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如雷,一路馳騁,沒用多少時間,解鈴鎮就出現在衆人的視線盡頭,黃瓜提起鼻子,磨牙趴在地上,兩個童子把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極致,隨即兩人的臉上都顯出了迷惑的神情。
磨牙先開口:“沒聽到敵人的蹤跡,倒是鎮子上敲鑼打鼓唱大戲,歡笑嘈雜熱鬧的很,好像在趕集或者節慶。”
黃瓜也點頭道:“烤肉香、苞谷香、燒酒香,不像有敵人襲擊的樣子……”說着,娃娃一拍腦門,笑道:“今天是十月初十,秋收之末,大豐節啊!”
中土內陸的習俗,每年十月初十爲慶祝豐收的大豐節,這一天就宣告一年的辛苦農耕終於結束,農戶們將收拾農具、攏好牲口,準備度過冬閒時節了。
小汐冷哼了一聲:“敵人應該已經到了,否則那幾只胡鴉從何而來,大家都小心些,咱們進鎮!”說着,一抖繮繩走在最前,帶領衆人進入瞭解鈴鎮。
青磚灰瓦的民居,樸實卻乾淨的鋪子,高高的牌樓和公德杯,這裡和普通的北方小鎮沒有一星半點的區別。不過因爲大豐節的緣故,人人臉上含笑,忙碌了大半年,接下來的三四個月即將安逸閒散,圍着爐火斗小牌,喝着燒酒吹牛皮,到了晚上外面寒風呼嘯,婆娘們被自己的漢子抱上了牀……這樣的日子讓人想一想就忍不住開心。
鎮子的大道變成了臨時的集市,本地的花布、南方的胭脂水粉、北地的皮毛燒酒……這可是年前最大的節集了,不少小販都風塵僕僕的趕來,狠狠的賺一筆之後,好攢下本錢再準備春節時的大集。
小鎮熙攘,熱鬧,大人說笑孩子亂跑,根本沒有一絲險惡的跡象。
一衆青衣都滾鞍下馬,牽着馬匹緩緩而行,臉上也是笑呵呵的神情,但目光裡的那一絲銳利卻不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不止集市熙攘,小鎮上處處都有熱鬧,兩個小娘子在臺上依依呀呀的唱着戲文;虎背熊腰的大漢正呼呼生風的打着太祖長拳;滿臉橫肉的屠戶,把養足了秋膘的牲口當街宰殺,叫賣鮮肉;還有潑皮們張羅的賭檔、賣神仙藥的江湖騙子、把幾十只不停飛上天的雜耍班子……
樑辛目不暇接,不停地東張西望,張着嘴一路傻笑着走了過去,黃瓜和磨牙也看的興高采烈,不過他們比樑辛強,還沒忘了自家的任務,磨牙低聲問同伴:“怎麼沒人來接應咱們?”他們幾個人雖然是便裝,但二十三名青衣可都穿着官袍。
黃瓜滿臉鄙夷,撇了他一眼:“沒聽小汐姐說麼,這裡的青衣都是暗樁!暗樁,懂不?見到自己人也假裝看不到。”
這時小汐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樑辛,低聲道:“發訊號吧,通知鎮上同僚,咱們是接到求救後趕來的。”
樑辛神色不變,淡淡的說:“你發!”
小汐斜忒了他一眼,也沒再多說什麼,右手從袖中取出了一片綠油油的樹葉。這片葉子,還是剛剛她在路上隨意摘下的。
朱脣輕並,扣在濃綠的樹葉邊緣,說不出的好看,隨即,一個簡單、悠揚卻又古怪的調子清揚而起。片刻後,不遠處的戲臺上,鑼鼓傢什突然猛地大響了幾聲,小汐飄目望向戲臺子,認認真真的看了一會戲,這纔對着樑辛微微一點頭:“行了,我們過去!”
說着,小汐在頭前引路,向着鎮子的中央位置走去。樑辛緊緊跟在她身後,他沒發現的是,自從小汐吹響了葉子,小鎮上的許多人,都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戲臺上的兩個小娘子轉身下臺,換上了個黑臉老生;正大吼着買定離手潑皮伸手狂抓頭皮,接連做出了幾個隱秘的手勢;殺豬的屠夫換了一把刀;正湊在酒肆前喝酒的閒漢打了酒嗝,把手中的酒碗扣在了櫃檯上,他的手指修長、乾淨、有力……
小汐的腳步不停,本來熙攘的人羣隨着她的到來,有意無意的讓開了一條道路,不久之後,衆人便來到了一座還算威武的大宅門前。
大宅上頂着一面金光匾額:鎮北鏢局
鏢局的看門漢子正倚在石獅子上,百無聊賴的嗑瓜子,見到一羣青衣衛大步走來,忙不迭的扔掉手中的瓜子,賠上笑容客氣的問長問短,看上去和普通的鏢局子沒有任何區別,既想弄清楚官差們的來意,又不敢得罪了人。
熊大維踏上一步,伸手把漢子堆了個跟頭,樑辛剛忙想去扶,被小汐直接捏住胳膊拉進了鏢局。
漢子摔倒之後,露出了個憤憤不平的表情,拍拍屁股爬起來,撒腿追趕衆人……
鏢局院子裡,正有不少人正舉石鎖,練刀槍,見到大羣青衣突然闖入,一時間都有些傻了眼,情不自禁的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小汐連眼神都錯動一下,繼續大步前行,二十三名青衣衛則停下腳步抽刀側立,沒再隨着小汐進入內院。
看門的漢子一路小跑着,躬身哈腰,不停的賠笑着搭話,直到進入內院之後,他好像突然換了個人,臉上的笑容一掃而空,換而沉穩陰戾,翻手亮出了自己的命牌,同時說道:“請兩位大人示下命牌!”
小汐和樑辛沒都說什麼,把自己的命牌遞給了他,看門漢子驗過之後,眼圈突然紅了,對着他們認真點頭,沉聲道:“請隨我來!”說着,揮手對着空氣裡做出了一個手勢。
樑辛莫名其妙,小汐卻知道,如果沒有這個手勢,她們再往前走一步,便會迎來毫不留情的襲殺!
穿過跨院進入廳堂,其間瀰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聞上去就好像有個蹩腳廚子,正把一隻醃了幾年的鹹魚放在篝火上燒烤,鹹腥中裹雜着一絲惡臭……
越往裡間屋走,這種味道就越強烈,直到衆人快步走進內堂,磨牙和黃瓜來兩個少年異口同聲的驚呼,小臉瞬間煞白!
內堂之中,太師椅上,端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只不過,他全身都已經被燒灼成焦糊一片,五官幾乎已經黏在了一起,重傷的皮肉大面積的潰爛,正有噁心的膿水不停身處,在大漢的胸肺間,更敞着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
大漢聽見有人來了,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動了動,吧嗒一聲,命牌從他的指間跌落在地,小汐立刻強上兩步,俯身撿起他的命牌,略作查驗之後,回頭對着樑辛微微點頭。
隨後,永遠都白衣若雪的少女,絲毫不嫌骯髒,用仔細的纖手握住了大漢那隻滿是潰爛濃汁的手,領着他摸索查驗她的遊騎命牌,淡淡的說道:“我們來了,請你放心!”
咕咕咕……大漢的口中,泛起了一陣吃力而難聽的笑聲,嘶啞的回答:“還好,等到了!”
樑辛站在旁邊,臉色青佞。他不敢想,一個已經傷成了這樣的人,究竟是靠着什麼樣的念頭,才能強撐着不死。
九龍司,青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