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0月末的夜,烏雲彤彤,沒有月色,亦不見幾顆星星,天地間漆黑沉悶。子時初臨,南京城街道上人車稀少,寂靜得只有秋蟲悲涼的鳴唱。
辜婉珈一身素色便裝,腳踩平跟鞋子,隨身只帶了個手包,輕手輕腳顫抖着拉開中央區外沈家公館後面的側門,一溜風似的消失在裡。
不止疲倦地跑了很久,纔在一條破蔽的巷子裡找到謝詠明早上送信約定的地點,她腿一軟,撲倒在門上急促地敲打着。裡面的人聽到聲音,急急開了門,辜婉珈沒有防備地栽進門檻裡,癱倒在地上,劫後餘生般的恍然。
謝詠明關好門,從地上把她勾起來抱到室內,狂狠地吻了起來。
“小,想死我了……。”
這個登徒浪子渾然不顧懷裡女人的是曾經叱吒一方的沈儒南家的兒媳婦,大膽地把她弄到身下剝得精光撫弄起來。
辜婉珈本來要叫他馬上帶自己離開的,至少先離開南京再說,沒想到一見面就被他摁住形骸,心中着實委屈,嚀嚀哭了起來。
“怎麼哭了?不快活嗎?……。”謝詠明半擎着身體,漫不經心地抹了一把她的眼淚。
“詠明,我害怕,他們會不會追來殺掉咱們?”辜婉珈抱了抱他的腰,試圖尋求保護。
謝詠明的興致頹然敗了下去,把辜婉珈的衣服扔在她身上,自己也象徵性地披了一件衣服。
“這個時間了不一定能出得了城,還會引起注意,不如等到天亮吧。”謝詠明這時候纔不得不考慮帶她走的事兒。
半年前他的舞女突然轉投別人的懷抱,他空虛的無法紓解,便假借辜駿的名義瞞着沈家和辜婉珈通了電話,說要來南京玩,辜婉珈當即拒絕了他。
他不死心,又冒辜駿的名給辜婉珈寫信,信誓旦旦地說要把她從沈家的牢籠中解救出來,給她燦爛生活云云。
辜婉珈想到丈夫沈約來了南京後雖然就了個閒職,不再像從前那樣無所事事,自己也不太想鬧騰起風波,遂把他的信撕爛了不回。
誰知道不久前她發現沈約和南京一位下級軍官的女兒來往頻繁,郎情妾意,動起了真格,私下裡許諾離婚娶那個女子。雖然還沒有正式提出來,但對辜婉珈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恥辱了。
作爲報復,她馬上給謝詠明回了信,說她要先走出沈家,然後再聲明離婚,不會再顧及沈家的任何面子。
謝詠明以爲她說的是玩笑,就半真半假地說要來南京接她一起孔雀東南飛去,於是二人又通了幾封信,日益儂情。
忍不住身體的癢意騷動,謝詠明告假來南京找到一處隱蔽的房子租下來,偷偷給辜婉珈送信約她前來赴歡,不料辜婉珈婉言謝絕,非要他承諾帶她走才肯前來相見。
見她較起真來,謝詠明不好把說過的承諾死皮賴臉地吞回去,只得約她找個晚上偷偷從沈家跑出來,然後迅速逃往上海,藏在租界裡面。
今晚恰巧沈約沒回家,辜婉珈溜出來後沈家的人夜裡也沒發現,直到早上遲遲不見二少奶奶下樓,傭人上去敲門無應答才發現出了蹊蹺。
沈家連忙派人去找,可惜晚了,天一亮謝詠明就開車帶着辜婉珈出了南京城,一路風馳電掣,直奔上海。
直到進了上海的地界,辜婉珈時刻懸着的心才安寧下來。
沈家現在已經沒多少勢力了,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一手遮天,想弄死誰誰就得死,只要隱藏在租界裡不到處張揚她的身份,沈家自然不可能不惜一切代價來剷除她吧。
抱着這樣僥倖的心態,她拽緊了謝詠明的袖子,褪去驕傲和蠻橫,小鳥依人般把自己的未來託付於這個人手裡,雖然,他不一定靠得住。
謝詠明感觸着身邊從別人家拐來的,暮然回首,兩人已經斷斷續續牽絆了三四年的時光,說不清是身體的眷戀還是心意相融,總之,他對她,已經放不下了。
“婉珈,安心地跟我湊合着過吧。你沒有回頭路了。”謝詠明本想說句動情的話,到了嘴邊,就變味了,帶着玩世的不羈。
辜婉珈鬆開了手,一直到下車都沒說話。
這是時隔多久之後她再次來到他的公館,本以爲裡面全是氣息,進去才發現單調得如同他的工作,以黑白爲主色調,不夾雜女人的多彩,這倒是辜婉珈沒想到的。
“詠明,我聽說上海的女人都出去做事情拿薪水的,我好歹也會外文的,過段時間出去工作吧。”才幾年時間,從雲端跌落下來,辜婉珈覺得自己與謝詠明無名無分的,不打算靠他過活。
謝詠明外套呵呵呵呵笑了,在他心裡,這位辜家的大小姐,出去侍候人嘛,還是差點意味。
“我支持。到時候我是不是就不用出診了,每天白天睡覺,晚上卯足了勁……咳咳,夜夜溫香暖玉枕上無邊,婉珈,你快出去做事情吧。”謝詠明哪兒有半分認真的心思。
辜婉珈心不在焉地輕嘆一口氣,不知道她的出逃會給家族帶來多大的羞辱。
中午,沈儒南接到副官的報告後勃然大怒。
“沈約呢?”
“二公子好像在秦淮堂子裡……,屬下這就去把他請回來。二少奶奶應該今天早上纔到的上海,現在去追的話……。”
沈儒南搖頭又擺手,手指疲怠地交叉敲着藤躺椅的扶手,“家門何其不幸哉。兩個逆子,全部折辱在女人手裡,唉!”
副官聽他語氣蕭殺,不敢說話,悄聲退了下去。
兩個月前,喬若初瞞着林君勱不辭而別,遠走法國,他知道後派人前往法國追殺,卻得知兒子隨後告假追過去的事情,知道他癡情,若殺了她只會讓兒子記恨自己,只得收手,奈何不得別人指着他鐘愛兒子的脊樑骨說三道四。
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他又把副官叫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