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陰天,光線暗得很。
早課時,教室裡都開着燈。四年級班主任陳老師,兼教五年級數學。陳老師正上着課。一個女生轉頭對着窗外問:“叫我嗎?”
全班學生都仰着朝後面窗戶看去,我也是。但是我沒看見啥。
陳老師怔了怔,說:“注意聽課。”
陳老師剛講了兩句,那女生又看向窗外。全班學生都朝外看,這次我看到了,是一個老頭兒,不認識。
老頭指了指坐在女生邊的一個男生,魯大朗。
女生看看魯大朗說,找你的。
全班的學生都張大嘴巴。因爲,他們都沒看到人。那個女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夏落不在,我想着夏落若在,他應該也能看到。
那個叫大朗的男生,嚇得不輕,對陳老師說:“陳老師,你看她,瞎說我。”
陳老師臉上很不好看,對那個女生說,你,站外面去,門口。
陳老師只所以叫那女生站門口,是因爲不想讓她脫離全班學生的視線,防止有什麼意外。再者說,那女生的話讓全班學生都很心慌,他作爲老師,得表明這話是不可信的,懲罰一下這個女生,給全班學生一個交待。
這女生不服氣地嘟着嘴離開了座位。
陳老師這節課講的很快,講完還不到下課時間。他留了幾道題,讓大家先做,自己走出教室,溜到後園去看。
那個叫魯大朗的男生,也跟了去。一會兒自己迴轉了來。手裡掂着幾塊磚走到講臺上。
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他突然舉起兩塊磚,雙手舉過頭頂,大聲說:“我心裡憋屈啊!”
然後朝自己頭上砸了下來。
一個班的學生全驚呆了。看着魯大朗慢慢倒了下去。
全班學生都慌了,有幾個跑出去喊陳老師。
陳老師是和校長,高老師一起進來的。可能剛纔,他正和魯校長彙報剛發生的事情。
魯校長叫大家安靜。說這個學生可能和家裡生點兒氣,想不通。他只是暈了,沒啥大事。
然後魯校長叫高老師和陳老師把那個學生擡進了辦公室裡。
走到教室門口,陳老師叫那站外面的女生:“陳麗麗,回班裡座位上。”
一會兒高老師來,把我叫了去。魯大朗躺在辦公桌上,嘴裡還哼哼着。
高老師問我:“剛纔窗外有人嗎?”
我看看魯校長和陳老師,有點兒怕陳老師再讓我也站外面。
魯校長說,你看啥,有啥說啥。
我說有。
陳老師沒反應過來,着急地叫,有就說啊,校長不是叫你有啥說啥嗎?
我委屈地回答,我不是說了嗎,有,有人。
啥樣的人?高老師追問。
一個老頭,我說,乾瘦乾瘦的老頭兒。
魯校長和兩個老師相互看了看。
陳老師往外瞅了瞅,張了幾次嘴才說:“魯校長,想個法子吧,這樣下去,都沒法上課了。”
魯校長爲難地說,能有什麼法子,高老師他們村上,也請個人來看過了,不也沒用。
陳老師吞吞吐咕地說,我有個想法,在後園建個地下室,把那些骷髏,連同那些頭骨,埋在一處,上面立個碑。然後燒
些紙,願意願意。說不定會好些。
魯校長挺爲難,這,不大好吧。咱們這是學校,我一個校長,搞這些事,上頭知道了會怎麼看?再者說,這法子,也不一定行,要是不管用,我這校長還怎麼做?
陳老師不再說別的,高老師說,總得想些法子,要不怕真沒幾個學生敢來上課了。
魯校長說,我再想想,再想想。看能不能請個厲害的高人,把那些東西驅散了。這樣,倒還可以做的隱蔽些,修地下室建墓碑,那是根本掩不了衆人口的。
魯校長看我還站那兒,對我說高揚,你先回班裡去吧。
早課放學的時候,魯大朗的家人來了,是他媽媽。
魯大朗已經好了,而且能走,是跟她媽媽一起走着回家的。她媽媽一路上數落着他:“你這孩子咋這麼倔,說你兩句還尋死覓活了。那養你這麼大還不能吵一句了。”
魯大朗最後不耐煩地說,媽,我都說了,我啥也不知道,你到學校時我還以爲我剛睡醒呢。
陳麗麗走近我,高揚,那個人,你也看見了嗎?
我看見了,你沒騙班裡學生,高老師把我叫去,就是問這個。
那,是個人嗎?不是人吧,其他人都說沒看到。陳麗麗很小心地問。
應該不是人,我說,你原來也能看見這東西?
陳麗麗有些害怕,我沒看見過,我當時還以爲就是個人呢。高揚,你說,我會不會出啥事兒啊,爲啥別人都看不見,我卻看見了?
