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神殿會被大霧淹沒。
這種事情想一想就覺得不可思議,金小曲一開始還以爲這是她的錯覺,很就會有人跳出來將濃霧驅散,但直到周遭的一切全被白色吞噬,寂靜取代吵鬧聲,她才知道出大問題了。
大問題,而且是非常嚴重的大問題!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看不見身旁的人,不僅如此,她甚至連自己也看不見,這裡就像是突然變成了白茫茫的雪地,東南西北一模一樣,甚至有一瞬間,她都弄不清哪是天,哪裡是地,自己完全被孤立了。
如果這是在做夢,那這夢境也太真實了,爲了試圖讓自己清醒,金小曲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結果當場痛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喂,有沒有人在啊?”
像是給自己壯膽。金小曲大聲呼喚起來,一邊喊,一邊試着往前走去,一連十數步,卻是空蕩蕩的平地,別說是撞到人,再連大力一喊,居然還有回聲傳來。
“道已,道辛,你們聽得見嗎?”剛纔大家明明都在大殿裡,難道就她一個人迷失了方向,“道子,炎離,你在嗎?”
人都跑哪裡去了?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聽不到聲音,又看不清方向,明知道情況不妙,金小曲卻只能悶頭往前走。還好她隱約記得大門的方向,自己剛纔是朝南走了十四步,如果不出意外,再往西北角走五十步就能碰到牆壁了。
白霧裡行走舉步維艱,當她摸索着邁出第四十九步時,前面終於出現一面朦朧的高牆。高牆儼然就是執神殿的特色,雕龍畫鳳的橫樑,暗金鏤空的窗棱,熟悉的佈置讓人欣喜若狂。
既然這裡還是執神殿,那她就一定能想到辦法出去。
可是再往前一步,她立刻就笑不出來了。門居然是封死的,上面沒有門栓,她又試着朝兩邊摸了摸,心一下子沉到谷底,這裡果然還是有古怪,這門又是什麼時候跑到石頭裡面去的?
“開門!開門!”
一拳敲到門上,傳來的居然是鏗鏗的金屬聲,沉悶的聲音讓人想起執神山頂的銅鐘,一種聲音未停,另一種聲音居然又隱隱約約傳來了。
那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很輕,很淺,若不是她的注意力全部這怪聲吸引住,就絕不可能察覺到聲音之後還有聲音。從那腳步聲傳來的一刻起,金小曲的心懸起又跌下,現在這裡發生了這麼詭異的事情,可那腳步聲不徐不慢,不慌不忙,讓她驚喜之後又生出幾分疑慮來。
“是誰?”
白霧裡只有自己的聲音,聲音剛落,那腳步聲也停了。金小曲側耳仔細聽了一會兒。這回空氣裡又多出來了一道清淺呼吸聲。
有人!而且還是個男人!他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窺視着,即不開口說話,也不發出動靜,就像一直潛伏的兇猛野獸。
一想到野獸,周圍四面八方都變得危險起來,金小曲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右手小心翼翼伸到腰下,抽出唯一的護身武器向前劈去。
“住手,是我。”
一隻大手準確扣住她手裡的相思笛,同時一道模糊的身影從霧後走出來,戲謔的眼神,耀眼的金髮,熟悉的聲音讓人鬆了口氣。
“炎離,你剛纔怎麼都不說話?”
“咦?看見大人我會喜極而泣,小曲兒真是越來越讓人歡喜了。”一隻冰涼的手指碰到眼眶上,捋下一顆她不經意滴落的眼淚,“莫慌,有我。”
撇去一開始的驚嚇,金小曲真的差一點就感動了,但是炎離才說兩句話就讓她啞口無言,連帶着欣喜的淚水也收了回來。
“大人,你怎麼變成這樣,不怕被人發現?”
炎離的金髮實在太耀眼了,這個火焰一樣的男人不管在哪裡都是亮點,儘管這裡已經被大霧掩蓋,但這霧來得太,萬一一會兒突然消失了,那他豈不是會被人發現?
“我不是這個樣子應該是哪樣?”炎離不以爲意,反問起來。“難道不是小曲兒想我,呼喚我纔來的嗎?”
“纔沒有呢……”
炎離的目光分外灼熱,與往日的戲謔不同,態度明顯的曖昧輕佻起來,平日他鮮少對自己動手腳動,可剛纔一碰面他的手就摸到自己臉上,讓金小曲情不自禁的臉紅起來。
“小曲兒在想什麼?可是害臊了?”
看不清炎離的表情,他卻清楚的看見了自己,金小曲正想掩飾幾句,可還未張嘴,就感覺上方涼意逼近,一張邪魅的俊臉忽然欺了下來。
“大人,不要!”只差一點兩人的脣瓣就碰上了,金小曲抿了抿嘴,雙手抵在胸前,“大人,您到底是怎麼了?這裡是執神殿!”
