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後金小曲才慢慢醒來,醒來時對面牀上也躺着個人,全身蓋着棉被,露出來的部位用白布包着,乍一看就像個木乃伊。
儘管她醒來時沒有發出聲音,但是自己一睜眼,那個人也跟着醒了。他的頭慢慢轉過來,一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看了好一會兒,他又哼了一聲,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等他起身後,金小曲才發現這才七八歲的小孩子,因爲身子裹得太嚴實,所以一時半會還看不出男女,不過他現在的眼神只能用兇惡來形容,所以金小曲自動將他當作男孩看待了。
那孩子邁着顫巍巍的步子,硬撐着身子走到牀前,金小曲還以爲他要做什麼,卻見他只是用他胖胖短短的手指,頂着自己的腦袋洋洋得意的大笑起來:“你也有今天啊,害我害成這樣,一會我定要果老好好收拾你!”
他說話的語氣像是和自己很熟,可金小曲想來想去也認不出他是誰,半晌之後,才幹澀問道:“你好,請問你哪位?”
她可以很肯定,自己說這話的時候,那孩子的胖手明顯抖了一下,瞪着自己的眼睛忿忿不平,扭過頭就朝外奔去。
他走得不遠,動作也很慢,但那扇木門被他一腳打開,頭往外一伸就大喊起來。
“果老,你快來啊,她好像燒傻了!”
到底是誰傻了?金小曲連眨了好幾下眼睛,每一下她都肯定自己絕對不認識他,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倒是有幾分耳熟,也許再給點時間她就能想起在哪裡聽過。
不過就算她願意想,那個小男孩也不願意給她機會了,頭一聲果老沒有迴應,他又扯着嗓子連喊起來:“果老,你要是再不出現,你的寶貝驢兒就要痛死啦!”
驢兒?他好像說他是驢兒……
記憶恍惚間回到自己昏迷之前,她好像看見那頭毛驢像人一樣跪在果老屋前,記憶再往前,天通天山脈下,她好像也聽到過這種奶聲奶氣的聲音,難道他真是毛驢成精變出來的?
冷汗一下子冒出來,金小曲難以置信的看向門邊,如果這個孩子真是毛驢,那她這幾天一直都在給他搔癢洗澡,甚至連那個地方都洗了……
世事無常,變化莫測,就算變成人,他也是頭驢精變的,這麼安慰自己,金小曲才覺得漸漸能接受起來,再看那孩子,目光也較正常了。
也不知道果老到底去哪裡了,那個自稱驢兒的男孩叫了好幾聲都沒有人迴應,正當他氣急敗壞想甩門出去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才終於響起來了。
這個腳步聲又急又響,彰顯出主人的急切,聲音一路奔來,男孩的臉色纔好了許多,開始幸災樂禍的盯着金小曲看。
“驢兒!驢兒!”腳步聲還未靠近,果老的聲音就傳來了,大門被他一把推開,一個灰色的人影以閃電般的速度撲了進來。
“驢兒!我的寶貝驢兒啊,你可不要嚇唬爲師!”
金小曲可以肯定,果老在喚他寶貝時,男孩的眼皮不可察覺的抖了一下,不過一轉眼,他就迅速轉過身,用白乎乎的手指指着金小曲大叫起來。
“果老,她醒了,她欺負我,用火燒我,好痛。”
“不,不是我燒的。”兩雙眼睛同時瞪着自己,金小曲直覺的反對但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很小,她真的被燒得很厲害。
“怎麼不是你,要不是你硬帶我去通天原吃草,我會被燒成那樣嗎?”果老來不及開口,驢兒立刻先聲奪人,小胖手再次欺到金小曲頭上,“說來說去都是你不好,要不是你欺負我,我會被逼得跑到通天山去嗎?”
“好痛,輕點。”總覺得驢兒的樣子像在和果老撒嬌,而且撒嬌時還不忘報復自己,金小曲被他搓得頭頂劇痛,忍不住哇哇叫了起來,“我要是知道那裡會下火雨就不會去了,我也好痛啊!”
“你那也叫痛?你能有我痛嗎?你都不知道我被燒成什麼樣了!”
金小曲一聲慘叫,那隻小胖手連抖了好幾下,雖然沒有立刻拿開,卻怎麼着也沒有再用力了。
“果老,你可要爲驢兒做主啊!”
“果老,真不關我的事!”
“怎麼不關她的事,每次都是她害我!”
“那些火雲是自己冒出來的,又不是我變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爭吵起來,果老被晾在一邊,等金小曲發現旁邊還站着個人時,果老的臉已經完全沉下來。
“吵吵吵,吵什麼吵,你們就不能讓我說上一句?”
