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吼吼地當即出發,到了廣州,正值國內戰事打的激烈,往西部走的車不那麼容易排上,只好逗留一日。
夜裡宿在一個簡陋的小旅館,她不敢睡覺,生怕有人前來滋事,不想到了半夜,擔憂什麼來什麼,還真有人在外面“咚咚咚”地敲她的房門。
“誰?”喬若初從行李裡摸出一把銀色的勃朗寧小手槍,貼在門上問。
“是我,辜駿。”
喬若初遲疑了一下,辜駿怎麼可能半夜來敲她的門,實在不是他的作派。
可聲音實實在在又是他的
小時候喬青崖跟她講過,江湖上有一種模仿人聲音的奇技,惟妙惟肖,外道的人根本辨認不出來,那些人夜半常扮作他人打家劫舍,幹盡壞事。
“辜公子,我已經睡下了,不大方便開門,有什麼事嗎?”喬若初爲難地道。
外面響起細碎的聲音,片刻,一張紙條隔着門縫塞了進來:若初,剛纔看見外面有幾個形跡可疑的人,擔心你有事,故而敲門試試你是否平安,我入住在你樓下房間,明早同你一起想辦法去雲南。
是辜駿的字跡。
喬若初呼啦一下打開了房門:“駿我剛纔想多了,你怎麼來了”
“你走的太快了,我緊趕慢趕還是沒追上你坐的那輛車。”辜駿眉眼溫潤地笑了笑:“到這裡才發現去雲南方向的車沒有,想你肯定住下了,我一個個旅館問過來,還好找到了。”
喬若初想說些請他返回的話,被辜駿一句“早些睡吧,養精蓄銳。”的話擋回去,只好把溜到嘴巴的話又吞回肚子。
次日,兩人好不容易搭到前往貴陽的車,一出廣州,不知什麼原因被省界邊防給攔截下了,漫長的搜查之後,司機撂挑子喝酒吃飯,又耽擱了一晚。
如是折騰,到達昆明已經是十天之後的事情了。
當時國民政府已經還拿下雲南王龍雲,軍政大權到了陳誠和杜聿明的手裡,雲南已經是國軍的天下,喬若初作爲烈士家眷,自然不用管彎抹角,直接找到了杜聿明的辦公室。
說明來意,杜聿明的秘書直接告訴她:龍清扣下的確實是林君勱的部隊,但是他們和龍清還在談判中,並沒有見到林君勱其人。
是死是活,他們也不確定。
喬若初失魂落魄地回到旅館,咬牙說:“我還是自己去找龍清吧,政府那幫人靠不住。”
“那可是狼窩,你去不大方便,不如我去。”辜駿豪氣地說。
“不,你不能去,咱們到了騰衝,我去找龍清,你在外面候着,萬一我出不來,你也好另想辦法。”
辜駿不肯:“若初,我去龍清的寨子,他最多隻是把我關起來,我再誘之以財,吃不了多少虧,你就不一樣了,你懂嗎?”
“我懂你的擔憂,可他們怎麼也不至於吧。”喬若初還是堅持自己的安排。
辜駿搖頭:“西南民風彪悍,少數民族中多沒有倫理觀念,你不能抱有僥倖。”
兩人一路爭執到騰衝,喬若初不肯連累辜駿,他不肯讓她孤身犯險,誰也說服不了誰。
到了龍清的地界,和他處不太一樣,保留了特色的大寨,像個土匪的場子。
還沒決定到底誰上去找人,喬若初和辜駿就被龍清的人團團圍住下了手槍,五花大綁提溜了進去。
“你們是什麼人?”一個身材魁梧,濃眉深目膚色黧黑的中年男子坐在上首,威嚴地俯首,喝問他們。
他的聲音甕氣粗獷,餘音如洪鐘一般震撼耳膜。
“龍將軍,”喬若初和辜駿交換個顏色開了口,“聽說您四年前在緬北救了我丈夫林君勱,且挽留他至今,小女子不勝感激,特意來感謝將軍。”
“哈哈哈哈哈你是林夫人吧,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你不僅人長的美,這張嘴也夠巧,”說着,他忽然變臉:“只是太遺憾了,你丈夫四年前就中彈身亡了。”
喬若初腳一輕,險些朝前栽倒,臉和脣上血色盡失,辜駿急忙將身體靠過去攏住她,心疼地說:“若初,節哀。”
“龍將軍,我們能見一見唐谷副官嗎?”辜駿記得林君勱身邊有這麼一個得力的副官。
龍清又仰天大笑了幾聲,“他也戰死了。”
“魏同生呢?”
