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若初撐着一把絹面陽傘,遮擋夏末的驕陽。
她前腳出門,餘姨太就打發孟媽在後面遠遠地跟着。
一陣熱浪從圍繞着她,喬若初加快了腳步,幾分鐘就走到了南巷子的意大利咖啡館門口。
辜駿已經等在那裡了,他開車來的,比喬若初要快。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深藍色的西褲,帶一副金絲鏡框的眼睛,顯得文質彬彬,儒雅倜儻。
他遠遠的就看見喬若初走過來了。
陽光下的少女雲髻低挽,眉目如畫,瑩白的肌膚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如同一朵初綻的玉蘭。
辜駿心中泛起無數漣漪。
“你好,辜公子,讓你久等了。”他出神間喬若初已經到了他面前,她笑起來和他打招呼,眉眼彎彎,很是可愛。
“你好,若初,快進來。”他有點小緊張。
兩旁的侍者做了個請的手勢,喬若初便跟着辜駿進了咖啡館。
辜駿要了個雅座,一面磨砂玻璃隔成空間,一面透亮的簾子隔住外面的偷窺,很適合情侶情話。
氛圍太曖昧了,喬若初有點不太自在。
辜駿今年有二十一歲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辜甫芳也給他物色了幾個大戶人家的千金,他都沒看上。
他是從丹麥留學回來的,受過西式的教育,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是反對,辜家也沒辦法,只好縱着他。
咖啡館裡開的冷氣恰到好處,喬若初坐了一會兒便覺得比外面舒適多了,辜駿問她喝什麼,她點了一塊藍莓慕斯和一杯紅茶。
辜駿自己要了一杯藍山咖啡。
喬若初不喜歡咖啡,她很少喝,不過對咖啡氤氳出來的香味,她倒是很樂意聞。
她覺得咖啡的香氣,香到醇厚,苦到深處,結合的別有風味。
“若初,你平時在家裡都做什麼?”辜駿不是一個很會聊天的人,相反,還有點拘謹。
“平時也沒什麼可做的,睡睡覺,看看報紙,偶爾出去逛街。”喬若初沒有說全,其實偶爾喬若初還聽聽父親的曲兒,都是北平那邊的聲調。
她的父親是從北平南下的,她的祖上是皇家的御用造陵監工,家中藏着幾代人修建皇陵的圖紙和皇陵中陪葬物的分佈圖。
到了她祖父喬三繆這一代,清朝沒了,各路軍匪明裡暗裡都打着皇陵的主意,他只得改了名字,帶着祖上留下的圖紙四處躲藏。
喬青崖出生在北平一個隱蔽的衚衕裡,幾歲便跟着父親偷偷南下在相城落腳,十幾歲便做起了絲綢行當的生意,幾十年了,他們從未向外界泄露過祖上的身份。
但是喬青崖受幼年時的影響,喜歡北平的戲曲,整日聽些咿咿呀呀的唱片。
喬若初受他影響,沒事也會聽個曲兒打發時間。
當然了,這些,她不能告訴辜駿。
辜駿不太喜歡女孩子整天在外面交際,他喜歡喬青若這般不太出門又不裹小腳不念女經的女孩子,不受過去現在糟粕的荼毒,潔淨的如同高山上的雪蓮。
“以後可以常常出來看看電影,我約你。”他的眼眸中多了一絲柔情。
“好啊。”她笑着說。
她很快就要離開相城了,沒有拒絕的必要。
辜駿心花怒放,笑起來很是乾淨明朗,如雨水洗過的碧空。
喬若初又問了他一些丹麥的見聞,一提到丹麥,他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足足講了半個小時才歇了口氣。
她聽的很有興致。
到了午飯的時候喬若初說怕家裡擔心,就提出告辭了。
辜駿很紳士地走路送喬若初回去,在大門口看着她進去,他才轉身回去駕車離開。
“那個小夥子是誰啊?”一進門,餘姨太就問喬若初。
原來,孟媽看見她在咖啡館門口和一位長相帥氣,氣度不凡的年輕男子說話,她心想:原來小姐是約會去了。
回去便如實彙報給了餘姨太。
喬家不是封建守舊的家庭,喬若初如果交了男朋友,家裡也不會不同意。
“辜家的公子。”她如實回答。
餘姨太一愣,大約是沒想到吧,辜家實在是太有錢了,不單在相城,據說在整個江南都有他家的紗廠。
如果女兒得個這樣的貴婿,也是不錯的。
餘姨太太嘆了口氣,偏偏被吳術成給惦記上了,她覺得很惋惜。
真是造化弄人啊,她惆悵地起身臥室去收拾東西。
喬若初上樓回臥室,從梳妝檯的抽屜裡拿出那塊翡翠白菜,觀摩起來。
在樓上磨蹭了一會兒,孟媽就喊吃中午飯了。
喬若初一點都不餓,意思了一下就回房睡覺了。
一覺睡的香汗淋漓,牀單都有些溼潤了,醒來的時候已過正午,日頭開始漸漸西沉。
汽車的喇叭聲響起,隨後,大鐵門吱呀被拉開了。
喬青崖回來了。
喬若初趕緊洗了把臉換上居家的裙子下樓來。
她下來的時候他正坐在客廳藤躺椅上搖晃,吱吱呀呀的,很有節奏。
餘姨太切了一盤橙子,他只是看看,並不吃。
喬若初坐到他對面的沙發上,拿起一塊放在嘴裡吸汁水。
“下週三晚上七點半的票,先去上海,再從上海轉車去北平。”他壓低着聲音說,很怕外人聽到。
喬若初點點頭。
今天是週四,還有將近一週,她覺得有點漫長。
“這幾天晚上要小心,睡前門窗都反鎖了。”喬青崖擔心吳術成派人夜裡來滅他的口,囑咐女兒注意安全。
喬若初覺得被父親的交代沒多大的用處,他們要殺人的話銅牆鐵壁也能進的去。
她還是祈禱菩薩保佑離開前平安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