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脫離冰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地面上依然有很多地區處在寒冬當中,只不過與先前那連空氣都要凝實的氣候相比,這樣的冬天簡直可以說是舒適宜人了,在地球進入新軌道之後,失去了月球引力產生了輕微偏轉,四季變遷也跟着消失了。
唯一影響地球溫度的因素,只剩下頭頂上那顆帶着巨大光環的巨行星,組成光環的塵埃和大塊小行星有時會阻擋恆星光線的照射,短則三五天,長則持續數個月,日全食不再那麼稀罕,任何地方都有可能突然陷入短暫的黑暗中,幾乎每天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只不過是在全球不同的地方發生,由於光環的運動受到大量隨機因素的影響,所以這種突然的長夜也是無法預知的,至少,目前是這樣的。除此之外,這片新星域沒有什麼值得挑剔的地方了。
馬克擡起頭看着自己正上方的玻璃玫瑰花窗穹頂,蜘蛛網狀的霜花正沿着玻璃的表面蔓延着,薄冰給彩色的拼接玻璃覆蓋上了一層濃霧似的白,這些又各色的玻璃組合成的圖案敘述着某些故事,裡面有人像,有動物圖案,樹和太陽。然而透過這層薄冰,整個穹頂都變得模糊了起來,這些圖案想要表達的東西也更加難以讀懂,唯有那顆紅色的太陽依然矚目顯眼,穹頂之外,真正的太陽灑下溫暖的光芒,正好穿過那塊紅色玻璃透進室內,玫瑰花窗也因此變得生動鮮豔了起來。
太陽出來了,短暫的黑夜過去了,遮擋在上空的星環星雲已經移開,陽光重新灑向大地,剛剛纔爬滿穹頂的霜花又開始快速消退,霜花在玻璃上留下的軌跡美麗而充滿藝術感,馬克已經分不清自己的看到的圖案到底是霜花,還是玫瑰花窗是本來就有的色塊。
這穹頂已經有很多年的歷史了,馬克不是歷史學專家,也不是藝術家,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哪個年代的產物,但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它被製造出來的時候,照耀在上面的還是以前那顆太陽,不光是它,這屋內所有的東西都是劫持時代前的產物。
這裡曾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博物館之一,而如今卻只能在寒冬中慢慢走向破敗。
周圍百里內沒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跡了,隨着五大區的人口調度,這片曾經是繁華地帶的街區已經人去樓空,馬克是這幾年來少數走進這裡的人……並不是唯一,因爲如果沒有人推着他的話,他根本到不了這裡。
天終於放亮了,陽光一束接着一束從穹頂的玻璃色塊間灑下,這件美麗而巨大的藝術品也恢復了它原來的樣子,讓人不禁驚歎它的精美,不僅僅是工藝和藝術上的美,還有它自身所帶有的時代價值和歷史厚重感,經歷了戰火、政治變革、文化融合和漫長的寒冬後它依然存在着……
“我們該走了,你已經待了很久了……”孫坦的聲音從馬克身後傳來。
周圍的空間實在太空曠了,他說出口的話不斷在空間中迴盪着,像是耳鳴一般持續了很久都沒有散去,像是那些佇立在高牆兩側的雕像在不斷重複着他們說的話一樣。
“我想再看一會。”馬克的目光從玫瑰花茶上移開,又落到了一幅著名的畫作上,這是一幅非常有名的巨幅油畫,即使對藝術沒有什麼涉獵的人,也會在各種影視或廣告作品中見到它。
孫坦說的沒有錯,他已經在這裡待了很久了,只是日全食攪亂了時間,馬克的身體又已經感受不到寒冷了,在這佔地接近兩百公頃的建築中時間流逝都變得緩慢了,行走在其中彷彿一切都凝固了,再也沒有時間,一條奔流不息的歷史長河就展現在你面前。
“你之後不是還有別的行程嗎?現在不走就來不及了。”孫坦又催促道。
他最後還是拗不過馬克,按照他的意思聯繫了冬眠中心,並且從醫院中把他接了出來,馬克的狀況依然很糟糕,但他本人的意願如此強烈,其他人也沒有辦法,醫療人員也只能給他轉爲保守治療,讓他每天定時服用藥物。
“那好吧,我們走,去下一站。”馬克戀戀不捨的移開目光,用手指推動旋鈕,輪椅便擡起他開始移動起來,這椅子的速度不慢,減震卻非常好,坐在上面幾乎感受不到一點震動,有時候馬克都擔心自己會在上面睡着了,然後一直開到懸崖下面。
“其實你也不用偏偏這個時候去,過了二十年,這些地方肯定也還在的,用不着像交代後事一樣……”
“誰知道呢,馬爾代夫不是五十年也沉沒了嗎?我們也沒機會再去了……”馬克嘆了口氣,接着重重咳嗽了兩聲,來這麼寒冷的地方的確有些逞強了,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身體還是被凍得僵硬。
“其實它又浮出來了,大陸架異變之後它被拔高了幾十米又露出海面了。”孫坦說道。
“那不錯啊,看來我們的目的地又可以多一個了。”馬克笑了笑,突然精神一震。
“別別別,還是算了吧,那上面現在什麼都沒有,就是一個光禿禿的島礁。”
“那也沒關係,我一直想在這樣的海島上看看日出,反正新型飛機很方便嘛。”馬克有些期待了起來,加快了身下椅子的速度。
他定了一個長長的目錄,上面是他在冬眠之前要去看看的地方,經歷了這些事情,馬克有些身心俱疲了,自從劫持事件以來,他就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之前是忙於各種事情,而現在是疼得睡不着了,很快……他可以長長的睡一覺了,不過在那之前,馬克想要好好感受一下現在的世界。
他知道,當他醒來之後,一切都不再是這個樣子了,迅速的發展會將許多美的東西吞沒,這是必然的趨勢,也是人類現在必須走的路,馬克也知道這一點,但出於私心,他還是希望在這一切消失之前,好好的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