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巧,紅巧……”
嘴裡輕念着巧娃的新名字,金小曲情不自禁邁開腿,可她才走了幾步,那三名侍婢突然承受不住的抽泣起來,嚶嚶聲連聲一片,眼看着歸元連脖子都紅了。
“哭?誰允許你們哭的?統統都不想活了!”
一團紅光從歸元手中冉冉升起,光亮處,一片絢麗的紅霞飛撲而出,霞光所經之處,三名侍婢同時發出驚呼,慘叫着倒飛出去。
傷人與無形也就是現在這樣,每個少女都沒有明顯的外傷,但她們躺在地上連動都不能動,只剩下嘴裡毫無意義的呻吟。
衆人作鳥獸散去,幕簾的前面成了空地,除了歸元,沒有人敢再做聲。眼前的形勢已經容不得金小曲再多想,趁着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受傷的侍婢身上,她以自己平生最的奔跑速度,迅速繞到歸元背後,輕手輕腳鑽了進去。
“紅巧!”
一眼就看見幕簾之後的異樣,這裡就像是發生了特大災難,桌子倒了,椅子翻了,酒水撒了一地。在一片污穢當中,紅巧蜷縮着身子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紅脣帶血,已經看不出是死是活了。
眼前的一幕看得金小曲睚眥欲裂,前一天大家還有說有笑的鬧在一起,怎麼隔了一夜,居然就是這樣一副慘狀。
胸中好似壓着一塊巨石,她想叫卻叫不出來,喉頭滾動哽咽着,直到把將紅巧摟在懷裡,才發出了今天的第一聲悲鳴。但這聲悲鳴也成了危險的導火線,簾外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一陣窸窣,有人大步進來了。
“我當是什麼人有本事能爬進來,原來是個沒法力的凡人,賤婢,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一聲厲喝從天而降,巨大的仙威鋪天蓋地的壓下來,金小曲沒有防備,又被那一聲厲喝給驚嚇到了,頓時膝蓋一軟,差一點就要五體投地的趴下去。
“跪也沒有用!”錯把金小曲的腿軟當成求饒,歸元怒喝着就要抓人,但當他看見金小曲因爲撲到地上而弄得一團髒的衣袖時,已經半伸出去的手又立刻閃電般的收了回去。
“穢物,何來礙眼!”
深深的厭惡浮現在歸元的眼裡,讓他正派威嚴的臉上顯出幾分暴戾,但就算是在盛怒,柔和淡雅的紅色仙氣也纏繞在他的身體周圍,所以相比之下,周遭的一切確實是污穢不堪的了。
金小曲完全被眼前的一幕嚇懵了,她一方面爲紅巧的現狀憂心忡忡,一方面又被歸元的仙威深深震撼住,她之前曾想過無數種面對仙人的場面,有好有壞,好的能直接把她送回去,壞的頂多一頓斥罵,但卻沒想到實際面對的卻是生死性命。
“本仙問話居然敢不回答,這就是你們君常來的待客之道?”
歸元負手而立,白色的鬍鬚隨着一塵不染的灰袍無風自動,真可謂是道骨凜然,仙氣飄飄。在他說話的時候,凌厲的仙威從沒有離開過金小曲,在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同時,還要千方百計的逼她開口,一時之間真是苦不堪言。
這個時候如果誰能來救她們就好了,至少她們還屬於君常來!最後一絲生機就在天上,金小曲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朝天階南角看去,那座隱秘的暗依然處在絕佳的位置,可她不是神仙,沒有無上的法力,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常來君到底還在不在。
結果當然是什麼也沒看見,隨着自己的沉默不語,歸元眼中的怒色越來越明顯,金小曲幾乎能夠聽到他衣袍鼓動的呼呼聲,以及那隨時可能爆發出來的強烈殺意。
眼看着危難一觸即發,外面卻突然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步伐沙沙,全都朝着這間客房來了。
“裡面可是歸元仙人?”有人站在簾外說話,聲音清朗淡雅,聽着像是個年輕的男人。
這個聲音猶如一道救命符,壓在金小曲身上的仙威倏然被抽走,空蕩蕩的感覺讓她立刻護着紅巧狼狽的坐到地上。
兩人跌靠在一起,紅巧沒能睜眼,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外傷,金小曲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把她緊緊抱在懷裡,而門口的歸元只是厭惡的瞪了她們一眼,袍袖一揮,幕簾打開了。
門外果然站着個儒雅的青袍男人,很年輕,也很陌生,他朝幕內掃了一眼,目光掠過金小曲後落到歸元身上:“方纔道衡在隔壁聽見些許哭泣之聲,所以特來敢問歸元仙人,這裡到底所發何事?”
