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
只有車外的馬蹄聲不停的傳來響動,車內蘇青黎斜靠在馬車旁邊,時不時撩開窗紗朝外看上兩眼,楊夕瑾則是單手托腮,目不轉睛的注視着窗外,二人各看各的風景,誰也不願意理誰。
蘇青黎是因爲她平白無故取人性命而生氣,楊夕瑾則是因爲幫蘇青黎報仇反而被他罵了一頓而感到委屈。
兩人就這麼在一間馬車之內,保持着沉默,車外雙馬飛馳,一路狂奔,不知不覺間,天已經黑了下來。
蘇青黎朝外面望去,天空日落而月未升,顯得格外漆黑,馬車行進在一條羊腸小道之上,兩邊樹木茂密成蔭,沒有火把光照,什麼也看不清楚。
他正納悶這道上這般漆黑,兩匹馬是怎麼看清路的,卻聽楊夕瑾已經出了馬車,順手拉起繮繩,將雙馬拉停。
楊夕瑾回到馬車內對蘇青黎道:“外面夜路太黑,馬兒也需要休息,今晚咱們就暫時在這馬車上過夜吧。”
蘇青黎倒也沒在意,只“唔”了一聲,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倒在一側,閉目養神起來。
楊夕瑾白了他一眼,不過也沒多說什麼,轉身出了馬車。
蘇青黎雖然閉着眼,耳朵卻聽得仔細,外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楊夕瑾的腳步漸行漸遠,不多時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又過了半晌,蘇青黎側耳聆聽,馬車外除了蟬鳴鳥叫,再無其他動靜,他不禁有些奇怪,這荒郊野地,楊夕瑾去哪了呢?
想到這,蘇青黎有些按奈不住,起身出了馬車,只見外面漆黑一片,又哪裡還有楊夕瑾的影子?
這大晚上的,她會去哪呢?蘇青黎越想越覺得奇怪,猶豫了一陣,便順勢鑽入了叢林之中。
叢林樹木茂密,月光難以透過層層樹影照射進來,蘇青黎身上又沒有光源,只得憑着感覺,摸黑前行。他腳下走的極快,屏息凝神,想要靠一雙耳朵,聽出楊夕瑾的位置。
可聽了半晌,卻是徒勞,正打算要放棄的時候,忽然瞧見,前面似乎有些光亮。
蘇青黎猶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連忙朝光亮飛奔而去,兩三個呼吸之間,便已來到了近前,穿過一道灌木,正巧撞見迎面走來的楊夕瑾,兩人差點撞了個滿懷。
楊夕瑾完全沒有防備,被突如其來的蘇青黎嚇了一跳,直到看清楚他的模樣,這才連拍胸口,埋怨道:“你幹什麼突然竄出來,嚇死我了。”
蘇青黎本有些擔心她的安危,卻見她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不由怒道:“你幹什麼去了?”
楊夕瑾聽蘇青黎話語之間,竟像是在關心自己,心中一陣得意,忍不住笑道:“怎麼,才這麼一會兒沒見,你就想我想的不行了麼?”
蘇青黎被她抓住話柄,不由惱羞成怒道:“你胡說什麼,我只不過見今晚月色不錯,出來走走而已,難不成這月亮也是你家,不許別人看嗎?”
楊夕瑾見他吃癟,心情大好,也不和他計較,順勢摟過蘇青黎的胳膊笑着說道:“是是是,你說的對,只不過這密林樹枝橫斜,月光照不進來,咱們不如還是出去賞月吧。”
蘇青黎擡頭一看,果然頭頂樹木遮擋,根本看不到月光,更無論月色好與不好了。
楊夕瑾又提了提手裡的東西,說道:“你看我找着了什麼?”
蘇青黎低頭一看,她手裡正攥着一隻剛打來的野兔,蘇青黎這才明白過來她究竟是幹嘛去了。
“走啦,走啦,”楊夕瑾歡愉道:“中午你沒吃好,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野兔肉。”
兩人找了塊空地,撿了些枯柴,升起篝火,蘇青黎之前在山上和師父學斑斕邪骨針的時候,這種事情倒是沒少做,所以做起來格外得心應手。
楊夕瑾在一旁頗爲清閒,一邊看着蘇青黎鼓搗,一邊誇讚道:“不錯,不錯,你也算是有一個比我厲害的地方了。”
蘇青黎反脣相譏道:“你若是隻論嘴上的功夫,我倒是確實比你不上。”
篝火噼啪做聲,兩人圍坐在篝火周圍,影子被拉長映在樹上,來來回回不規則的晃動着,那鮮嫩的兔肉在篝火的烹烤之下,不斷的流出金黃色的油脂,滴落在木炭之上,發出滋的一聲,化作一團團的白煙,白煙隨風飄散,香氣散發出來,引得二人食指大動,口水亂流。
“好了沒有?”楊夕瑾看着油光鋥亮的兔肉早已心癢難耐,五臟六腑咕咕叫個不停。
“你彆着急,”蘇青黎一邊轉動着兔肉,一邊說道:“這兔肉不烤的熟透了的話,吃起來容易得病。”
楊夕瑾笑道:“你這烤兔肉的功夫是從哪學來的?難不成太華宗還有專門的課程來教弟子們如何烹飪不成?”
