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夏姐姐,趕快把這個妖孽收了吧,我等,不忍直視……”最先看不下去的是一身藍衣的少年,少年與紅袖算是同一個類型的美人,只不過此美人,投胎時許是陰司的當值疏忽,競投成了男兒身。
“衆位哥哥姐姐以爲如何?”上挑的狐狸眼似笑非笑,一雙眼眸流轉間竟能勾人魂魄,臉部輪廓精緻柔美,皮膚細膩嬌嫩,修長挺拔的身姿肆意不羈,那藍衣更將他雪白的肌膚襯得似月爲神,以玉爲骨,如同無意間跌入凡間的妖姬,只消一眼,便讓人沉淪。不過,再怎樣好看的一張臉,連着看幾年總該甚麼感覺都沒有了。
“啪”,一聲脆響,藍諾頭上捱了一記,環視了一週,目光落到一旁面色冷凝的青衣身上,默默地摸了摸頭,不敢再言。
“易以爲,藍諾這傢伙總算說了句能聽的話,不過既是中秋佳節,這第一杯自然先敬主上”,一直倚在窗邊的綠易開口了。
他膚色較之藍諾有些黝黑,不過卻是健康的小麥色,如果說藍諾一眼看上去像風流不羈的浪蕩公子,綠易就是專注癡情的江湖俠客。
女子第一眼都會被藍諾這樣的人吸引,但如果是要過日子的話,還是選綠易來得妥當一些。
“主人,請。”綠易視線轉到了一直靜坐從未言語的黃槿身上,不知道爲甚麼,她不隨青衣喚莫青璃爲“阿璃”,也不隨紅袖等人稱呼爲“主上”,而只是稱爲主人,似乎她是她的奴,是屬於她的下人。
莫青璃第一次聽她這麼稱呼時心裡的確有些異樣,只不過時間久了也就隨她去,畢竟只是個稱呼,並沒有甚麼。
黃槿還是一身淺黃色的收腰窄袖亮銀勁裝,青絲高束,秀致的眉,杏子般的眼,額間繪一朵紫金色的重瓣佛桑花,左耳的耳洞穿着一枚銀色耳環,利落中又帶些乖戾。
這裡的女子,除了莫青璃慣穿男裝以外,只她從不穿長裙。
衆人舉杯,莫青璃十分給面子的一飲而盡,這些人,都是往後能夠與她並肩作戰的人。
紅袖、橙夏、青衣和紫煙較其餘三人年長,是先前便跟着鬼母的,後來鬼母將衣鉢都傳給了莫青璃,便也讓他們尊她爲主上,莫青璃聽師父說過,他四人身世並不比她好多少。
上山的第三年,鬼母讓莫青璃下山歷練,其餘人都是那時被帶上山的,他們幾人也都是孤兒。莫青璃若是想報得滅門之仇,少不得要培養幾個心腹。名義上,他們是僕,莫青璃是主,可實際上,她是八人中年齡最小的,衆人一向把她當作妹妹來疼愛,特別是青衣那幾個年長的見過莫青璃剛上山時發狂的模樣,心裡便自多了份憐惜。
最好的收買,便是以心換心。
酒過三巡,衆人的臉上都籠上了一層薄紅。
各堂堂主平時各有任務,難得聚在一起,開始還守着長輩、尊卑,現下酒勁上來,倒也不管甚麼長幼有序了。
“誒,我說,大家來行酒令,怎麼樣?”不必多說,這肯定是不安分的藍諾提議的,只是這一下正中了某人下懷。
“哎喲,小藍藍”,敬完酒又如沒有骨頭般地軟在橙夏懷裡的紅袖膩歪歪的開口了:“輸了的可不止喝酒哦,還有別的懲罰,怎樣?敢不敢來啊?”
平時紅袖管理的專司情報的赤堂與專司刑罰的藍堂接觸相比其餘五堂算是較爲密切,只是每次出門遊玩時只要有藍諾在場,路人的視線就會有一半轉移到藍諾身上,更過分的是,他男女通吃。
對此,紅袖一直“懷恨在心”。
“有甚麼不敢的?”藍諾其實心裡很沒底,被紅袖甜得發膩的聲音膩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不說,他有預感這次對決又會像以前的三十八次一樣,完敗!
