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變幻的早上。
原定於10點整開始的股東大會,因故推遲。
原本該坐在徐氏大樓的會議室中迎接勝利果實的江世軍,如今卻在麗鉑的辦公室裡大發雷霆——
江世軍手裡拿着的,則是蔣彧南剛剛帶來的合同。
江世軍忍着滿腔不可思議,終於看完了合同,可還是忍不住把合同狠狠一甩。
合同“啪”地落在桌面上的同時,江世軍嚯的撐着桌邊站起,顫抖地指向最後一頁上的落款處——蔣彧南和炎涼二人的簽名和印章,無一不在江世軍的怒意上火上澆油:“你怎麼會在這份合同上簽字?”
真是荒唐得可笑,可江世軍半點都笑不出來:“難怪昨天你突然停止股市上的攻擊,媒體上也突然爆出婚禮的消息。我當時就該想到的……當時就該想到的……”
坐在辦公桌另一邊的會客椅中的蔣彧南,在整個辦公室都充斥着的暴怒氛圍之下,絲毫不爲所動,依舊環抱着雙臂,微微斜倚着椅背,只淡然地擡眼看了看江世軍:“我只是來通知你我簽了這份合同,僅此而已。”
顯然,蔣彧南認爲自己沒有向他解釋的必要。
此番見解聽得江世軍直搖頭:“我們原定的計劃可不是這樣的。”
蔣彧南只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
江世軍竟也有這麼無可奈何的時候,除了苦口婆心,別無他法:“我之前放出假消息,讓她以爲我會把目標轉移到中小股東手裡的投票委託書上,這麼做就是爲了給她個假目標讓她去追,好把她的資金套牢,削弱她跟我們在股票上的競爭力,也省得她礙了我們收買大股東的進程。我明明已經有把握聯合大股東把她一舉踢出董事會,現在倒好,你跟她籤的這是什麼合同?”
“……”
“連董事會的那些老骨頭、她那些所謂的世伯們都已經向我們倒戈,今天的股東大會一結束,她們徐家就徹底完蛋了,你這麼做,不明擺着等於放了她一馬?”
“那是你的計劃,”蔣彧南語氣尚算輕鬆,顯然已經無意於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站起,低頭習慣性地理一理西裝領口,繼而擡頭,模棱地一笑,“從今天起,按我的計劃進行。”
說完就走。
“你這算是什麼計劃?拿這份合同換一時的婚姻美滿?彧南,當初我把決策權交給你,不是爲了讓你像現在這樣胡來的!”
蔣彧南對此置若罔聞,腳下的步伐一刻不停,江世軍站在那裡眼睜睜看他越行越遠,恍惚明白過了些什麼,“你現在這麼做,是不是因爲怪我讓你知道她和路徵的醜事?”
蔣彧南腳下微微一頓。
這細微的猶豫令江世軍捕捉到了希望:“還是你以爲,你對她施捨最後的這麼一點仁慈,就能挽回得了什麼?雖然我利用徐子青放出假消息和之後做的那些事,你都被矇在鼓裡,這些怪不到你頭上,不過你別忘了……這段時間對股市的操作,那可都是你的傑作。”
“……”
“你以爲你這樣逼她向你投降,而不是要逼死她,她就會因此而感激你?”
蔣彧南依舊背對着他,背脊挺直看不出絲毫情緒,只有垂在褲邊處的雙手,隱隱的僵硬。
江世軍在這個年輕卻心思深沉的男人那表面的平靜之上,加上最後一根稻草:“看來你還不瞭解女人狠起來會有多可怕,只要你愛她們,她們就可以想到一千種折磨你的方法。”
愛……
這最後一根稻草疊加上去,瞬間傾頹了整座城池,那一瞬間蔣彧南耳邊響起什麼東西坍塌的聲音。可自他口中發出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的冷靜、淡然,就像在述說一個再怎樣自欺欺人、最終都不得不敗露的事實:“關於她和路徵的事,我不怪你,相反我要感激你。是你再次提醒我,我這種人……”
“……”
他似乎笑了一下,目光流轉中,最後一絲希望,一點一滴的堙沒:“……不配擁有愛情。”
徐氏大樓。
因炎涼和江世軍的雙雙缺席,股東大會一直拖延到11點,會議是要臨時取消還是要繼續延後?沒人給出準確答案。
各懷心思的一衆股東,無一不是看時間,或私下竊竊私語。
有人實在等不住了,喧譁聲響徹會議室:“到底什麼時候纔開始……”
此股東話音未落,就被隨後響起的開門聲給噎了回去——
江世軍的助理推開了會議室的門。第一個進門的是毫無喜悅表情的江世軍。正對門邊坐着的兩位董事見此情狀,詢問一般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江世軍。
雙方那隱含貓膩的目光,被隨後進門的炎涼捕捉了個正着,那一刻炎涼心裡“咯噔”一沉。只因其中一名董事,正是和徐家尤其是和炎母關係甚篤的陳叔叔。
難道真應了那句血淋淋的箴言:沒有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死對頭同時出現,全場噤聲。江世軍站在主席位前,君臨天下般掃視全場,之後轉過頭來,對炎涼罕見的做了個“請”的姿勢:“你來說吧。”
紳士的表象下藏着多少狠毒不言而喻,他把話語權交給她,無非是要她當着所有人的面,親自撕開她乃至整個徐家的尊嚴。
炎涼看一看在座的衆人,看一看江世軍退後一步、爲她空出來的主席位,如一個被逼簽署喪權辱`國合約的老臣,手腳冰涼。
“我謹代表亡父徐晉夫,以及暫代董事長一職的母親炎蕊雲,宣佈……即日起,放棄董事長席位,並推薦……江世軍,”炎涼止住了呼吸,閉一閉眼,壓制掉心中最後一絲掙扎,“出任徐氏下一任董事長。”
一語譁然……
“她竟然還有閒情逸致去試婚紗?公司都被她拱手讓人了……”
“她去給徐家老頭子掃墓了?家道都被她給敗了,換做是我,絕對一輩子沒臉去給亡父送花……”
“你姐姐都快把我們家周程害得坐牢了,你怎麼還有臉讓人來給我們送請柬?”