蘇青黎白了她一眼,說道:“還不是你們這些人,把太華宗鬧的分崩離析,我無家可歸,只得去深山野林中生活,這才練就了這麼一番本領。”
楊夕瑾神色一黯,低聲輕嘆道:“人非物是,滄海桑田,過去的種種,又有誰說得清對與錯呢?”
蘇青黎順勢扯下一塊嫩肉,招呼道:“行了行了,別在這傷感了,快嚐嚐我這手藝怎麼樣?”
楊夕瑾接過那兔肉,輕啓朱脣,咬了一小口,只覺得肉老味淡,遠沒自己想象中的好吃。
蘇青黎看她表情,便已知道了個大概,不由笑道:“這荒郊野外,沒有工具,也沒有作料,能烤成這樣已經不錯了,你就將就着吃吧。”
楊夕瑾無奈之下,只得硬將兔肉塞到嘴裡,不過這兔肉嚼起來鮮嫩美味,口感清爽,也不知道是她餓的厲害,還是蘇青黎手藝當真不錯,雖是有些難吃,卻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吃完一塊,還不解饞,她又從那兔子身上拽下來一片,這時卻見蘇青黎烤的辛苦,便將那片兔肉湊到了他的嘴邊。
蘇青黎此時也餓的不行,張嘴便咬了下去,直吞掉楊夕瑾半個手指,嚇得她連忙撤手回來,將蘇青黎嘴裡的口水抹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蘇青黎邊吃邊含糊的說道:“這味道正好,不老不嫩,若是在烤上一會兒,恐怕就嚼不動了,快,快吃。”
楊夕瑾聽得此話,再也不客氣,左右開弓,邊扯邊吃,蘇青黎見狀也不甘示弱,連撕帶咬,大吃特吃起來。
兩人互相爭搶,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便將那一整隻肥兔吃的只剩下幾根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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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夕瑾摸着自己鼓脹的小腹,大呼過癮。
蘇青黎在一旁嘿嘿笑道:“這天底下最幸福的,莫過於飽餐一頓來的舒服。”
楊夕瑾接道:“只可惜人皆貪得無厭,從來不知滿足,纔會有這般多的紛爭與屠戮。”
蘇青黎望向她,目光炯炯,“那你呢,你又怎麼樣纔算知足?”
楊夕瑾沉默了半晌,說道:“我命不由己,若是真有一天,能爲自己所活,便算知足。”
蘇青黎見她神色凝重,倒並不像是在胡說亂談,心中一動,便追問道:“你是被人脅迫了嗎?”
楊夕瑾輕輕搖了搖頭,並沒有再說什麼。
蘇青黎不死心,繼續追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楊夕瑾道:“自然是帶你去見你的父親,讓你們父子團聚,你才心甘情願爲我做事。”
蘇青黎一想到就要見到自己的父親,心一下提了起來,但他不想被楊夕瑾發現,強裝鎮定的問道:“我父親現在在哪?”
楊夕瑾回答道:“當然是在我們幫派之中,被高手看管,”緊接着,又提醒道:“你可別動什麼歪腦筋,我派高手雲集,看管你父親的人每一個都遠在我之上,你若強行動手,無異於自尋死路。”
蘇青黎心想這楊夕瑾功夫之高,已是世間罕有,他們幫派之中,難道還有比她還厲害的人嗎?而且還不止一個?蘇青黎仔細端詳對方,卻見她神色平靜,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在嚇唬自己,還是確有此事。
這時,楊夕瑾忽然問道:“那幽絕洞內,當真有傳說中的東西嗎?”
蘇青黎道:“你先讓我見到父親,我自然會帶你前往,到時候你不就知道了。”
楊夕瑾知道他口風嚴謹,自己套不出來什麼話,只得罵了一聲“小氣”,便不再理會蘇青黎了。
這時,忽聽叢林深處傳來一聲樹枝斷裂之聲,兩人對視了一眼,神色瞬間凝固了起來。
“有人?”蘇青黎低聲問道。
楊夕瑾輕輕站起身來,說道:“對方是個高手,恐怕已經在這裡待了很久了,但咱們一直都沒有發現。”
緊接着楊夕瑾又輕聲說道:“你在這裡待着,我過去瞧瞧。”
說話間,楊夕瑾身形一動,眨眼之間,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蘇青黎心中有些擔心,側耳聆聽,想要聽出一些信息,但林子中格外安靜,他什麼都聽不到。
正在這時,忽聽正前方傳來一陣兵器交鳴之聲,隨後便是樹木倒塌發出的轟鳴,蘇青黎暗道不好,看來楊夕瑾已經和對方打了起來。
想到這,蘇青黎再不猶豫,順手抄過火把,朝着那方向便飛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