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駿也是如此。
一些家世門楣不錯的閨秀過來和他結識,其中有幾個和他一樣,都是留過洋的,相貌氣質也不錯,全都被他拒絕了。
他今天不是來交結千金小姐們的,他僅僅是出席妹妹的婚禮而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目的,也不期待任何。
所以他和林君勱一樣,喝着自己的酒,看着別人的熱鬧。
他的妹妹們都被邀請走了之後,辜甫芳提醒他不要太孤傲,要學會社交。
他放眼一望,就見不遠處,林君勱自顧自地喝着酒,便端了酒杯過去。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林君勱見到他,眼睛裡都有了幾絲殺意。
辜駿更是,他甚至都想和他決鬥去。
好在二人修爲不低,都能剋制內心最弱智的想法,因此還能坐下來碰個杯。
“有事?”林君勱冷冰地拋出來一句話。
“當然,沒事我會躲着你走的。”辜駿也不落下風。
“你個慫貨,那女人好歹你也睡過了,怎麼你們辜家好像要退婚了。”林君勱有點醉了,話很直白。
辜駿從來沒聽父親母親提過要去喬家退婚的事兒,他和喬若初的婚姻,是他自己上門求來的,也是他和喬家直接訂下來的,他從來沒想過退婚的事兒。
“流氓。退婚,做你的夢去吧。你趕緊把她給放了,我馬上和她辦婚禮。”辜駿今天酒也沒少喝。
林君勱呵呵一笑,笑聲無比的冷:“她竟然沒告訴你。”
辜駿被他說懵了,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告訴什麼?”他比林君勱清醒一些。
“她說,她要找你結婚,我就,放她走了。”林君勱真的是醉了,也不知道這話是不是從胃裡出來的。
然而說完,他遽然酒醒了。
喬若初竟然沒告訴辜駿。
她不是一直在想着去上海和他完婚嗎?
林君勱以爲當天她跑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辜駿寫信呢。
竟然沒有,從辜駿的樣子看來,他似乎現在都還不知道呢。
那個女人,從他公館裡走了之後不去上海結婚,還從他那裡要了一把槍,她在想什麼。
他很想知道。
“放心,我不會退婚,即使你拿槍逼着我讓我屈服,我眉毛都不會皺一下的。”辜駿俊逸的面龐很堅毅。
沒想到看起來文弱的他,骨子裡也是堅韌的,林君勱不由自主地對他刮目相看。
可惜了,要是別人,他會考慮要不要勸他棄醫從戎,去他手下弄個文職乾乾呢。
“哎呀,我在想,就算我放手了,你到底能不能娶到她?”林君勱對着辜駿蔑然寒笑。
笑着笑着,他的心一沉,總覺得必須要回到相城去了,說不出爲什麼。
這個自信還是有的,辜駿看着他笑完了,轉身走了。
他今晚要回上海,趕着明天一早去坐診呢。
憑着謹慎精湛的醫術,如今他在傑麥遜的醫院裡已經小有名氣,來找他看病的人很多,他的診金,已經差不多跟謝詠明齊平了。
再攢一攢錢,就是不靠家裡,他也給得起喬若初一場盛大的婚禮。
他連婚紗都看好了,淮海路上有一家英國皇家定製婚紗的店,裡面掛出來的樣品高潔莊妍,很適合兩個決定真心相愛到永恆的人。
辜駿不急着去找喬若初,上次她跟自己走到半路折回去了,他想她大概有自己的苦衷,他願意等她處理完自己的事情。
見着辜駿走了,林君勱心裡閃過一個影子,這個人他一直忽略了。
手心微微沁出涼汗,他要立刻回相城,等不到明天了。
“司令,準備回了。”他擠過人羣,向微醺的沈儒南告辭。
“林參謀長好不容易來杭州一趟,不多住幾日?”浙江省省長廖承江敬上一支菸來。
“你不能走,陪我。”沈儒南還想撮合他和宋家小姐的婚事。
林君勱剛纔心中不安,他懷疑相城出事了,或者他的小女人出事了。
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他都耽擱不起。
“司令,廖省長,抱歉。屬下實在是有事,改日再來打擾。”
說完,他擡腿就走了。
林君勱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他只是來通知的,不是來商量的。
跟他來的兩名副官今天還真是做了準備,沒敢放開吃酒,就出什麼岔子,這主子突然要回去。
這裡他不太放心彭浩才,怕他次日酒醒了想起宋家小姐的事情找事兒,就交代沈儒南的心腹副官,讓他緊盯着彭浩才,不管採用什麼手段,務必保證他不在杭州生事兒。
出來的時候,夜未央,皓月當空,照着杭州仲夏的夜晚。相比白日的暑熱難耐,此刻涼風習習,疏影婆娑,舉目遠眺,盡是風景,最宜抒情。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想到如今東北和上海的局勢,林君勱低吟了一句。
“爺,咱們真要回去?”魏同生把車開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快走,不得耽擱。”他拉開車門上了車,幾名副官開着另外一輛車在後面跟着。
車子飛速馳騁在路上,他在酒精的催動下烺眸微闔,昏昏欲睡。
行到無人煙處,騰地幾隻貓頭鷹嚎了幾聲,好像哪裡死人了一樣。
車上沉昏的人遽然醒來,心絃繃得緊緊的。
“呂欣文的簡歷,查出來了沒有?”林君勱燃起一支菸,黑暗中,一明一暗,頓時有了人氣。
周玉成看了一眼無邊漆黑的窗外,點頭:“查出來了,他從民國十八年(1929)回國至今,一直在相城經營醫院,沒有攙和政治的跡象。會不會咱們懷疑錯了?”
縷縷煙霧從林君勱的臉前升騰起來,他的眸光烺耀,似要照亮暗夜。
“他在相城辦了四五年醫院了,不見起色,虧空哪裡來的?查過嗎?”他又問。
周玉成似乎想到了什麼,他說:“暗中調查過他的本家,是當地一個鄉紳,也算殷實的。奇怪的是呂欣文自從來了相城之後極少回家,春節見他走的時候也不是去的嘉善方向。”
林君勱繼續吩咐魏同生把車子再開快一點。
他的下屬不明白爲什麼半年前一點徵兆沒有,林君勱就讓他們盯上了呂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