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那傢伙走了,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是撲上去求他幫忙,還是坐在這裡陪他唱曲聊天。
但氣就氣在人家來也瀟灑,去也灑脫,真正做到了不帶一片雲彩。
雲彩走了,卻留下了一大堆爛攤子,金小曲把驢兒從地上背起來,放到牀上,如此大的動靜,這傢伙居然沒有絲毫反應,真不知該不該讓他就此自生自滅算了。
大約等她把房間收拾好,該來的人也來了,綠莢站在門邊,看向她的眼神非常奇怪。但她看到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回頭囑咐下人們去修補了屋頂,至於昨晚後來的事情,還是金小曲自己去問她的。
“你說歸元仙人吶……”綠莢拖了個長音,眼珠子轉了一轉兒,“昨晚仙子去的時候,他正同琴首仙師對弈下棋,後來累了,仙子便命人先送他回去。”
綠莢的表情很古怪,提起這事時眼神閃爍,金小曲一聽就知道事情被桃夭壓下去了,畢竟事關一個仙人的聲譽,而且還牽扯到君常來,她作爲這裡的掛牌主人是不可能不掩飾下去的。
唯一可惜的還是便宜了歸元老怪,看來自己和炎離是白忙活一晚上了……
“不過金小曲,你是怎麼知道歸元仙人的事?”
綠莢說完之後纔想到要問,不過這時她已經想好了掩飾的方法,“我是無意中看見的,你也知道因爲紅巧的事,所以我對他……”
金小曲只說了一半就低下頭不吭聲了,想起紅巧,她還是會對歸元耿耿於懷。
“我明白了,紅巧的事情我們也沒有料到,但仙子會替你們討回公道的,你現在去天階南角,仙子應該還在那兒等你着。”
綠莢一點兒也沒懷疑,天階南角的秘密也似乎毫不知情,金小曲衝她笑了笑,轉身進了裡,這一回天階南角的門是開的,一進去就看見了桃夭。
“你來了?把紅巧拿過來。”桃夭坐在老地方,依舊是一壺酒,醉醺醺的樣子,“你以後每天早晨都到這裡來,我給紅巧渡氣,你就負責喂血好了。”
紅巧被她託在手裡,枯萎的花身旋轉出美麗的弧度,當金小曲的指尖血滴到花瓣上時,她的色澤好像立時恢復一些了。
“就這樣,再過四十七日,紅巧便可復原了。”
渡氣之後的桃夭異常的迷人,同樣是妖仙,看見她,金小曲情不自禁想到炎離,於是小心翼翼道,“仙子,妖仙跟上仙,哪個更厲害?”
“仙是仙,妖是妖,就算妖了成仙,只要他脫不了妖骨,就始終是隻壽命長一些的妖怪。”
桃夭不以爲意,很自然的解釋了仙與妖的差別,聞言金小曲沮喪至極,一顆頭顱耷拉下來。
“怎麼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事,謝過仙子,那我就先回去了。”炎離的事情桃夭從未向自己說起,金小曲也不想把自己已經知道真相的事情告訴她,謝過桃夭之後她便出了門,一路上也沒什麼地方可去,看過驢兒後便回到屋裡一覺睡到天黑。
晚上她是被喧譁聲吵醒的,因爲不用伺候客人,所以也沒有其他侍婢來叫她,但是當她一想到今早炎離離去時的眼神,精神一振,頓時什麼瞌睡也沒有了。
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住,不能讓那個傢伙得了便宜!
一路上心情忐忑不安,甚至連進天階南角時都踟躇了片刻,手抵在門上,整顆心都懸起來,她幾乎能夠想象得出炎離此刻的表情,他一定不會放過任何揶揄自己的機會,今晚肯定要慘了。
但是當她真的推開門,屋內卻根本沒有人,整間天階南角沒有一絲人氣,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酒樽也沒有動過,一向視爲直播現場的窗臺虛掩着,炎離就這麼失蹤了。
好傢伙,居然擱下話後就甩手走人了。
不可否認,金小曲有過一瞬間的失落,但是當她意識到自己今晚終於得以安逸了時,她又很重拾了信心,酒樽先被她整整齊齊放回案几上,躺椅移到一邊,沒有人在,她更可以放心大膽的站在窗前觀看了。
她不比常來君他們,什麼東西該看,什麼東西不該看,自己還是很有分界定論的,像那些被神仙們威逼利誘的東西,她的目光直接跳過,而那些琴棋書畫高雅一點的,則成爲了她今晚的主要目標。
可關鍵的問題是,這裡這麼多人,到底誰纔是上仙……
上仙不像草木妖,他們不會在自己的頭上或身上別朵花草做標記,就算進門時有迎仙鈴提醒,但一來這裡離得遠了聽不清,二來就是有時候同時進來的人多了,鈴鐺瘋了一樣的亂跳,到最後誰是誰都搞不清楚了。
所以這個時候她是多麼的希望有個人能來幫她解釋一番,不是炎離,更不要調戲,可是當她真的這麼期盼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還真的出現了。
她想過誰都可能來君常來,卻從來沒有想過他,當湘子一身白衣的出現在迎客廳時,鈴聲叮噹都響過了,自己都還不能回過神來。
湘子一向以潔身自好著稱,他府裡的仙婢們也都是些清風高節的碧竹妖,所以他突然出現在這裡,金小曲大跌眼鏡,但是當她看清跟在他旁邊的人是誰時,所有的疑問就都說的通了。
湘子的旁邊站在一個嬌小的美人,五官精緻,衣衫華貴,頭上一對金色犄角特別的顯眼。龍姬子來這裡似乎不是找人逗樂,而是緊跟着湘子,湘子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而當湘子尋了個雅間走進去時,她也毫不猶豫的跟着把門兒關上了。
真是太厲害了,連這種地方也不放過!
