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的,所以當聽到炎離這麼說時,金小曲稍稍愣了一下。他的意思很明顯,應該對發生在她與奈落之間發生過的事情有了一些解了,但金小曲就是想不明白自己還能後悔什麼,殺親之仇,理當血債血還。
“謝大人忠告,那我就進去了。”
金小曲頭也不回,擡腳便走向那座山體,而她身後的炎離則不置一語,直到那抹綠色消失在視線之外,才如煙般悄然離去。
原來奈天就住在這種地方,環境倒挺不錯。到了此時此刻,金小曲已經不想在意他到底叫什麼名字,越是接近這個地方,她的心情就越是激動起來。
從外面看,這裡是一個光禿禿的小山,其實山內別有洞天,裡面是一個天然的巨大溶洞,到處都是懸掛着的鐘乳石,牆壁上也有些會發光的石頭,閃閃發亮,所以總的來說,除了沒有什麼人煙,這裡倒是一處別緻的風景。
可是這裡的風景越是迷人,金小曲的情緒就越是不平,她先是伸手抹下一塊牆壁上的青苔,藏在手心裡,捏了捏緊,才繼續大步往裡走去。
溶洞彎彎曲曲,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人,越往裡走*線越黑,同時周圍的溫度也開始寒冷起來。金小曲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因爲這裡根本就不是一個適合活人居住的地方,可是轉眼一想炎離是不會騙自己的,便按奈住不安繼續往裡,直到看見一抹幽藍的暗光才停了下來。
無根九瓣蓮,那居然是奈天的法器,它孤零零的懸浮在半空上,成爲了這間密室唯一的光源。在這藍幽幽的光線之下,周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陰影,感覺就像太平間,可是卻比太平間要荒涼得多了。
很快她就明白了無根蓮爲什麼會在這裡,因爲密室的正當中赫然躺着一個人,她終於想明白了哪裡不對,這裡的溫度在零度以下,明明就是一個藏屍間,而在她眼前的人也讓她大吃一驚,奈天合衣躺在一塊平整的熔岩壁上,身上的衣着正是當年他們下凡時所穿的。
難道他這五百年裡一直都躺在這兒?金小曲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腦中反覆出現炎離的話,可卻無法將之與眼前的一幕聯繫起來。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不是說奈天帶着執神殿的人造反了嗎,他怎麼又會睡在這裡?五百年的光陰對金小曲而言就像一場夢,但她沒有想到同樣在做夢的並不止是她自己,還有眼前的人。
奈天睡得很沉,但臉上卻佈滿了冰霜,他的頭髮變得更黑更長了,就像張大網一樣網住了他自己。金小曲走過去時,儘量避免觸碰到他,可是當她準備用手中的青苔將他殺死時,卻忽然想起了自己從未用過的虛無之眼,眼睛一閉再一睜,朝他的眉心之間看去。
人有魂魄,存於七竅,但人在沉睡之中時,所有的意識都是存在於眉心之間的位置,當她用虛無之眼去看奈天時,金小曲忽然感覺自己的意識也同時離開了自己身體,化成一道綠光朝前飛去。
意識合一,這就是虛無之眼的意義。
放棄一開始的抗拒,金小曲平靜的渡過了融合的過程,當她再一睜眼,卻發現自己還是身處在一處巨大的洞穴當中,只不過這個洞穴並不是之前的溶洞,因爲這周圍的空氣熾熱而灼烈,牆壁都是紅色的,這裡就是奈天的世界。
既然是他創造的,那他就一定在這世界的源頭,
沿着唯一的通道往前走,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金小曲才終於出了山洞,山洞之外是一塊突起的巨巖,而岩石之下居然流淌着一條紅色的大河,河水滾滾,泛起浪花,而在浪花不斷拍打的河中心上,靜靜坐着一個雙目緊閉的男人。
烏黑的發,純黑的衣,儘管離得遠,可金小曲還是一眼就認出他是奈天,胸口狂跳了好幾下,憤怒驅使着她飛身而起,毫無顧忌的跳了下去。
儘管這裡是意識的世界,可是當她落到河水之中時,她的星官衣頓時被紅色侵染了,就像是塗滿了鮮血,沒想到他居然連意識的世界裡也是充滿血腥的,金小曲愈發覺得自己瞎了眼,纔會愛上這樣一個冷血的男人。
心中恨意滔天,金小曲一步一步接近河水中央,她的動作雖然粗魯,卻也做到了極輕,本來按理說不會引起絲毫注意,但沒想到偏偏在她就要觸碰到奈天的身體時,他的眼睛忽然睜開了。
金小曲的手還停留在他頭頂的位置,感覺身下河水流淌驟然加速,卻怎麼也不能一掌劈下去。奈天慢慢站了起來,河水從他的衣服上面滑落,嘩嘩帶着刺耳的聲音,但這些聲音卻在他開口時突然消失,周圍變得無比安靜。
“你終於來了……”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不動了,眼前只有他暗若深夜的眼睛,奈天顯得非常平靜,彷彿只是一覺醒來,但他接下來的話又非常奇怪,彷彿像是對着空氣說話,眼神迷離而深遠起來。
“你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對我說過什麼?”
