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很久沒有像這樣沉浸在夢境之中了,他或許不知道,在宇宙遙遠的另一端,凱蘭花費了他難以理解的漫長時間,才掌握了進入這個空間漫遊的能力,而馬克纔不過三十多歲,加上他被困在冬眠空間中的時間也不過活了八十年,人腦在夢中更加活躍,能夠感覺到的時間流逝會比清醒時快速許多,可就算把那段時間乘以數百倍,數千被,他也無法和凱蘭相比……如果馬克知道這一切的話,或許他也能理解凱蘭的憤怒了。
按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緊張得睡不着纔對,可或許是黑幕和星門有相似之處的原因,他從黑幕展開的時候開始就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感覺,和穿越星門時的感覺很像,但又不完全相似,馬克能聽到一個細膩悅耳、動人心神的聲音在耳邊重複地呼喚着他,就像清晨的嬰孩半睜開睡意惺忪的雙眼,看到了眼前美麗的母親後又安謐地閉上眼睛那樣,一個模糊的形象出現在腦海後,他沉沉睡去。
現實再一次離他遠去,馬克被放逐到模糊星光的黑色虛空,靜靜漂浮着,星光將之前那個巨大的扭曲身影,其輪廓照得可依稀辨認出。已經深深進入夢境中的他,面對那撲面而來的窒息壓迫感,感到自己無助和渺小,他看到成千上萬顆血紅髮亮的眼睛睜開來並盯住他。
馬克在夢境般的世界中漫遊着,他的意識非常清醒,甚至可以思考一些複雜的問題,和往常一樣他感覺到許多奇妙的感覺,不過也有不同的地方,之前他都是被這種感覺帶着往前走,像是追波逐流的葉子一樣,這一次他卻可以根據自己的意志稍稍進行移動了,這纔算是他主動在夢境的世界中進行行動。
或許根之前和妮娜的對話有關係,通過和她的交流,馬克對這奇妙的空間有了新的理解,他試着在空間中移動,尋找上次走過的道路,可這就像剛學會游水的孩童在海里撲騰一樣,馬克倒不至於淹死,可是迷失在朦朧的海洋中根本找不到方向,他之前見到的那個妮娜只給了他提示,卻沒有告訴馬克該如何才能再次見到她,也許她本來就沒打算再見他第二次。
等等,我看到了什麼。馬克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他追着這一絲模糊的意識衝進朦朧的深層夢境中,那是一個和周圍的空間一樣潔白的人影。
她的臉是模糊的,不,應該說她的全身都是模糊的,身體周圍籠罩着一層乳白色的光暈,無論馬克怎麼用力去看也看不清,她都和他隔着一段距離,馬克感覺一伸手就能碰到她,但又彷彿遙不可及,周圍被無盡的虛無籠罩,只有被她散發着光的眼眸,像兩隻精靈般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馬克分不清她究竟是男是女,更認不出她是誰。
“這裡是什麼地方?爲什麼我總會來到這裡?你又是誰?妮娜?是你嗎?你還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馬克聲嘶力竭的喊道,或者說,只有他的精神在咆哮,實際上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只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她全身發着光,愈來愈亮。她像一根白色的筆,每移動一點便在漆黑的地面上擦出白色的軌跡,留下明亮的光路。漸漸的,地上的鋪灑的光芒把她的身體一點點吸收,她變得越來越短,最後只剩下頭顱像潔白的冰壺一樣在遠處黑色的地面上滑行。
她消失了,在黑暗的盡頭,這是……路嗎?她在引導我往前走。馬克跟着她留下的道路向前移動,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一般,他凝神注視着無盡的遠方,地面上微弱的光路突然像擁有了生命,伸出千奇百怪的白色分支向周圍四面八方的黑暗瘋狂地蔓延,頃刻間,世界充滿無窮無盡的光亮,這些光溫暖體貼地包容着他。馬克仰起頭,那個人影又出現了,他們的眼睛互相凝視着對方。
和那眸子亮起綠色光芒的雙眼對視的一刻,他感覺寒冰凍結了全身,並瞬間穿透表皮,一路深入骨髓,最終動彈不得,他被僵直在原地,保持原先的姿態,心靈彷彿也受冰凍而走向平靜。
內心接着被對蜂擁而來的大量信息所佔據,馬克看到了許多毫不相干的畫面。星系快速旋轉,散發出的光芒開始褪去逐漸走向暗淡、振動着翅膀的生物羣如沙暴般將恆星的光亮覆蓋、羣星下一錐刺般銳利且下半身滿是蠕動觸手的扭曲身影、無數他從未見過的高文明種族自相殘殺下走向滅亡的可怕景象......一系列宛如出自回憶又彷彿是預言的影像,從那雙詭異的眼睛裡涌向腦海,取代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地悉數呈現,似乎身臨其中。
馬克還沉浸於神秘的深層夢境當中,卻被外邊傳來的躁動聲給硬拉回現實。
醒來後頓時睡意全無,馬克拖着軟綿綿的身體從牀上下來,往常他離開夢境時都和睡前感覺差不多,可這一次卻無比疲憊,連把手擡起來都很費力氣,或許是因爲這是他第一次在那個空間中作出行動。馬克將窗簾一掀開,溫和的陽光就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就像只柔軟與充滿慈愛的手輕輕撫摸他的皮膚。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讓你來星耀城可不是睡覺的,黑幕都快要關閉了,我們和祖米巴蟲的和平條約還沒擬定好。”通訊器中傳來了孫坦的聲音。
“孫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馬克咬緊了牙,拼命回憶着夢境中的信息生怕那些模糊的記憶會很快溜走,“微型文明還在你身上嗎?我需要問它們幾個問題!很重要!我必須要確認一件事,還有燈塔,我也需要和燈塔交流……”
“非要現在嗎?我們什麼時候都可以問。”
“不,就因爲是這個時候,我纔要確認這件事。”馬克非常固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