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開始了,爲了這終極的一戰,洪宸等人均決定留在公司,戰鬥到最後一刻,不過在此之前,洪宸給大家放了三天的假,讓大家自由放鬆,三天後以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打響這最後的戰役。
林染詢問洪宸這三天有何打算,洪宸卻直言想要回家一趟,好長時間沒有見到父母,有些想念。
第二天清晨,洪宸下樓,發現林染正在往後備箱裡裝東西,大大小小的禮盒十多件,塞了滿滿一車,看得洪宸都有些驚愕,林染卻關好後備箱道:“走吧。”
“走?去哪?”洪宸又驚又喜。
林染道:“陪你回家啊,你見了我的父母,難道不打算讓我也見一下你的父母?”
洪宸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那怎麼行,我家裡有好多相親對象等着我呢,你去不太合適吧?”
林染知道她在開玩笑,故意一本正經地說道:“那正好趁這個機會讓他們統統死心,別耽誤了他們的終身大事。”
洪宸“噗嗤”一笑,撲到林染懷裡,仰着頭盯着他道:“你怎麼這麼自戀啊!不過我喜歡,嘻嘻!”
林染摸了摸她的頭,道:“沒辦法,我也想低調,可實力不允許。”
洪宸的家位於沿海的一個二線小城市,環境優美,物阜民豐,洪宸的父親名叫洪運來,是一名武術教練,洪宸的身手矯健大概就是遺傳了父親的基因,洪宸的母親名叫叢晚秋,是一家民間表演藝術團的小領班,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樸實無華,樂得逍遙。
可離家越近,洪宸越是顯得緊張,反觀林染,倒像是沒事人一樣,一路上都是一副嘴角上揚的表情,頗爲得意。
導航提示距離目的地已不足十里,可洪宸卻突然道:“前面路口右拐,然後第二個路口左拐!”
林染疑道:“導航不是提示直走麼?”
“哎呀!這裡我比導航熟悉,聽我的準沒錯!”洪宸道。
既然洪宸這麼說,林染也就沒有多問,順着洪宸的指示而行,最終在一家名爲“小白楊民間表演藝術團”的建築前停了下來。
林染奇道:“你家住在這裡?”
洪宸狡黠地一笑,道:“當然不是,來這裡是爲取一件寶貝!”
“寶貝?”林染更奇了,洪宸卻“噗嗤”一笑,一邊在前引路一邊說道:“我考考你,西遊記第五十二回,唐僧師徒受阻金兜山,孫大聖的金箍棒被獨角兕大王的金剛琢收走,請問最後是如何過關的?”
林染答道:“是太上老君以芭蕉扇剋制了金剛琢,收服了獨角兕,唐僧師徒才得以過關。”
“沒錯!”洪宸轉過身來露出一個機智的微笑,“我們今天就是來取芭蕉扇的!嘻嘻!”
林染更是一頭霧水,不明白洪宸在說什麼,只好先跟着她走了進去。
團裡大多是四十歲上下的演員,此刻正三五成羣的對着臺詞,有的臉上還化了妝,看不清樣貌,洪宸一間間地尋過去,終於在後臺的服裝室裡找到了目標。
此刻的叢晚秋正坐在凳子上,跟三四個婦女嗑着瓜子聊着天,只聽其中一位穿戲服的婦女道:“老叢啊,我聽說洪宸也快畢業了,找好婆家了沒?”
叢晚秋不屑地道:“她們年輕人的事,我們哪敢管?由着他們去唄!”
另一個戴假髮的婦女道:“你可不能這樣想啊,自古以來,兒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做父母的,當然得幫他們把把關,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一個年紀稍長一些的婦女道:“春萍說得對,洪宸也老大不小了,趕緊找個好的婆家嫁了,也好免去你跟老洪一樁心事,女孩子家沒什麼大出息,找個有錢老公纔是最重要的!”
