知足?
陸文玉勾脣一笑,坐回到椅子上,淡淡道:“以我的身份嫁去江家,雖也算不上門當戶對,但比起你,已經是強太多了。”伸手摸了摸溫熱的茶盞,笑意甚濃。
“陸顏冬,別以爲江歇回來會護着你,我告訴你,長安最厲害的不是刀劍,而是世人的口舌,想必這點你已經領教太多了,到時候只叫父親把消息散出去,等他們從通州回來,江淮不同意也得同意,至於江歇,必是得聽他二姐的。”
陸顏冬眉間緊蹙,沒想到他們已經打算好了一切,只等着自己心甘情願的放手,微呼了口氣,眼底有紅意蹦出,一舔嘴脣,冷冷道:“陸文玉,你就死心吧,我是不可能把江歇讓給你的。”
陸文玉擡眼,眉挑諷刺:“那你就試試。”
陸顏冬瞧着她那得意忘形的樣子,恨不得一拳打掉她滿口的牙,但事態所逼,她只能在袖中緊攥着拳頭,論口舌,她從來都鬥不過那人,只能硬受着。
陸文玉斜睨着她:“陸顏冬,做人啊,不但要有自知之明,還要懂得感恩。”隨即做作的嘆了一下,“我們陸家,怎麼養了你這麼一個白眼兒狼。”
說完,看向自己父親,冷屑道:“父親,你這十九年的心血,是白費了。”
陸譽從頭至尾一聲不言,聽着陸文玉言之鑿鑿的對待陸顏冬,不敢開口是其次,就連擡頭也不敢,聞聲,硬着腦皮點了下頭。
他這一點頭,陸顏冬的心霎時沉到谷底,在廳口的冷風中蕭瑟的佇立了一分多鐘,緊咬着嘴脣,然後轉身,毅然決然的離開了這裡。
喬氏瞧着那人消失在視線中,回頭對陸文玉道:“文玉啊,這陸顏冬是個脾氣倔的,硬爭起來,你也未必贏得了啊。”
陸文玉點着薄脣,勝券在握:“母親,你別擔心,陸顏冬最在乎世人的口舌了,到時候流言蜚語起來,她定受不了,主動退讓。”
陸譽瞥眼,眸光閃過一絲無奈,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