第一次見面?將恨意強壓在心底,金小曲不耐煩的思考起他的問題來,但是冥思苦想之後,才發現初次見面時的情景對她恍若隔了幾個世紀那麼遙遠,已經模糊得想不清了。
見她沉默沒有作聲,奈天扯起一絲嘲諷的冷笑,他忽然指尖一勾,擡起她的下巴。
“你說我跳下去就到了十八層地獄。”
好像確實有這麼一回事,那時候他們是在她家的樓房頂上,那時候的風也比仙界的風要凌厲得多,她抱着奈天的腿,對他說了一句脫口而出的話:「這裡是十八樓,你千萬別想不開,跳下去就是十八層地獄」
但這世上真有十八層地獄嗎?那只是一句她勸他不要輕生而胡亂編造的謊言來,絕沒有料到這話會被他記在心底,而且還在這個時候說出來,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因爲緊張,金小曲的眼中全是戒備,她不知道奈天是不是真的清醒,總覺得眼前的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難以捉摸。但是她的表情落到奈天眼裡卻是另外一種樣子,他的眸色越來越深,最後終於大手一揮,拍向了身下的大河。
河水轟隆隆捲起一人多高的巨*,一浪打開,金小曲情不自禁閉上眼。但是預想中的冰冷卻並沒有降臨到自己身上,河水在她的頭頂形成一個巨大的屏障,屏障之下是她,而屏障之外則是一個極小極不顯眼的黑點,定睛一看,正是那枚許久不見的乾坤鏡。
“你要幹什麼?”一看見那枚鏡子,金小曲所有的怒氣全都爆發出來,爲了這樣東西自己曾輕信了他,所以纔會導致父母的枉死,此時此刻他還要耍什麼花樣?
“小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其實要殺我很容易,只要毀了那枚鏡子就可以了,但是想毀掉鏡子卻必須經過我的同意,如果你能答應我的一個條件,我就把性命交給你。”
看似很簡單的要求,金小曲卻並沒有鬆一口氣,她注視着天空,看着那枚鏡子吸收着周圍的紅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一分爲二,最後同時落到她的面前。
“這裡有兩枚鏡子了,但只有一個是真的,你毀掉真的就可以拿走另一個,拿着它去找炎離,他會帶你去一個地方。”
說完奈天就坐了下來,和他之前浸泡在水裡的姿勢一模一樣,不言不語,孑然於世。見他恢復成之前的冷情冷性,金小曲忽然覺得心底彷彿被人用冷水潑到一樣,淚水涌出眼眶的同時,髮絲根根飛起,齊刷刷朝天空扎去。
好你個無情無義的執神神君,好一個冠冕堂皇的二選一,你要我只毀一個,我偏偏就要兩個都毀了爸爸,媽媽,我來替你們報仇了
不像之前對付炎離,這一擊金小曲動用了自己的全部力量,自覺醒成爲曲天星君之後,她就一直在積攢自己法力,就爲了此時的報仇。在她的一擊之下,就算是極小的鏡子也被紮成了篩子,啪嗒兩聲斷成四塊,而坐在她身前的奈天也開始慢慢消失了。
其實消失並不僅僅是奈天,他周圍的河水和巖壁也一起變得模糊起來,金小曲知道這是要離開意識的徵兆,立刻放鬆精神,感覺綠光包裹住自己時,她已經重新回到溶洞裡了。
頭頂上依然是緩慢旋轉的九瓣無根蓮,但熔岩壁上奈天的身體卻不翼而飛,金小曲並不急着去找他,而是拾起灑落在熔岩壁上的四片碎掉的鏡子,默默出了山洞。
洞外風光明媚,豔陽高照,時間好像還停留在她剛剛進洞的一刻。通天山頂香氣四溢,入眼都是磅礴的綠意,金小曲閉上眼睛,默默等着接她的人來,沒等多久,很快就感覺一股熟悉的氣息飛速接近,一個金色的身影突然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