這時那戴假髮的婦女白了她一眼,尖聲說道:“呦!誰能有你家夢菲好命啊,找了個做大買賣的老公,一輩子吃喝都不用愁啦!”
那穿戲服的婦女道:“你家靜宜也不賴,找了個事業單位的老公,五險一金,穩穩定定,人家誰不羨慕啊?”
戴假髮的婦女道:“現在有錢纔是真理,事業單位那倆鋼鏰也就勉強夠餬口,說實話,我是真看不上我家那姑爺,老叢啊,你聽我一句,可得讓洪宸擦亮眼睛,那些月薪不過萬的可嫁不得呀!”
年紀稍長一點的婦女道:“你就別在這凡爾賽了,誰不知道你家姑爺是個大領導,手底下二十幾號人呢!可比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強多了!”
戴假髮的婦女把手裡的瓜子皮一撒,嘆道:“唉!也就那樣吧!”
穿戲服的婦女道:“老叢,你別聽她們的,嫁給有錢人也不一定就是那麼幸福,要我說啊,咱們團老李的兒子就不錯,聽說前一陣開了個網店,一個月能掙兩萬多呢!”
“兩萬多啊!那可真不少!咱們一個團裡沒外人,以後結成親家也算親上加親,晚秋啊,我跟老李熟,不行我去跟他說說?”那年紀稍長一點的婦女道。
沒等叢晚秋開口,卻立刻受到了戴假髮婦女的嘲笑:“快拉倒吧!老李那兒子是個歪嘴兒,長得跟鍾馗似的,不開網店找個工作都困難,這半夜見着,還不被他嚇死?我看上次找咱們演出的那一家不錯,家裡是幹石材生意的,那小夥子長得也不賴,就是個頭矮點,嗐!男人吶,不要太在意身高,要那麼高幹嘛?對不對?”
叢晚秋猶豫道:“幹石材的,灰裡來煙裡去的,有些不體面吧?”
戴假髮的婦女急道:“你懂什麼?現在有錢才叫體面,沒錢光長得帥有什麼用?咱就是普通老百姓,有錢比什麼都好!”
叢晚秋有些不樂意了,把臉一擺,道:“我們洪宸沒那種福氣,找個平平凡凡的,老老實實的,能一日三餐不愁,我就放心啦!”
戴假髮的婦女見叢晚秋不領情,遂陰陽怪氣地說道:“你能這麼想也好,畢竟你們家洪宸也就是二流大學畢業,找個普普通通的也挺般配,不像我們家靜宜,研究生學歷,上學那會兒追她的就排到校門口了,最後挑來挑去可麻煩了,還好洪宸不用這麼麻煩,倒是省了一道工序。”
叢晚秋一聽這話,登時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瓜子殼一揚,嚷道:“二流大學怎麼啦?我們家洪宸人品好形象好,追她的多了去了,只是我們洪宸學業爲重,不理這回事罷了,等過年我就讓她帶男朋友回來給你們瞧瞧!”
年紀稍長一些的婦女笑道:“晚秋啊,你就別跟我們吹牛啦!洪宸都這麼大了,什麼時候帶回過男朋友啊?她要是真有人追,還能一個都看不上嘛?嘿嘿!我們家姑爺也認識不少做買賣的有錢人,等回去我讓我們家夢菲幫着參謀參謀,到時候讓洪宸好好挑挑!”
“謝謝!不用啦!我們家洪宸會自己找!”叢晚秋立着嗓子一字一字地說道。
“媽——”洪宸叫了一聲。
聽到女兒的聲音,叢晚秋立刻像是變了個人,笑得眉眼燦爛,一轉身看到許久未見的女兒,激動的手舞足蹈,洪宸跑到叢晚秋跟前,緊緊抱着她,撒嬌道:“媽,我想死你啦!”
“媽也想你,不過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啦?不是說要晚上嗎?”叢晚秋看着洪宸問道。
洪宸喜道:“今天是坐私人專車回來的,當然快啦!”