“死了。”
喬若初瞳孔放大地看着龍清,撥浪鼓一般搖了搖頭:“活下來的人能讓我見一面嗎?”她朝身後掃了下綁她的壯漢手裡的箱子:“裡面的東西是我專程帶來感謝龍將軍的。”
龍清無動於衷,看都沒看她說的東西。
辜駿一看他並非貪財之人,心中稍稍放鬆了點,只要人在錢財方面有操守,一般來說,就不會無惡不作,是可以曉之以理的人。
“將軍,”辜駿肅然道:“您扣着這些人可是爲龍雲司令保存實力?”
龍清動了動眉目,“是。”
“您如果這麼打算的話,更應該讓他們見見林夫人。”
“什麼意思?往明白裡說!”龍清打量了辜駿一眼,目光落到喬若初身上。
她穿着黑白格子的束腰洋裝上衣,修身的褲腿,乳黃色羊皮小靴,周身的着裝沒有一處亮麗的顏色,格外黯然。
他的視線擦過她的臉,蒼白的肌膚,黑黑的眸子,一張臉猶如養在素色花瓶裡的白色玉蘭,沒有妖嬈的媚色,卻隱隱間浮動着獨特的韻味。
一瞬間,他神差鬼使地起了憐香惜玉的心:“給林夫人和這位先生鬆綁,讓座。”
辜駿扶着喬若初不卑不亢地坐下來,“將軍,您手裡扣着的這部分國軍,家眷都隨着國民政府遷回了南京或浙江,就算龍司令回滇想重新奪權,這些人也不會爲您效命的,只要有機會,肯定會倒戈回到國軍那邊。”
“你說的這些我豈能想不到?”龍清抽了抽麪皮冷笑:“蔣介石和開了戰,哼,他肯定打不贏的,我就坐在這裡等着,他敗了,我看這些人不依附我還能到哪裡去。”
辜駿尷尬地回笑:“國軍四百萬軍隊,怎麼會打不贏?”
“呵,老蔣跟日本人硬拼硬打了八年,半個中國的正面戰場外加緬甸都跟煉獄似的,這些人都打的厭戰了,這個時候他掉頭對準,讓自家兄弟拼死拼活,爲他蔣家王朝賣命,誰願意。”
喬若初和辜駿不由得暗歎:龍清這人不是一般的兵匪,算盤打的很深。
“將軍所言有一定道理,嗐,”辜駿還是回到正題:“我們市井小民不談那麼多政治,一直要見林副司令的手下,是想知道他臨終可有遺言,埋骨在哪裡,俗話說葉落歸根,魂歸故里”
他還沒說完,就感覺到四周氛圍不對,似有一股冷風急飆而過,“砰砰砰”幾顆子彈打了進來,釘入他和喬若初身後的牆內。
靜默了好一陣。
辜駿不知道他們搞什麼鬼,反應過來的一刻急急護住喬若初。
喬若初倒是沒大的反應,反而不動聲色地示意辜駿鎮定。
龍清突然哈哈大笑,粗獷的聲音在大廳呼嘯盤桓,一點兒都不像遇襲或者內部發生叛亂的情形。
“嗯,不錯,有點真膽量。”他說着從椅子上站起來身來,走向喬若初:“剛纔是我手下的小崽子擦槍走了火,我一會兒嘣了他給林夫人出氣,哈哈哈哈”
“嘶——”
一隻飛鏢從龍清頭頂飛過,和子彈一樣沒入牆上。
緊接着大廳裡的槍支唰唰朝一個方向擺過去,響起一陣拉保險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