只不過,不爭饅頭爭口氣,不就是懲罰麼?戰敗總比不戰而敗要好聽些,再說了,紅袖算是以長欺幼,輸了也沒甚麼可恥的,這麼一想,藍諾心裡頓時舒服多了。
“諸位兄弟姐妹請看,鬼樓兩大妖姬,赤堂紅袖對戰藍堂藍諾,究竟誰勝誰負?來來來,下注了。大姐一賠一,藍諾一賠一百了。”綠易這下可好,兩掌一擊,竟在一旁的桌上開了賭局。
青衣從懷裡摸出一錠碎銀子,押在了紅袖那方,面色不驚的黃槿也輕輕勾了勾脣角,利落地走到賭局旁邊,自腰間捏出枚金葉子放在紅袖那方。
“嚯,不愧是專司審計的黃堂主,出手就是闊綽”,紅袖抽空朝賭桌上看了一眼,驚歎道。
又看到一旁寒酸的碎銀子,意味深長:“嘖嘖”。
“這是樓裡的財產,況且,我會再贏一枚金葉子回來的,我可從不做賠本的買賣。”黃槿回到座位上,方悠然開口:“大姐從不會輸的,對嗎?”
“對對,阿槿說的都對。您就瞧好兒吧,包你贏一個金葉子。”
莫青璃低頭沉思了會,朝綠易幽幽瞥去一眼:“易,今夜你要賠大了。”
說着手探入寬袖中,摸出一枚成色上好的白色羊脂玉押在了藍諾那方,手指着那塊玉道:“此玉乃我無意中得來,怎麼說也值許多枚金葉子,不至於中秋之夜你難得開個賭局,倒做了賠本買賣。”
紅袖聰明,藍諾也不笨,二人行酒令打了個旗鼓相當,各自已是一壺酒下肚。
行酒令來來回回就那幾套,紅袖很快就膩了,便提議猜字謎,藍諾想了想,論猜謎,他與紅袖都是個半調子,應當還有一半贏的機會,便答應了。
“哈哈,小藍藍你準備直接投降麼?我們只說猜字謎,沒說是我和你猜,我要讓我家夏夏和你猜。”紅袖這廝笑得開心,桃花眼眼波流轉,無端生媚,又因飲了酒,眼角泛紅,愈發像勾人心魄的妖精。
橙夏捏着酒盞的右手力度又重了幾分。
禍水。
“那,我也可以請幫手。”藍諾不服輸道,轉頭環視在座的衆人。
綠易正仔細研究那塊羊脂玉,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裡;黃槿搖搖頭,攤手:我還有一片金葉子押在紅袖身上呢,怎麼可能幫你。
難道要請主上和青衣大哥,還不如干脆的認輸了。
“行,我認......”輸字還沒說出口,便被一句冷冷的話語打斷:“易,我現在下注可還算?”
是素來冷漠的橙夏。
綠易心道:一塊羊脂玉可以抵許多金葉子了,再下注也不過是一賠一。於是道:“算。只是你要押多少?”若是再押上許多個金葉子,這塊玉可不夠賠的了。
“與阿槿一樣,一枚金葉子。”橙夏道,說着從紅袖懷裡摸出一枚金葉子遞給綠易。
“不過,我押藍諾,賭局並沒有說我一定是要站在紅袖這邊的吧?”橙夏淡然開口。
結果毋庸置疑,鬼樓兩大妖姬第三十九次對決終於以藍諾完勝而告終。
藍諾決定,仁昭二年的中秋節定要一輩子銘記,這是他第一次戰勝紅袖,雖然是因爲對方媳婦臨陣倒戈,但總歸是勝了,不是麼?
藍諾轉了轉有些痠疼的脖子,又活動了自己的十指,低頭看着自己白皙不似男兒的手,輕輕笑了笑。
他只需要結果,過程甚麼的,倒並不是十分重要。
只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愁。
綠易眼睜睜看着莫青璃將那塊羊脂玉又拿了回去,將纏在玉上的流蘇繞在手指上細細把玩,邊嘆息道:“易,難得我想做個好人,怎麼送塊玉佩出去如此之難,難於上青天啊。”
出了房門又轉頭幽幽道:“記得,你欠我,許多枚金葉子。”
綠易嘴角抽了抽,最狠的原來在這裡。
莫青璃之後,還有另一個贏家--橙夏。
不過橙夏倒是沒有要那一百枚金葉子,只是捏起了另一枚不屬於她的金葉,目光深沉的望着綠易:“阿槿?”
“她不會要的。”綠易勉力扯扯嘴角,明明是適合微笑的弧度,卻並不能使人感到溫暖。
“如此……”橙夏只說了個開頭,便沒了下文,轉身朝着門的方向走去。
“阿姐,祝你們幸福。”
“我們會的。”橙夏的腳步頓了頓,隨即更加輕快起來。
願你也早日找到屬於你的那個人。
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
鬼樓共有七堂,席間已來了六位,剩下一位便是滯留在右丞相府的紫煙了。
“紫煙,她……怎樣了?”男裝打扮的少女揹負雙手,望着窗外,燈火通明,街道上人流未散。
“主上,鍾離小姐她……”
“一切安好是不是?”莫青璃很快打斷了她的話,依舊保持着原本的姿勢,語調平緩,聽不出喜怒:“甚麼才叫做不安好,缺胳膊,還是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