“私人專車?那得不少錢吧?”叢晚秋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花錢,只要您下廚做一頓好吃的犒勞一下他就行!”說着,將林染帶了過來,介紹道,“媽,我向您介紹一個人!”
洪宸伏到叢晚秋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叢晚秋立刻兩眼放光,故意高聲叫道:“噢!原來是男朋友呀!”同時餘光不住的瞟向旁邊那三位。
這些人看到林染又高又帥,氣質與衆不同,早就開始交頭接耳了,此刻被叢晚秋這一激,更是覺得不可思議,想不到洪宸竟然找了這麼一個英俊挺拔的男友,活脫脫像是電視上的明星一般,頓時又氣又嫉。
洪宸不知道叢晚秋爲什麼突然嚷嚷了起來,有些尷尬地低語道:“媽,您喊什麼呀!當着這麼多人......”
叢晚秋不以爲意,低聲道:“那有什麼不能說的,交男朋友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兒!”
林染上前一步道:“阿姨您好,我是洪宸的男朋友。”
叢晚秋盯着林染上下打量,越看越帥氣,越看越滿意,直把林染看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一旁戴假髮的女人道:“呦,這就是洪宸找的男朋友啊,可真是一表人才,不知道是做什麼工作的?”
林染道:“剛剛辭職,暫時沒有工作。”
“呦!無業遊民啊!大小夥子沒工作哪行啊?”年紀稍長一些的女人笑道,“趕明兒我讓我姑爺介紹份工作給你,你會什麼呀?這年頭沒有手藝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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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染謙卑地點頭致意,道:“不勞您費心。”
叢晚秋瞥了一眼,道:“沒工作怎麼啦?又不是不能找,小夥子......”忽覺這個稱呼不太親切,遂問道,“對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呢!”
“林染。”
叢晚秋一怔:“哪個林染?該不會是網上特別出名的那個天才林染吧?”
林染輕聲道:“不敢當。”
“真是你啊!我說怎麼長得這麼像呢!”叢晚秋高興地拉着林染的手,喜道:“你真的在跟洪宸交往?沒騙我吧?”
“媽,你說什麼呢!”洪宸揪了揪叢晚秋的衣服提醒道。
旁邊的三個婦女聽到林染的名字也是大吃一驚,畢竟這個名字對她們來說簡直太熟悉了,在那個供孩子上學的階段,哪個家長不會說一句“看看人家林染,又是全市第一!你什麼時候能考個全班第一?”如今見到了林染本人,更覺不可思議,如今網絡這麼發達,誰不知道林染的光輝事蹟呢?從沉迷遊戲的初中生,到初中生的父母,林染完美地完成了老少通殺,在中老年人的眼中,林染的價值可比那些明星值錢多了,那可是所有孩子的榜樣,一生奮鬥的目標。
洪宸攬過叢晚秋的胳膊,道:“媽,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家邊做飯邊聊,我都快餓死啦!”
“好好好!”叢晚秋樂得喜不自勝,再次用餘光瞟了瞟三人,清了清嗓子道:“走!回家,給我姑爺做——飯——去!”
望着叢晚秋一家遠去的背影,三人面面相覷,那戴假髮的女人白了他們一眼,嘀咕道:“哼!神氣什麼!沒結婚指不定是誰家姑爺呢!還你姑爺,呸!”
