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牛一把掀開蒙在小賊臉上的黑布,出現在眼前的就是一張佈滿溝壑,黑黢黢看不清原貌的老臉。
小賊掙脫開李大牛的禁錮,雙手捂住臉,一屁股坐在地頭上,撒潑打滾:“沒臉見人了!”
蘇玄明氣喘吁吁地趕過來,問道:“李大牛,你可知曉這小賊是何人了?”
李大牛:“他是……”
老頭嗖地站起身,大喝一聲:“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正是終南山下道士尹正道!”
蘇玄明猛地想起飯後閒談時,阿孃曾提過,終南山上的全真派,裡面有個道士叫尹正平,壞得很。
私下裡,二弟蘇雲亭推斷,這尹志平必定是阿孃的仇家。
否則,性子和善,人淡如菊的阿孃,怎麼會對他耿耿於懷?
“尹志平是你何人?”
老頭的身形微微一頓,這麼巧?終南山下真有姓尹的道士?
莫非這個叫尹志平的跟他們有交情?
老頭的眼珠子提溜轉一圈,咳咳兩聲道:“正是在下的本家侄兒。”
蘇玄明猶遭電擊,呆愣半響。
我滴個親孃啊,有仇家上門尋仇啦!
“李大牛,你管住這個老人家!我去通知我阿孃!”蘇玄明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荒田裡奔跑。
看到這一幕的老頭,嘖嘖搖頭:“真是個不孝子,冬日風寒料峭,即便有貴客臨門,也不能去打擾他親孃老子。”
說完,老頭子轉頭問劉大牛:“你家公子的親孃是誰?”
“永昌侯夫人顧南夕。”
“什麼?!”老頭像是被燙到屁股一般,彈起身,撒開腳丫子就想逃跑,卻被劉大牛薅住脖領子,一雙老腿倒騰半天,竟是寸步未進。
李大牛面無表情,但眼神裡卻流露出一絲懷疑:“你真認識尹志平?”
老頭好生爲難,該不該認識呢?
話說另一頭,當天邊露出一絲晨光,蘇玄明才趕回永昌侯府。
“阿孃!阿孃!不好了,有仇家上門尋仇了!”
驚慌中又帶有一絲興奮的喊聲,瞬間驚醒整個侯府。
“誰?哪個仇家?”第一個衝出來的是衣衫不整的蘇雲亭。
他披頭散髮,臉頰紅潤,竟是連從不離身的牆膩子,都來不及擦。
蘇玄明的一雙眼睛亮如朝陽,嘿嘿一笑:“尹志平……他本家叔叔。”
被這番動靜整醒,收拾了整整兩大包袱金銀珠寶的顧南夕,整個人都不要好了!
“慈母系統,你給我滾出來!尼瑪的,老二要闖蕩的江湖,是真江湖啊!還是金庸筆下,一人可敵千軍的江湖!”
這還能玩?!
那些江湖高手屠人滿門,就跟砍瓜切菜似的。
顧南夕摸摸自己的脖頸,怎麼覺得這上面之物,如此不穩當?
慈母系統cpu都快乾冒煙了:“*……*,別吵吵,原著中沒提這事!邪了個門,莫非害死蘇雲亭的賊師,另有身份?你們永昌侯府,以武犯禁了?”
顧南夕化作雕塑,被蘇玄明和蘇雲亭兄弟二人,齊齊搬上馬車。
蘇雲煙緊隨其後:“莫着急,阿孃還未來得及用早膳!我帶些點心去。”
永昌侯的馬車,即便再低調,那也是京都衆馬車,除了御駕外,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在蘇玄明沒看到的地方,有那麼一小撮人,悄咪咪地跟在他們後面。
天剛微亮,青色霧靄籠罩原野,鼻間聞到混合着凝土和冷冽的溼潤。
在馬車進入百川書院地界的瞬間,一輪紅日緩緩爬上山坡,自東方升起。
百川書院猶如屹立在五彩霞光正中間,散發着神秘威嚴的氣息。
緊跟永昌侯府馬車的宋大,見到這一幕,吞嚥了幾下口水,瑟瑟道:“我們先止步於此。這等仙境,非我等凡人所能入。”
其餘幾十人,皆稱是。
李大牛怕小賊被凍壞,影響審訊,便自己做主,把老頭帶回書院。
老頭一進入書院之中,就好似變了個人一般,東摸摸,西看看。
等到他摸到,房柱上刻着的劃痕時,竟是又哭又笑起來:“還在,還在!你們有心了!”
李大牛燒了壺開水,喝上一大口後,這纔好似驅散了身體的寒氣:“你這老頭,到底是誰?莫提什麼終南山下的混賬話。前朝信佛,終南山下早就沒了其他教派。”
老頭淚眼模糊,但雙眼裡卻是時間和閱歷沉澱出來的智慧和犀利:“你又是何人?抓我時,用的是顧家軍的擒拿手,身在京都,卻對終南山的事這般熟悉?”
李大牛的身形一頓,兩人默契地不再提此事。
現場一片靜謐,只餘下懸掛在火堆上的銅壺,咕嚕咕嚕冒着泡。
“尹正道!我阿孃來了!”蘇玄明高喊着,推開院門。
老頭糾纏在一起的鬍鬚,爲之一顫,似乎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又似乎是不想此地無銀三百兩。
好不糾結!
顧南夕一來,就直勾勾地上下打量老頭。
他頭髮亂糟糟,鬍鬚又亂又長,身上的袍子,依稀能看出來原本的白色。
好一副放蕩不羈,隨心所欲的做派!
這就是武林高手啊!
顧南夕張張口,語氣遲疑:“老人家,你看上去……”
急需洗漱一番,飽餐一頓。
還沒等顧南夕說完,老頭就偏過頭,不叫顧南夕打量:“世上之人千千萬,總有一兩個長相相似。侯夫人,你認錯人了。”
顧南夕眸色一沉,通常對方這樣說,那就證明兩人實際上是認識的!
顧南夕掏出袖中手帕,假裝抹眼角的淚珠,哽咽道:“您一走就是這麼多年,到底上哪去了?”
老頭沉默不語,只連連唉聲嘆氣。
顧南夕伸出手,遞給老頭一碗熱水:“您又是何必呢?受苦了。”
老頭見身份已被看穿,便接過熱水,小口喝着:“天下萬難事,化作腹中千千結。南夕啊,我是有苦衷的。”
顧南夕的眼淚啪嗒一下,掉了下來。
什麼人,會隱姓埋名,受苦十多年,卻對原主說對不起?
什麼人,會在暗地裡積蓄十多年力量後,卻僅因原主的一句話,就坦誠身份?
排除掉所有可能的答案,剩下那個最不可能的就是真相!
顧南夕噗通一下,雙膝跪地,兩眼含淚:“爹爹!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