我一般沒幾個人說話,女生就更少。這會兒有個女生跟我這麼有求於我的說話,我心裡樂滋滋的,安慰她說:“能有啥事兒,我從小就看得見,不也沒一點兒事兒嗎,你別怕,反正也不是找你的。”
陳麗麗還是很擔心,你不一樣,你從小就看得見,我沒看見過,突然看見了,肯定沒好事兒,我現在很害怕。
我拍着胸脯說,不怕,有我呢。
其實,有我也沒啥用,除了看得見,我又沒啥本事能降妖除魔。陳麗麗聽這話仍很受用,很感激地對我說,謝謝。
上午,天上下起了小雨,天霧茫茫的,顯得很壓抑。學校後園,霧氣還要重些。風吹過小樹林,嗚嗚中夾雜着若有若無的喧鬧。我看見陳老師的身後,跟着幾個人,老的小的都有,我都不認識。陳老師走到哪,他們就跟到哪,像討債的沒拿到錢,死死跟着債主一樣。
陳麗麗沒有來上課,夏落也沒來,我算服了夏落,這學上的,比星期天信基督教的人來的次數都少。
陳老師氣色很不好,上課也會講錯題,有學生指出來才發現。
下課時三彪問我,陳老師這是咋的了?
我說沒咋的,他身後跟了一羣東西。
三彪嚇得一吸氣,媽呀,羣歐啊要?
我搖搖頭,低聲說,怪得很,這些人只跟着他,沒對他動手的意思。
三彪說這是溜圈哪,好瞅空子找機會下手。打架倆人實力相當時不也這樣嗎?
實力相當?陳老師和這羣東西實力相當嗎?三彪你真能想,肚子裡有半瓶水硬能講出一瓶來。
三彪嘿嘿笑笑,揚子,要不要對高老師說一聲,別人看不到,等下陳老師再出了事兒。
那你直接告訴陳老師就行了唄。我慫恿三彪去說。
三彪說我不敢,陳老師再罵我。
那,我兩個去找高老師吧,我拉三彪一起去。三彪說這行,老師對老師說話,比我倆好使。
我和三彪跑到高老師辦公室,站門口叫他。陳老師也在辦公室,我倆不敢進去說。
高老師出來,問我倆啥事兒。
三彪說揚子看見陳老師後面跟着一羣人,啊不,是一羣鬼。
高老師面色一變,往裡面辦公室看看,對我倆說,我知道了,你倆先回去。
中午放學,高老師沒騎車子,和我們一塊兒走着回來。
高老師說陳老師急了,和魯校長頂上了。
三彪啊了一聲,魯校長搞的鬼?
高老師拍拍三彪的頭,別瞎說,陳老師想讓魯校長修個墓穴建個碑,燒點兒紙錢願意願意讓這事兒過去,校長不肯,說他沒法這麼做。
我不滿地說,這魯校長真倔,爲了這麼多人,還講究那麼多弄啥?
高老師沉默了會兒,說,不知道會不會還因爲別的。
陳老師騎車經過我們身邊,問高老師咋不騎車?
高老師應了聲,我跟他們瞭解點兒情況。
等陳老師走到前面,高老師問我,揚子,他身後現在有東西嗎?
我搖搖頭說,沒有。
到坑邊十字街口,高老師對我和三彪說,你倆還得小心些,事兒露苗頭了。
我往南走,三彪和高老師還順路一段兒,我聽見三彪問高老師:“高老師,我聽說過養小鬼嗎?”
高老師明顯腳下一頓,說:“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也沒停住,直接走過去了,三彪肯定問高老師養小鬼是咋回事兒,這傢伙學習不上心,對這事兒挺上心的。說不定想打聽個辦法自己也養幾個。
下午上課,第一節仍是數學課。陳老師身後,沒跟着人。我想着陳老師已經好了,也許跟他和校長吵了一架有關。我是這樣瞎想的。愛把不沾邊兒的事連到一塊兒。要不陳老師突然就好了沒理由啊。
就在我以爲陳老師沒啥事兒了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話一點兒都不假。
下課鈴響起,陳老師合起來書本往外走。一邊下講臺還一邊看着我笑笑,不知道是對我指出來他身後有人的感謝還是咋的。
就在他下講臺的時候,人突然朝前栽倒。書也扔出門外。
栽倒就沒再起來。
一班學生都慌了,幾個人忙着去給校長和我們班主任高老師說。這些積極的行動中,一般不包括我。
三彪肯定是這積極分子中的一員,他對與學習無關的事兒,一向很積極。回來還跑到我座位上,嘖,這麼高個講臺,一天上下幾遍,也能出事兒。人該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縫。
我也奇怪,就算摔倒,也不應該有啥大事,陳老師咋還就起不來了。要知道我們這出去搞建築活的多,有的從五樓掉下來,有東西一擋,還有不壞事的呢。
魯校長領着幾個老師進來把陳老師弄走了。看樣子挺嚴重,沒多久救護車都來了。
高老師找班裡學生了解情況,最後問我:“陳老師,今天下午沒啥反常吧?”
我說沒,乾乾淨淨的,一個人影都沒跟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