從藝術團回家的這段路上,叢晚秋便一直問個不停,諸如林染父母的情況,林染的求學經歷,感情經歷等等,比調查戶口還要詳細,直到確認了眼前的林染就是她想象中的那個林染之後,才心滿意足地停止追問。
進入小區後,叢晚秋走在前面,林染與洪宸走在後面,洪宸爲母親的唐突失禮向林染道歉,而林染卻說這些都是身爲父母應該問的東西,況且也不是什麼秘密,雙方父母早晚都會見面,早說晚說並無任何不同,這讓洪宸頗爲感動。
回到家裡,叢晚秋招呼林染進屋,洪運來聽到聲音,一手拿着掃帚,一手拿着抹布從洪宸房間裡躥了出來,父女倆許久未見,高興地牽着手又蹦又跳,只是洪運來見有客人,也不好太放縱,他知道今天女兒回家,特意請了一天假,把洪宸房間收拾的乾乾淨淨,又買了一大堆洪宸喜歡吃的東西,擺了滿滿一桌,與女兒闊別重逢,洪運來有一肚子的話要跟洪宸說,洪宸卻打斷他道:“爸,你先等會兒再說,我先給你介紹一下我的男朋友——林染!”
林染向洪運來鞠了一躬,做了自我介紹,一聽“男朋友”這三個字,本來笑逐顏開的洪運來登時板起了臉,大袖一擺叫嚷道:“什麼男朋友!你這麼小交什麼男朋友!我不同意!”
叢晚秋趕緊說道:“死老頭,你可知他是誰?我告訴你,他就是那個被學界公認的天才——林染!”
誰料洪運來並不買賬,繼續叫嚷道:“我不管什麼天才地才的,反正我不同意!我說寶貝閨女呀,你才22歲啊,22歲交什麼男朋友呀?我跟你媽一直到了23歲才交往的嘞!”
洪宸都被氣笑了:“22歲跟23歲有區別麼?差這一年麼?”
“當然啦!別說一年,就是差一天也不行!”洪運來繼續叫道。
“叔叔,其實我......”林染還沒說完,洪運來便打斷道,“你閉嘴!這是我們家的事兒,輪不到你個外人來插嘴!”
“你胡說什麼呢!”叢晚秋上去給了洪運來一巴掌,道,“人家大老遠把你閨女送回來,有你這麼待客的麼?”
“那我該怎麼待客呀?難不成還要好酒好茶地供着?”
“你這個糙漢!越說越離譜!人家林染是書香世家,名門子弟,你就算不好好招待,也不該對人家這個態度,這以後要是成了一家人,人家能敬你這泰山公嗎?”
“什麼一家人!誰跟他一家人!你別再這瞎起鬨!只要我不同意,他倆的事就不算成!”
“你不同意好使啊?我同意!咱倆半斤八兩,各佔一半,怎麼,難道我這個當媽的還不如你這個當爹的?”
“洪宸從小可是在我背上長大的,我們父女的感情比任何人都好!”
“那洪宸還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呢!哪裡不比你親啊!”
兩人嗓門越來越大,語氣越來越重,林染跟洪宸在一旁看着,誰也不敢出聲,洪運來見吵不過,氣急敗壞地嚷道:“你今天非要跟我作對是不是!”
叢晚秋道:“我就跟你作對了,你能把我怎麼着?我這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順眼,氣死你!”
洪運來指着叢晚秋腦門,氣得手臂亂顫,半天才擠出一句:“寶貝閨女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不跟你爭!我做飯去!”
叢晚秋見大獲全勝,得意洋洋地跟進了廚房,順便留下一句:“林染,你別怕他,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麼樣!”隨後便進了廚房接着吵了起來,洪宸也頗感無奈,雙手一攤,對林染道:“知道我爲什麼要先取芭蕉扇了吧?”
林染會意地一笑:“還是你有先見之明,不然今天縱使我有七十二般變化也是白搭!”
洪宸笑道:“我爸就這樣,嘴上厲害,你別管他!”見林染只是嗤笑,洪宸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我們家的風格......是不是有些與衆不同呀?”