金小曲不得不佩服龍姬子,因爲喜歡湘子,她居然能夠爲他做到這種地步,而且身爲龍神大人,她的地位和美貌到哪裡都是不輸給任何人,也真不明白湘子爲什麼要拒絕她。
心中有好多個疑問,但現在不是十萬個爲什麼時間,難得看見個熟人,金小曲幾乎是片刻不留的衝了下去,趕在第一波侍婢進門前混了進去。
也許是因爲來了龍神貴客,湘子的房間比上次歸元的房間要清雅得多,金小曲進來時,他正忙着擺脫龍姬子而沒有看見自己,很一干侍婢各就各位,而她則選了個較近的位置,躡手躡腳的靠了過去。
“仙師,仙師……”金小曲試着叫了他幾聲,結果叫仙師時沒有反應,反倒是叫湘子時皺起眉頭來,“湘子,是我!”
“你怎麼在這種地方?”湘子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訝,然後好看的眉毛才擰了起來,“你也是奉酒侍女?”
“是的,我每晚都要過來奉酒。”
金小曲點點頭,很奇怪他爲什麼有此一問,她是奉酒侍女沒錯,卻只伺候天階南角的人。但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湘子就臉色一冷,嗤笑起來,“呵呵,來這裡也不啻找到上仙的好法子,你也費心了。”
這人又怎麼了?說話陰陽怪氣的。
金小曲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卻發現他壓根就不再理睬自己,反倒是一直黏着他的龍姬子發現些什麼,驚訝的朝自己看來,“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天上的凡人並不常見,你不是碧竹仙府的侍婢嗎?”
湘子正好再一次躲開龍姬子的手,爲了掩飾尷尬,她乾脆將注意力都放到自己身上,“咦,還真是那個凡人,你怎麼會在這裡?湘子突然決定來君常來與你有關嗎?”
他是突然打算來的?不知怎麼的,當龍姬子說這話的時候,金小曲刻意朝他看了一眼,但湘子的表情萬年不變,愣讓自己費盡苦心也看不出絲毫破綻,反倒讓龍姬子誤認爲他們之間有什麼,小腳一跺的叫了起來。
“湘子,你不會真爲了這個凡人才到這裡來的,我是說過要見你的意中人,但如果是這種醜不拉幾,毫無修爲的凡人,我可是絕不會認輸的!”
“不是,不是,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糟糕,被誤會了,金小曲掩着嘴巴頻頻搖頭,但龍姬子性子急,根本就不給她解釋的機會,反倒是纏着湘子一個勁的追問答案。
“姬子大人誤會了,這個凡人可不是東林仙師的意中人,她是我們君常來的侍婢。”一隻大手忽然搭在自己肩上,一縷金髮傾泄下來,“而且姬子大人所言極是,像這種一無是處的凡人,自然入不了仙師的仙眼。”
所以只能留給我們這些妖怪了……金小曲可以肯定,炎離後面還有半句話,但聲音很小像是隻給自己聽的,龍姬子果然沒有聽見,看見他時吃驚的叫了起來,“你是炎離!”
這間屋子是有人把守的,而且以湘子跟龍姬子的修爲,萬不可能有人能在無人知情的情況下闖進來,但炎離卻是憑空出現的,悄無聲息,讓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正是炎離,勞姬子大人惦念,多年未見,大人風采依舊啊。”炎離笑得春光燦爛,好像龍姬子的反應不是被他嚇到,而是見到他時太激動引起的,“大人與東林仙師在此可有要事相商?那我等就不叨擾了,這個凡人是我的貼身侍婢,從不侍奉尋常客人,所以炎離將她一併帶走了。”
炎離客客氣氣,說完又朝龍姬子彎腰一禮,可這禮她明顯消受不起,身子往後一退,眼珠子轉動起來。
“炎離大人不用多禮,我確實與湘子有要事相談,就此別過了。”
“哪裡,哪裡!”炎離再施禮,卻是轉向湘子的,“東林仙師,這凡人我就帶走了,告辭。”
一句離開有必要一說再說嗎?金小曲可以肯定,炎離這麼故作姿態肯定是有目的的,至於目的對象是龍姬子還是湘子,卻一時拿不定主意。他的手一直搭在自己肩上,既不讓她開口,也不讓自己停留,但就在他們走到門邊,眼看着邁出雅間的門檻時,湘子的聲音卻突然傳過來了。
“你那紫金笛還在?府裡有人想你了。”
湘子站在原地,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如果不是剛纔的聲音一如往前的平淡冷漠,金小曲還真不敢肯定剛剛開口的人就是他。
紫金笛,言下之意,就是那些府裡的碧竹妖們在想她的笛聲了。
金小曲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勾了起來,衝着湘子想要開口說話,但不知怎麼的,其他兩人全都變了臉色,龍姬子小嘴微張,盯着自己像是看到了妖怪,而炎離的笑容則是明顯的收斂起來,直接冷哼一聲,拖着自己奪門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