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越走越偏僻,終於在一座破落的院子門前停了下來,看其圍牆上的斑駁印跡,以及門上鏽跡斑斑的銅鎖,如果不注意看的話大概會以爲這是一座廢棄已久的院落。
寶丫頭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的推開搖搖欲墜的木門,然後扶着她奶奶進去。
今日是十四,月光亮堂堂的,莫青璃也就藉着月光打量着四周,院中的幾處房屋好像都是荒廢了的,門窗敗壞,除了正中央一間,其餘的甚至蛛網密佈,只有打掃得十分乾淨的庭院,能看出一點住了人的樣子。
“奶奶,我去燒點熱水。”進了屋寶丫頭踮起腳提了提桌上的茶壺,發現空蕩蕩的,忙不迭的去廚房燒熱水了。
眼見着那孩子小小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鍾離珞才道:“婆婆,既然寶丫頭不在,你有事不妨直說,請我二人來不只是喝茶罷?”
“姑娘當真聰慧,老婆子有一事相求,或許有些強人所難,但實是被逼無奈。”
“但說無妨。”
“我老婆子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這個孫兒,現在吊着一口氣就是想給寶丫頭找個可以託付的人,好在我死後不必流落天涯,安安穩穩的活下去。”
“你想把孩子託付給我們?你又怎麼我們是善是惡,不會現在答應了轉頭就把她賣了麼?”
盲眼婆婆忽然笑了一笑,道:“我老婆子眼盲,可心不盲,二位姑娘若是惡人,那世上怕就是沒有善人了,寶丫頭若是能得你們照顧,將來定會是個好姑娘。”
莫青璃心道,這盲婆婆倒還真是會說話,話裡話外的誇她們無非就是想讓她二人答應這件事,若是被這兩句好話就薰昏了頭腦,莫青璃這江湖也就不用混了。
“可是婆婆,我與她這兩日便會啓程去塞外了,日後行蹤也是飄忽不定,孩子跟着我們怕是會受苦。”
言下之意,就是婉拒了。
莫青璃不是不喜歡寶丫頭,只是有些怕麻煩,再說她二人身邊成天跟着個孩子,想想那畫面太美簡直不敢看。
盲眼婆婆也沒想着二人會立馬答應,只是退一步懇切道:“老婆子不求甚麼,只求二位姑娘能夠收養我這孫兒,不必親自照料,不至讓她孤苦無依便行。”
莫青璃不好再說甚麼,只是看向一旁的鐘離珞,只見她一直靜靜的看着這婆婆,半晌,纔開口道:“我們回去考慮考慮,明日再過來。”
這是客棧,客房,牀上,鍾離珞與莫青璃並排躺着。
“阿珞,你爲甚麼還要考慮考慮,我們倆身邊跟着個孩子的確不方便,收養下來我二人也照料不了。”
“考慮不代表答應,我有自己的考量。第一,寶丫頭的根骨很不錯,人也很乖巧懂事,我們遲早要找個徒弟把影樓和鬼樓繼承下來,及早栽培的話,日後可以早點脫身;第二,那老婆婆的確時間不多了,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會做這種打算,我們畢竟只是見過一次的陌生人;第三,你……師父年歲已高,你又常常不在她身邊,有個孩子陪陪她也是好的;第四……”
“行,不用說第四了,都聽你的。”莫青璃把她身子扳過來用力的抱在了懷裡,感慨道:“我上輩子是積了甚麼德,能夠娶到你這麼個媳婦。”
鍾離珞乖乖任她抱着,眸子裡有着愉悅的光亮,嘴裡卻似是有些疑惑道:“爲何不是你嫁給我?”
莫青璃聽出這女人的調侃之意,也就樂得陪她演戲,在她脣上飛快的吻了一下,道:“乖媳婦,當日成親不是我去你家迎的親麼?”
“話雖如此,可成親以後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莫青璃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便被抱到了女人上方,身下是女人溫馨柔軟的身體,衣料單薄,幾乎與肌膚相親沒甚麼兩樣,甚至這種若有若無的輕輕磨蹭更讓人琢磨出一種*蝕骨的感受。
欲罷不能。
視線處則是鍾離珞那張白皙精緻的臉,似乎被月光飄過的大理石,又似乎是月光本身,一頭墨發散在枕上,彷彿用冬天的黑夜作爲材料,由盤踞在山洞的女妖親手紡成的細紗。
眼睛、鼻子、耳朵、嘴脣,以及脣角若有若無的梨渦,無一不是神的恩賜。
唯一能夠看到她情緒的黑眸裡已是深沉若海,她眼裡沉澱的海洋是那麼寬,那麼寬,寬到可以容納她在漫長時光裡所有的柔情與思念,出海的渡口又是那麼窄,窄到她眼裡永遠只看得見那個人,唯一的一個人。
有時候莫青璃覺得,她眼裡的情緒未免太過沉重,連靈魂都要被這股沉重緊緊束縛住,偏偏還甘之如飴。
她慢慢低下頭,輕輕吻上那女人微微上揚的脣角,喃喃道:“我在想,你怎麼能夠生得這樣好看,這樣很討厭。”
鍾離珞微闔上眼,輕聲道:“這樣不好麼?”