林染笑道:“沒有,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給人一種很輕鬆很真實的感覺,相對於我家的沉悶壓抑,我倒是更喜歡你家的風格。”
老兩口做好了飯,洪運來趕緊跑去叫洪宸吃飯,叢晚秋則是去叫林染,洪運來見叢晚秋故意跟自己作對,也只能啞巴吃吃黃連,坐在那裡乾生氣。
四人坐在一起,誰也不說話,各顧各的吃着,洪宸趁喝水的空當用餘光瞟了瞟林染,見林染細嚼慢嚥地吃着,好似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就連側臉都迷死個人,再瞟了瞟洪運來,卻見他一邊吃着一邊狠狠地盯着林染,兩眼冒火,似是仇人相見一般。
叢晚秋也看出這火藥味十足,道:“洪宸,你爸做的海蔘湯,你去端一下。”
洪宸應了一聲,不一會兒便從廚房裡端出一個瓦罐放到桌上,道:“林染,你肯定沒吃過我們這裡的海蔘,我們這裡靠海,海蔘多的是,今天請你吃個夠!”
叢晚秋也順着說道:“是啊,我們山東的海蔘又叫魯參,可是全國首屈一指的海蔘之鄉,咱們這裡的海蔘都是出自長島,那可是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你一定得嚐嚐!”
林染道:“不瞞阿姨說,我早就想嘗一嘗正宗魯參的滋味,可惜一直無緣,沒想到今天竟還有這種口福,多謝叔叔阿姨盛情!”
叢晚秋笑道:“只要你想吃啊,咱這有的是!等你們回去的時候,給你爸媽也帶一些嚐嚐!”
“好!謝謝阿姨!”林染笑着應道。
兩人說話的空,洪宸也把海蔘湯盛了出來,可只盛出了三隻海蔘,最後一隻怎麼也撈不到,於是納悶道:“這最後一隻不會煮化了吧?”
洪運來道:“海蔘哪有煮化的?那是因爲我只放了三隻海蔘!”
“你個死老頭兒,你不會算數啊!我們這裡四個人你煮三隻海蔘?”叢晚秋頓覺臉上無光,起身罵道,“我看你就是老年癡呆!四個人分三隻怎麼分!”
洪運來可能也覺得這件事做得有些過分,遂低着頭任由叢晚秋謾罵卻不還口,只是嘴裡小聲嘀咕着什麼。
林染見狀,忙道:“阿姨,您別生氣,其實我有些海鮮過敏,你們吃吧,我吃菜就好,沒事的。”
叢晚秋道:“那哪行?海鮮過敏不包括海蔘,我說了算,你吃就行了,吃壞了我包賠!”順勢白了一眼洪運來,把他跟前的那碗海蔘湯放到林染跟前,道:“他海蔘吃多了,沒煮自己的,你不用不好意思,吃就行了!”
林染趕緊起身推辭道:“阿姨,這個真不行......”
兩個人推來推去,洪宸忍不住制止道:“你倆別推了,這兩碗就給你們喝,我跟林染喝一碗就行了,我也海鮮過敏!”
“啊?你啥時候海鮮過敏?我怎麼不知道?”洪運來緊張地問道,但話剛一出口,卻見洪宸不住地向自己使眼色,便知說錯話了,又憋了回去。
洪宸坐下問道:“你不會嫌棄我吧?”林染只是笑笑,卻不說話,隨後便跟洪宸用一隻碗喝起了湯,毫無忌諱,看得對面兩位一個欣慰的笑,一個生氣的瞅。
每次飯後一般都是叢晚秋與洪宸刷碗,可今天林染在這,洪宸怕她跟母親去廚房刷碗,父親在外面會故意找林染麻煩,於是便跟林染一起坐在客廳看電視。三個人便這樣對着廣告足足盯了半小時,林染知道洪運來對自己有看法,故而不敢言語,洪運來自然是想對付林染,但礙於洪宸在此,也不敢主動發言,而對於洪宸來說,一邊是父親,一邊是男友,她夾在中間也辛苦得很,三人心中各自有想法,心思完全不在電視上,卻只能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裡無聊的廣告,誰也不敢先說話。
輾轉夜深,月上枝頭,洪宸洗完臉便找不到林染的身影,左右環顧,卻在父親的器材室找到了他,只見地上放了一個牀墊,林染正在那裡鋪牀單。
“你幹嘛呢?”洪宸進去問道。
林染道:“今晚我睡這裡,你早點休息吧。”
“這裡怎麼能睡人呢?連張牀都沒有,誰讓你睡這裡的?是不是我爸?”不等林染回答,洪宸大叫一聲:“洪運來,你給我過來!”