“無礙,只不過是一兩個不懂規矩的賤婢,我替這裡的主人好生教訓了她們。你叫道衡?姓道,莫非是在執神殿伺奉的道家仙師?”
道衡的名字讓歸元有些驚訝,他重新打量了這個年輕人一番,又道,“執神殿的人鮮少出宮,道衡仙師爲何在此?”
“整座諸子歸就此一家君常來,道衡自然同仙人一樣,慕名遠道而來。”道衡笑着施禮,一邊說,一邊四處打量,結果是他越看越驚訝,歸元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仙師可看好了?”
“還未……”
若說剛纔只是臉色不好,現在經過幾番對話後,歸元已經有些惱羞成怒了。身爲仙人,又是東宮正仙,他的身份地位絕對比道衡要高得多,可偏偏這個小小仙師卻動他不得,一想到執神殿的主人,他的怒氣硬生生忍了下來。
不過,就算動不了他,這裡還有一個出氣筒可以使喚,歸元看似隨意的轉過身,目光再一次落到了金小曲的身上,手也緩緩擡了起來。
“賤婢,叫你認錯還敢反抗,不知悔改的東西!”
一記無形的掌風忽然間擊打到金小曲身上,她無處躲閃,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迫與紅巧分開,跌撞到另一面的牆上。
牆壁發出咚的一聲巨響,她的身子骨都散架了,這一刻,金小曲終於知道爲什麼那些侍婢們會叫得那麼慘,因爲實在是太痛了,身體的五臟六腑都好似移了位置,晚上吃過的東西全都噁心的想要吐出來。
如此慘不忍睹的對待卻並沒有讓歸元的心情好上幾分,因爲道衡還在旁邊看熱鬧,那種看猴戲的眼神讓他心中騰起無名怒火,想要再發作時,又有腳步聲從簾外傳來了。
來人未經通報,直接掀簾走了進來,進來的不止一個人,巧笑怒罵的男男女女總共四名,他們還未站定,濃郁的仙氣就瀰漫了整間屋子,貴氣逼人。
彷彿沒有看見已經瞬間僵掉的歸元,爲首的中年男子徑自四處打量了一番,驚訝與好奇一一浮現在他的臉上,而等他看到倒地不起,狼狽不堪的金小曲時,一絲困惑忽然閃過眼中,最後又瞭然的哈哈大笑起來。
“哎呀呀,我說歸元老兒,你怎麼就不知道消停爲何物?開陽我可是頭一回到君常來,沒想到酒沒喝上幾口,倒被你給先吵吵出來了。”
看似隨意的玩笑卻好像暗藏深意,開陽笑得歡暢,歸元卻在盡在沉默不語中,他朝道衡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最後也不知道想到些什麼,突然袍袖一甩,躬身笑了起來。
“開陽上仙來得正好,這裡有個賤婢不懂規矩,冒犯了我等正宮仙威,正好我倆一同管教她,讓她知道什麼叫做仙凡有別!”
一口一個不懂規矩,一口一個冒犯,金小曲聽得清清楚楚,可她好半天都痛得說不出話來。而就在自己不能開口的同時,她緊緊的盯着每個人的臉看,他們大多數人都看不出表情,既沒有憐憫,也沒有憤怒,唯一隻有居高臨下的冷眼旁邊。
知道今日在劫難逃,金小曲突然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覺悟,她支撐着牆壁站了起來,但每動一下都會痛得抽氣。她實在太弱小了,也低估了仙人的法力,搖搖晃晃站沒站穩,反倒讓一樣東西從衣襟裡掉了出來,啪嗒一聲,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掉出來的是一塊碧綠的木牌,落地之後就摔成了兩半,碧竹二字從中間分開,殘破的字體預示着她接下來的命運,直看得喉頭髮堵,眼眶都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