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威武!”
大殿悄然無聲,只有金小曲一個人在尖聲高叫,雙手舉過頭頂,頭卻緊緊貼着地上。
這種姿勢對她而言甭提有多難受,自己這二十多年還從未給人行過如此大禮,沒想到今天一股腦的全給這個惡人佔去了。
可她越是難受,大殿之上卻越是沒有聲音,許久之後她連腰都要掰斷了,奈天的聲音才終於緩緩傳來。
“起來,不必行此大禮,既然你是東源仙師的徒弟,那自然也代表着東宮。”
一股柔和的力道託在自己腰上,腳下一空,金小曲被迫站了起來,起身之後她也不敢四處張望,只是用餘光斜瞟了一眼,正好看見湘子冷着張俊臉,面無表情的看向前面。
這個時候也不給她點暗示,這仙豆術到底靈不靈,應該不會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漸漸變得像小山一樣重,金小曲磨磨蹭蹭的擡起頭來,正前方的修長身影驀然放大,一看到那張臉,金小曲又一次緊張得高叫起來。
“神君威武!”
爲什麼她媽給她生了這麼一副超級遠視眼,奈天的每一絲表情居然全都落到眼裡,這個時候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夠假裝看不見,那樣她的心就不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奈天依然是初見時的冷峻模樣,薄薄的嘴脣抿成性感的直線,好看的眼睛微斂着,裡面暗光浮動,卻讀不懂情緒。無可否認的,他真的是個俊美非凡的男人,與湘子的冷淡不同,他真的只屬於那高高在上的神仙,若即若離,甚連遠觀都不可以。
就是那張俊臉,金小曲看着精神恍惚了一陣,轉眼間又猛地想到他是害自己上天的仇人,心神一斂,忽然又恢復正常了。
“你就是東源仙師的徒弟?”如劍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沒有仙威,奈天只給人深深的疏離感,“而且,還是個凡人……”
不提凡人還好,一提凡人,金小曲忽然什麼都不怕了。原來他還知道自己只是凡人,把她丟到天上也就算了,可他明明有送自己回去的能力,卻爲什麼不送?
她要回家!
心中一陣翻江倒海,眼看着這話就要問出來,果老卻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回話。
“我這徒兒是在天火之日上的天,當時昏迷在通天原,是我另外兩個徒弟救她回來的。她還年輕,不懂事,仙人的規矩一概不知,如果一會說錯些什麼,還望神君莫要見怪。”
像是生怕她會說錯什麼,果老慌忙接上話,同時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金小曲點點頭,佯裝乖巧的從湘子後面走出來,反正已經面對面了,再躲躲藏藏未免太虛僞。
但是奈天沒有任何反應,他只是眉角輕擰,好似沒有看見她,“那你就說說自己那日看到些什麼,如實說來。”
“是。”既然你那麼能裝,那我就要裝得更厲害,金小曲琢磨了一下,哪些話能說,哪些不能說的都挑了出來,反正大部分的事情果老都已經提到了,自己大不了再把說說天火之前的事情。
“其實在通天山起火的前三天,我們就已經被燒到過了。”
“哦?此話從何說起?”金小曲說得眼淚嗒,奈天聽着來了興趣,金牌被他擱置一邊,低頭朝下看來,“說說看,你們是被什麼東西燒到的?”