“來啦來啦!”聽到女兒的呼喚,洪運來馬不停蹄地從臥室跑了出來,一見這場面,頓時蔫了。
洪宸從他的表情上便知道了答案,遂厲聲問道:“是不是你讓林染睡這裡的?你太過分啦!”
洪運來低聲下氣地道:“你知道,我這些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都挺貴重的......”
洪宸冷笑一聲道:“你可別告訴我,你是怕大半夜會有人來偷你這些破銅爛鐵!”
洪運來不敢吱聲,洪宸接着說道:“那行,今晚我也跟林染睡這裡,幫你守着這些寶貝!省得被人惦記!”
“不行!絕對不行!你怎麼能跟他睡一起!”洪運來登時急了眼,洪宸卻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管,反正你讓林染睡這裡,我就睡這裡!”
洪運來見洪宸怒目圓睜,態度堅決,也不敢頂嘴,只能委屈屈巴巴地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洪宸道:“我跟我媽睡一間,你們兩個睡一間!”
“啊?我跟他一起睡?”洪運來一臉吃驚地嚷道。
洪宸沒好氣地道:“沒錯!我半夜要是看到林染還在這裡睡,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雖然極度不情願,洪運來還是妥協了,畢竟洪宸是他唯一的寶貝女兒,更是他生命裡最珍惜的女人之一,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天下父親均是一般,頂天立地,生死不懼,唯獨怕自己的寶貝女兒。
待洪運來走後,林染忍不住笑道:“你爸其實也挺可憐的,在家都沒什麼地位的。”
洪宸尷尬地笑了笑,道:“他就這樣,刀子嘴豆腐心,你別往心裡去。”
林染倚靠在牆上,道:“其實對於父親來說,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知道女兒談了男朋友,這意味着自己辛苦培育二十多年的花兒就要被別人摘走了,誰會不心疼呢?”
洪宸笑道:“所以有句話叫做好白菜被豬拱了,對不對,豬?”
林染輕笑一聲,道:“豬拱白菜的事時有發生,但白菜自己往豬嘴裡送的卻是不多。”
“你胡說什麼呢!誰往你嘴裡送啦!”洪宸有些不好意思地嬌嗔道。
林染卻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道:“原來你對海鮮不過敏。”
洪宸想起自己第一次與林染在鮮趣閣吃飯時,曾騙他說自己海鮮過敏的事,那時自己光看林染一眼都小鹿亂撞,癡迷到不行,聽他說海鮮過敏,自己也趕緊跟上一句海鮮過敏,與林染一起過敏,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兒,但現在回想起來,卻是滿臉紅潮,羞得沒臉見人。
夜色漸深,天地一片寂靜。
洪宸擔心林染跟父親睡一起會不習慣,好幾次偷偷爬起來向父親那屋望去,卻沒有什麼動靜,父親的爲人洪宸是再清楚不過了,他絕對不是討厭林染,只是像林染說的那樣,知道女兒要屬於別人了,心中不捨,林染跟父親睡一起,估計今晚也別想安眠了。
好在這一夜過的清淨,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洪宸一直到凌晨才睡着,早上醒來已是九點多,哈欠一個接一個,昏昏沉沉地走到門口,客廳裡的一段對話卻讓她立馬清醒!
只聽洪運來道:“來,吃個橘子,嘿嘿!”
語氣極度友好,難不成家裡來了客人?沒等洪宸細想,卻聽林染道:“叔叔我自己來就好......”