果老生氣了,第一次在態度上措辭激烈,首先被訓斥的人是驢兒,他被燒得最厲害,據說身上的毛都快禿了,所以他從上下都被果老嘮嘮叨叨罵了三遍,直到他的小臉鼓成肉包子,眼看着要哭出來,才勉強將果老的怒意止住。
接下來就是金小曲,因爲她還躺在牀上,果老就站在牀邊對着她的耳朵唸叨了足足半個時辰,期間話題離不開她照顧驢兒不利,這麼大個人還帶着個小孩子到處亂跑之類云云。
其實金小曲從頭到尾都覺得自己很冤,若是可以,她真想把金牛供出來。不過後來再一想,她身上燒也被燒了,驢兒的毛也被剃了,就算自己說出來了也沒有用。
“驢兒還小,他不懂事,但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不要還像個孩子一樣瞎胡鬧。”忘記身旁的孩子是頭八百歲的老驢,果老的教訓總算有漸止的趨勢,“現在你們都給我沐浴去,沐浴完了到主屋來。”
金小曲看見驢兒悄悄吐了吐舌頭,知道他是受不了了,但自己何嘗又不是。果老說說停停,走出門口時又折了回來:“巧娃在給曲娃弄水,一會燒好了會送進來,驢兒你跟爲師走,我要看看你的毛還能不能長出來。”
這回終於要走了,還帶走了那個冤家,但驢兒走的時候好像不太情願,他一個勁的回頭盯着金小曲看,也不知在看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門外才響起敲門聲,門開之後,巧娃託了個半人高的木桶走了進來,木桶還在汩汩冒着熱氣,被她小心翼翼的放到牀前。
“你身上燒得很厲害,理應不能碰水的,但果老在裡面特意加了幾味仙藥,你就放心洗洗吧。”
巧娃臉紅撲撲的,被水一蒸還流了大汗,金小曲見她小小個子還要伺候自己,老臉一紅,掙扎着從牀上坐起來。
“慢點,不用着急,水還熱着呢。”巧娃捂住嘴笑,見金小曲樣子猴急,又乖巧的扶她進了水裡,“你們這次出門可真慘了,驢兒是毛都燒沒了,而你是頭髮快燒光了,真是慘啊。”
金小曲只知道自己被燒着了,但具體燒成什麼樣卻無從知曉,經巧娃這麼一說,她才趕緊朝頭上摸去。這一摸果然嚇了一跳,頭髮短了許多不說,還有不少發灰一碰就掉下來,真不是悽慘二字可以形容的。
“果老的仙藥只能醫治外傷,你的頭髮就只能自己慢慢長了,不過你們凡人也真奇怪,明明是女孩子卻要留那麼短的頭髮,搞得不男不女了。”
巧娃說的是金小曲之前的頭髮,因爲懶得打理,她的頭髮一直是勉強過肩的,成天披頭散髮沒少被老媽唸叨,但現在倒好,一把火差不多快給她燒成板寸了。
“算了,燒了就燒了,我媽說過燒了的東西好長,她早就看我頭髮不順眼了。”
撇撇嘴,金小曲將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泡在水裡,她的樣子有些彆扭和委屈,看得巧娃咯咯笑了起來,“你母親真風趣,我倒有些羨慕了,難怪你一直想着下凡,什麼時候真下去了,你可要多陪陪她老人家。”
“那當然,我纔不要和我媽分開。”
金小曲重重點頭,身子漸漸放鬆下來,她知道巧娃這話安慰自己的成分居多,但一想到老媽還在家中等着自己,她身上的傷也不怎麼痛了。
也不知道果老的仙藥到底是個什麼稀罕玩意,剛進水裡時,金小曲還覺得渾身刺痛難忍,但等泡久了,藥效漸漸發揮,身子又開始瘙癢起來。
這種癢是癢到骨頭裡的,好幾次她都想用手去撓,但都被巧娃擋住,她好像知道會有這個過程,愣金小曲如何哀求都無動於衷。
“好了,應該差不多了,你再摸摸看。”等金小曲渾身泡成紅紅的蝦米色,巧娃終於放手讓她起來,這一動,猶如牆灰一樣的死皮大塊大塊從金小曲身上落下來,樣子雖然可怖,但新生的皮膚好看多了。
“這是什麼仙藥啊,怎麼跟脫胎換骨一個樣?”
若不是剛纔親眼所見自己都烤黑了,金小曲還真無法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因爲她從小就喜歡往外跑,皮膚都是那種健康的小麥色的,可現在,死皮蛻去之後,她的膚色居然煥然一新,嫩得像豆腐一樣能掐出水來。
“這本來就是脫胎換骨的藥,你們都快烤熟了,再不脫胎怎麼醫得好?”
巧娃嘻嘻一笑忙着搬水桶去了,回來後見金小曲還傻呵呵的愣在牀邊看,又急急忙忙過來趕她:“你怎麼還不出去?果老還在主屋等着呢!”
“就去,就去。”金小曲還沒從美夢成真的驚喜中掙脫出來,嘿嘿一笑,喃喃自語道,“這藥的美白效果可真好,我下凡時能不能稍些回去?”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沒想到她被火燒一次也能因禍得福,想一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聽了她的話,巧娃只是愣了幾秒鐘,然後噗哧一聲,頭搖得像波浪鼓:“仙藥只應天上有,神仙都下不了凡,這些仙藥又怎麼帶得下去?再說了,它的作用只是脫胎換膚,不能美白,你就別胡思亂想了。”
巧娃邊說邊笑,明顯不信,金小曲也不反駁,而等她走近了再給她看。
果然,巧娃的視線慢慢移到她白嫩光滑的手臂上,眼珠子一瞪,嘴巴都忘了合起來。
“怎麼會這樣?冰肌玉膚,難道你有仙根?”
巧娃像是看傻了,連冰肌玉膚這種神話也說得出來,金小曲等的就是這個效果,不但沒有不好意思,反而樂滋滋的站直了給她看。
巧娃的表情像見了鬼一樣,金小曲被她盯着看了許久,也有些怪怪的。過了好一會兒,巧娃才猛地抽了口氣,臉色漸漸平緩下來。
“真是嚇到我了,剛纔屋裡太暗沒能看明白。你這哪是皮膚變白了,分明就是被水泡腫的,下次我一定會注意一些,你快去主屋吧,果老等不及了。”
巧娃後知後覺的出門忙去了,金小曲嘴巴動了幾下,卻發不出聲音,前前後後不過十幾分鍾,她的冰肌玉膚夢就被人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