他說的是什麼東西,而不是自己怎麼被燒的,金小曲心神一震,再一次確定了自己的預感。奈天一定知道是天火的事情,就算不知道,也一定有什麼關係,可他沒有明說,只是隨意試探,意圖十分不明確。
但遺憾的是其他人都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沒有一個人察覺出來有什麼不對,金小曲瞪着他看了一會,從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乾脆死下心的低下頭去。
“那天我是跟着驢兒一起去的通天原,在那裡,我們看到了和天火那天一模一樣的紅雲。”
那日她與驢兒被燒的事情一直沒怎麼和果老詳說,今天人這麼多,她乾脆一股腦兒的端了出來。一開始說的都是些放驢吃草的廢話,每個人都沒打心裡過,但當她後面突然話鋒一轉,說到驢兒跑到通天山下,紅雲鋪天蓋地的落下時,奈天的眼睛忽然閉了起來。
他似乎有些累,又像是在沉思,整間大殿所有人都齊齊看向他,目光恭敬而謙卑,“除了紅雲,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
奈天的眼睛一閉上,金小曲頓時覺得自己輕鬆了許多,這個人實在太厲害,自己光看着他就緊張得不得了,若不是自己的裙袍夠大,只怕哆嗦的雙腿第一時間被人看見。
“那就是說,是紅雲引起的天火,但紅雲又是因何而起的呢?”沉思片刻,奈天再次開口,眼簾微斂,墨色的眼中有神光一閃而過,“這些事情你們都盡心了,回去轉告仙帝,本尊會去通天山一趟,但能不能滅掉天火,還需等看過之後再做論斷。”
這麼說奈天是答應去通天山救火了,果老等人立刻露出喜色,金小曲沒想到事情這麼就能解決,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
但不知是果老過於高興,還是他的上進心所致,總之明明奈天已經還回金牌準備送人了,他卻忽然大呼一聲,把所有人重新喚了回來。
“啓稟神君,我還發現一個十分可疑的地方,那日在通天山下,霧障裡,我這徒兒好像還看見了一樣東西,她說是在紅雲後面藏着一頭金牛,不知這事情是否有蹊蹺。”
果老哪壺不開提哪壺,金小曲的眼淚都掉下來,那日看見金牛,她根本是想都沒想的就說了出來,但沒想到這事居然讓他上心了,在這種關鍵的時候說了出來。
出現了所謂的“疑兇”,別說是奈天,整座執神殿裡,包括湘子他們在內的一干仙師統統露出疑惑的表情,那麼多人的眼睛齊刷刷的盯着自己看,就算沒有仙威,也已經夠恐怖駭人的了。
奈天摩挲着下頜,暗色的眼睛流光溢彩,“金牛?你能不能描述一樣它的模樣?”
描述,這要她怎麼描述?一旦說得多了,他就會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失憶,可是不說,這平白無辜的冒出一頭金牛來是多麼的可疑。
爲什麼她當時阿貓阿狗都不說,偏偏說到牛上面去,金小曲欲哭無淚。
“那天霧很大,紅雲也很多,我看見那些雲像要掉下來,正想着要是砸到我們身上去怎麼辦,然後雲就忽然劈開了。”沒辦法了,硬着頭皮上,知道頂不過去了,金小曲眼睛一閉,嘴巴不屬於自己般的自己動了起來。
“紅雲劈開之後,從後面突然冒出來一頭牛,那牛可真大,毛跟黃金似的,金光燦燦。它的頭,相當於五個臉盆那麼大,而臉上的眼睛比燈籠還亮,還有那四條腿啊,每一條都可以跟咱們碧竹仙府的竹子媲美,也許它們還更壯一些。對了,它的後面還有一條尾巴,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好看的尾巴,以前只見過雜草一堆的,而那個……”
“曲娃,不許胡說!”終於有人知道阻止她了,果老突然開口,老臉漲得通紅,“啓稟神君,我這徒兒不懂事,身上都是些凡人的壞毛病,她剛纔說了什麼全部都是胡謅的。”
“沒關係,讓她繼續說,我還想聽那金牛是怎麼放的火。”
別人都沒當真的事,奈天居然一口咬定在她身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經過神君這麼一說,就再也沒有人提出疑議,金小曲嘴巴動了幾下,原本編好的藉口居然在同一時間裡失效,好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金牛身上可有其他標記?可有人語?除了紅雲,他還做了些什麼?”
一連數問,奈天考慮得十分周全,但金小曲可以肯定,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緊緊盯在自己身上,審度與猜忌全部沒有,有的只是另一種探討的語氣。
儘管這樣,金小曲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了,奈天不動聲色,可他還是在懷疑自己,只不過用的是另一種迂迴的方式。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她佯裝出來的淡定頓時不復存在,感覺自己就好似脫光了衣服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任何一丁點兒的隱藏都可能引發不良的後果。
“金牛在雲裡,身上有沒有標記我看得不太清。”
“那它是如何控制紅雲燒的通天山?”
“我不知道,好像只要是它飛過,紅雲自然就會掉下來。”
“那它後來又去了哪裡?”
“也不知道,它飛得太了,我只是碰巧看了一眼。”一連數問,金小曲漸漸招架不住,奈天的連番逼問,看似順着自己的意思,其實卻是朝着另一種極端發展。
“原來是這樣,”奈天總算願意打住,眉角輕挑,問出了今天的最後一個問題,“除了你,爲什麼其他人都沒有看到過金牛?”
這句話看似平常,其實意義十分重大,如果理解的沒錯,他這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指明懷疑自己了。金小曲忽然覺得自己的胸口狠狠的震動、了一下,血水直衝腦門頂,這種突入襲來的冤枉居然直接壓倒害怕,讓她的臉色一下子漲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