“那我再給你剝個香蕉!”
“這?”洪宸一臉問號,心道:“這是我爸跟林染?搞錯了吧?”於是探出半個頭去偷偷看他們。
只見洪運來好聲好氣地給林染又遞橘子又遞香蕉,態度相當恭謹,跟昨天判若兩人,這又是唱的哪齣戲?
正當洪宸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聽洪運來問道:“那個林老師......”
“您叫我林染就好。”
“喔喔喔林染,你能不能再給我講一下,金庸的小說裡,哪個主角最厲害?”
“其實早在1999年的《蘋果日報》中,便刊登過一篇關於金庸先生本人的採訪,香港作家李敏曾問過金庸先生這個問題,他的回答是,張無忌集百家之長,武功最爲全面,可能是自己筆下最厲害的主角。”
“喔,我還以爲是喬峰呢......對了對了,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武功是內功厲害還是外功厲害?”
“這個問題在《笑傲江湖》中有解釋,三十歲以前外功比較厲害,但越往後內功的優勢便越明顯,拋開小說不談,現實中應該是以外功爲根基,在外功略有所成之後再練習內功,明末武術家張松溪曾言,外功主搏人,用於近身搏鬥,內功主禦敵,主一擊必勝,直到今天依然被採用。”
“怪不得當初師父先讓我練抗擊打能力呢......喔對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乾隆到底是滿人還是漢人?我都被網上的言論搞糊塗了。”
“說乾隆是漢人,多半是受金庸先生的《書劍恩仇錄》所影響,而今的一些史學家在此基礎上延展,得出了一些所謂證據,諸如陳家的匾額,陳家的飛黃騰達以及乾隆的復原圖等等,但這些事均有明顯破綻,比如代表《遊子吟》的春暉匾,是康熙帝所贈,並非乾隆,時間對不上,至於陳家的飛黃騰達以及乾隆的長相,就更不足以當做證據了,對於歷史,我們需要保持一顆嚴謹的心,所以我認爲,乾隆帝是漢人是滿人都有可能,但就目前的考究而言,他是滿人。”
“哎呀!聽你這麼一說,真是解答了我多年的疑惑呀!來,喝茶喝茶!”
洪宸憋着笑退回屋裡,聽奶奶說,父親從小便喜歡看武俠小說,整天舞槍弄棒,練了一身結實的肌肉,平時不好好讀書,高中沒上完便去搞了武術,別人把武術教練當成一份職業,而洪運來則是把它當成了愛好,家裡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那是應有盡有,一有功夫便要耍上兩套。
倆人一定是昨晚睡覺前無意中談到了工作,順勢扯到了武俠小說,林染充分發揮了自己學識淵博的優點,讓洪運來徹底拜服,這纔有了今天的反轉,用洪運來的話說就是:他們江湖中人最重義氣,相逢恨晚,當把酒言歡。
只是洪宸不知道的是,昨晚洪運來追着林染問了整整一宿,從武俠到武功,從歷史到野史,通通問了個遍,要不是林染知識儲備豐厚,非要被他問到吐血不可,也正因爲林染無所不通的才華,讓洪運來深感敬佩,對他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
吃過午飯後,洪宸與林染向父母告別,並把他們之間的故事以及一起開公司的事都對父母坦白,臨行前,洪運來與叢晚秋萬般不捨,洪宸讓他們在家等好消息,一定拿個冠軍回家過年。
洪運來拍了拍林染肩膀,語氣凝重地說道:“林染,我把洪宸交給你了,這孩子從小到大沒讓我操過心,絕對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你可不能對不起她!”
林染用力點了點頭,道:“叔叔您放心吧,咱們江湖中人,信義當頭,我向您保證,除非我死,否則絕不讓洪宸受一點委屈!”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
兩人默契地一笑,洪運來依依不捨地將洪宸送上車,看着後視鏡裡邊走邊送的父母,洪宸忍不住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