她刻意強調執神殿三個字,就是想讓眼前之人清醒過來,但炎離只是哈哈大笑幾聲,一把拉着她的手臂往懷裡拖去。
“執神殿又怎麼了?難道我還怕他們不成?”
“您是不怕,可我怕啊!”
“莫怕,莫怕,有大人在。無人傷得了你。”
如同火焰般的男人,身體卻冰冷透涼,**的親近讓金小曲瞬間亂了方寸,直等到自己的雙手被縛,下頜被他托起,才驚慌失措的瞪大眼來。
“大人,不要這樣,好痛。”
“哪裡痛?真正痛的時候還沒開始呢。”
炎離嗤笑一聲,神情曖昧,金小曲頓時驚得小臉煞白,她扭動了幾下身體。卻發現炎離的力氣大得驚人,多動幾下,手腕還真的痛起來。
“大人,你捏痛奴婢的手了,能不能稍微輕些?”
“痛嗎?讓我看看,哎呀,還真紅了,不過這麼白的手上留下紅印,真是越發招人喜愛了。”
不管金小曲是真痛還是假痛,料定了她的無力抗拒,炎離像鉗子般的大手還真的鬆開,繼而揉捏着她的小手湊到嘴邊舔舐起來。
也許是兩人捱得實在太近,讓金小曲有機會仔仔細細盯着他看,炎離依舊是炎離,光鮮風光,儼然就是當日君常來常見的風流模樣。不過正是因爲他的光鮮依舊,與之前見過道子形象的他形成強烈的對比,讓人心生幾分疑惑來。
“大人到底是喜歡奴婢的手,還是喜歡奴婢的人?”強忍着心中的不解,金小曲半依着身子嬌嗔起來,“一年未見,奴婢只是有些驚喜,這種事情何必大人親自動手,還是讓奴婢來伺候。”
“一年時間說長不長,大人我現在不是來看你了嗎?”眼前的炎離果然沒有反應,金小曲一說到要主動伺候,他居然就放鬆警惕,邪笑着敞開胸口讓她靠過來。
機會稍縱即逝,看着他胸門大開,金小曲眼中閃過從未有過的怒意,手中的相思笛化作利器,以從未有過的速度朝前刺去。
這回炎離根本就沒有反應,笑容停在臉上,竹笛卻已經透胸而過。不過最讓人吃驚的事情也同一時刻發生,明明已經刺到胸口,可他的傷口處卻不見一絲血跡流出來,如此駭人的景象讓她手中一抖。相思笛也掉了下來。
砰!
笛子一直滾落腳邊才停下來,笛身上居然不帶一絲血跡,金小曲再吃一驚,難以置信的朝前看去。
受傷的炎離就像變成了一尊雕塑,維持着之前大笑的模樣,金小曲用手去摸時,手掌卻透身而過,留下一捧寒意。而就在她對眼前之事大惑不解之時,周圍的濃霧卻陡然加深,一切又都看不見了。
沒有炎離,也沒有牆壁,一切彷彿回到了原點,不過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原點,金小曲完全無法得知,但她有一點可以肯定,剛纔的一切一定是場幻覺,手中的相思笛就是最好證據,不過那個幻覺十分危險,而且還會做出傷人的舉動,這又是她無法理解的。
無法理解也要試着理解,她現在的武器只有相思笛,能不能出去,還是得靠自己。心中怕得要命,她還要裝出無所畏懼的表情,就是生怕有第二個炎離出現,但好在繞着濃霧轉了一大圈之後,除了自己,這裡好像就真的沒有人了。
不過是真的沒有人嗎?
孤獨與恐懼是同在一時間出現的,人在不能視物的情況下,內心深處往往會產生奇怪的幻想。
她就是突然覺得自己被關在一隻巨大的容器裡,容器之外有雙眼睛在旁觀,她的一舉一動都被眼睛的主人看得一清二楚,讓她有種被人剝光衣服的赤luo感。
不能再這樣了,不然還沒出去,她就會被自己逼瘋!
知道不能繼續被動下去,金小曲強迫着自己打起精神來,微涼的相思笛被她祭到口中,心中默唸着熟悉的曲子,悠悠吹奏起來。
父親的曲子有種安撫人心的作用,不管常來君爲什麼說它不吉利,金小曲還是把它當成救命稻草似的連吹了三遍。
三遍過去,餘音未絕,白霧之中,到處都有笛聲飄蕩,而等許久之後笛音還未退卻,金小曲這才小臉一白,一步一步往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