這個處在輿論暴風核心的女人,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早上,和自己的丈夫在郊外的度假酒店拍攝婚紗照。
蔣彧南事先酒店高官打好了招呼,這一片區域都有保安把守,使得他們免受聞風趕來的記者打攪。
炎涼對這間度假酒店不算陌生,離這兒不遠就是本市首屈一指的高爾夫球場,隸屬於明庭集團。
已經拍攝了兩組婚紗照,炎涼回到房間,在旁人的幫助下換上這件掃尾就有兩米長的婚紗。婚紗總共四件,款式不同但皆美輪美奐,在經過了半個月的定製時間過後,被空運回國,正趕上今天的拍攝,炎涼換好之後,看着穿衣鏡中的自己,沒有任何想法,助手豔羨地直誇:“真是一件比一件漂亮。”她聽了也半點笑不出來。
拍攝團隊和拍攝場地的選擇,這些都由李秘書全權負責,化妝師爲炎涼補妝時,李秘書敲門進來,“蔣太太,都快中午了,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炎涼對此置若罔聞,補好妝後徑直站了起來,拎起裙襬直接往外走。出門時與李秘書擦身而過,正眼都沒留意一眼。留李秘書一人站在門邊,愣過之後只能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炎涼走了不到兩步就看到坐在對面歐式長椅上的蔣彧南。
他早已換好了相應的男士禮服,看樣子像在等她。炎涼腳下一頓,幫她拎着那兩米長擺的兩名工作人員剛準備停下腳步歇歇,不料炎涼絲毫沒打算和自己丈夫有什麼交流,只停了一秒不到就要加快步伐離開。
“午餐快送來了,坐下來吃點再拍。”蔣彧南突然出聲。
炎涼此時剛走過蔣彧南的身前,儘管如此,她也只是稍稍停下,輕蔑地向左邊瞥了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攝影師都跟不上她迅疾的步伐,反倒還得他來打圓場:“蔣先生您先吃吧,我先去把您太太外景的單人照拍掉。”
蔣彧南沒有說話,攝影師權當他是默許了,正要小跑着跟上炎涼,蔣彧南突然叫住他:“等等。”
攝影師依言回頭。只見蔣彧南站起來走向他:“外頭冷,拍攝間隙讓她把這件披上。”
說着便將一件西裝外套遞了過去:“就說是工作人員的外套。麻煩你了。”
攝影師連連點頭,接過外套離開時禁不住想:這可真是對奇怪的夫婦……
寒風刺骨。
炎涼穿着抹胸款式的婚紗,裙襬飛揚如一面殘敗零亂的旗幟。
拍攝間隙工作人員忙着調光,炎涼搓着臂膀站在一旁,放眼望去,一馬平川的綠色猶如盛夏時節,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感受得到切膚的寒意。
就在這時,一件還帶着體溫的外套披上炎涼的肩膀。炎涼警覺的一縮肩膀,回頭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在這個女人錯愕的目光下,路徵的眸光微微閃爍:“我……聽說你來這兒拍婚紗照,今天又正好在高爾夫球場打球,就……”
“……”
他終是嘆了口氣,“算了,我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我只是……想來看看而已。”
雖這麼說,他卻從跟在一旁的助理手中接過一個盒子,包裝精美,遞給炎涼時,溫柔的說:“新婚愉快……”
新婚快樂……
這四個字有多可笑,這個男人那滿目的憐惜,就有多令她痛徹心扉。
而這樣的新婚禮物……
他卻說他只是臨時起意想過來看看……
炎涼雙手緊緊扯着外套下襬,看着這個因脫了外套,如今只剩下一件單薄的襯衣的男人,即便嘴角僵硬,也終於是一點一點的揚起了一個笑。
誰的心裡正嘀嗒……嘀嗒……嘀嗒……的滴着血。
路徵像是在她的笑容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對了……”
“……”
“你有沒有一元硬幣?”
炎涼一愣。
拿着另一件外套,剛走到炎涼身旁的攝影師見這炎涼愣在那兒問:“你要硬幣幹什麼?”
攝影師趕緊招呼着,很快託助手送來一元硬幣交給炎涼。
不等炎涼遞過硬幣,路徵已從她掌心拿過。
他執着那一枚硬幣,朝她笑了下。
炎涼也以爲她自己會一直這樣微笑着,直到送走這個客人,直到,他近乎愉悅地說:“我現在代表明庭集團正式通知你,本公司,於今日免除你10億的債務。”
……
……
風吹散了誰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