莫青璃聲音開始有些含糊:“不好,我巴不得把你藏起來,不給別人看見,可是又做不到,所以很討厭。”
女人輕輕笑了一聲。
“如此說來,你豈不是比我更討厭?一個女子,美成這樣子,而她自己卻完全不自知。”
面對那女人如此直白的誇獎,縱使心裡很開心,可女子天生的矜持還是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只得不再作答。
一隻溫涼柔軟的手卻摸上她埋在女人頸側的臉頰,來回摸了摸,又轉而移到她的柔嫩的耳朵上,捏了捏。
“汐兒,你是不是臉紅了?”
“你……你胡說,我沒有!”
“那爲甚麼你的臉這麼燙,開春時節,又是漠北,不至如此熱罷……嘶,你咬我做甚麼?”片刻才反應過來,似乎咬的是脖子,她深知自己皮膚的敏感程度,這一下肯定是個紅印,好幾天都消退不了的那種。
“子書汐,你明日還讓不讓我出門了?”
“我……我……”莫青璃適才算是惱羞成怒,其實也不算是咬,只是親的稍微重了一些,擡起身子仔細打量着那個已經由淺紅轉爲深紅的印記,莫青璃乾笑兩聲,道:“反正蒙古服不是高領的麼?穿那個看不見的。”
“是麼?我一個人穿可划不來,怎麼說你也得陪我,有難同當嘛,你說是不是?”鍾離珞伸舌舔了舔自己的上脣,這個小動作在她做來,顯得危險而魅惑。
“你別過來……”莫青璃十分配合的坐起身來,揪着胸前的衣襟畏畏縮縮的往牀角退。
“再過來我要叫了啊……”
“你可以……待會再叫。”鍾離珞聲音壓得很低,張牙舞爪的往那邊靠近,難得見她如此活潑的模樣,莫青璃演得也就更賣力了。
窗外那半規新月,似乎在空中停頓着,長久還不移動。
鬧騰了一夜的結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莫青璃幾乎是鍾離珞抱着起牀的,若不是怕在街上太過引人注目,莫青璃都想讓那女人抱着自己去寶丫頭家裡。
她覺得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
於是叫了輛馬車,躺在鍾離珞腿上繼續休息……
車伕聽她們說要到那個地方去,微微有些訝異:那地方不是鬧鬼麼?怎地還有人住?
莫青璃聽了,也就更爲堅定收養那個孩子的決心了,怕是祖孫二人沒有地方安身,纔去了那裡,怪不得一副荒廢已久的樣子。
二人到的時候,寶丫頭和她奶奶正在院子做手工活,把一些原始的獸骨加工成手鍊、項鍊之類的,這些飾品不比江南精巧,卻有種素然古純的大氣。
寶丫頭眼尖,見她們二人來了,眼睛頓時亮起來了,興沖沖的跑去屋裡倒水。
“婆婆。”雖然老婆婆看不見,莫青璃二人還是微微低頭行了禮。
“莫姑娘,鍾離姑娘。”盲眼婆婆扶着矮凳想站起來,卻被莫青璃給按住了。
這時,寶丫頭也從裡面出來,三人也就沒有提及昨晚之事,只是隨意客套着。
“莫姐姐喝水。”她將另一杯水遞往鍾離珞手上,卻道:“姐姐喝水。”
莫青璃好奇的蹲下.身,問道:“你爲甚麼管我叫莫姐姐,卻管那個姐姐叫姐姐呢?”
寶丫頭一怔,小小的臉都漲紅了,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就更加澄澈了,像水晶一樣,道:“我聽見奶奶喊莫姑娘,後面那個姐姐我沒聽清,怕喊錯了。”
鍾離珞只是站在莫青璃身旁,安安靜靜的喝水,眸子都未擡一下。
“阿珞,你爲甚麼要姓個複姓呢?瞧這孩子都記不住了。”
“我爹在京都,你若是想知道,可以回去問問他。”她眸光涼涼瞥過一眼,又道:“你不是麼?”
“原先是,現在不是。”莫青璃心裡已經完全放下此事了,提起來也沒甚麼,她自地上撿了根樹枝,把“鍾離”一筆一劃寫下來,給寶丫頭看。
“認識這兩個字麼?”
“認識。”寶丫頭聲音脆生生的。
“誰教你的?”莫青璃有些驚訝,生活如此貧苦,竟然開過蒙了?
“奶奶,奶奶有書,她念,我看着,久了就記住了。”
鍾離珞眸子終於擡了一下,喝水的動作也微微頓了一下。
莫青璃穿的高領衣衫,此時蹲了下來,與寶丫頭同高,又微微偏過了頭,頸間的紅痕全數暴露了出來。
“莫姐姐,你脖.子是不是受傷了?是不是劉滿又去找你麻煩了?”寶丫頭忽然哽咽起來:“對不起。”
脖子?
莫青璃忙捂住自己的領口,假作平靜道:“客棧蚊蟲多,姐姐是夜裡被大蚊子咬了。”
孩子的眼淚像明珠一樣掛在長而濃密的睫毛上,抽噎着鼻子,明顯還是不信的樣子。
“騙人,我夜裡睡覺也沒有蚊子,一定是劉滿他找了好多好多人欺負你。”
莫青璃一時倒是不知該怎麼解釋,腦筋一轉,幽幽瞥了一眼身後的鐘離珞,鍾離珞莫名覺得脖間一寒,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莫青璃拽到了身邊。
莫青璃道:“劉滿怎麼可能打得過我呢?真的是夜裡蚊蟲多,你看這個姐姐,是不是也被咬了?”
聲音柔得要掐出水來,眼睛卻一直盯着那女人。
寶丫頭湊過去瞅了瞅鍾離珞頸側如出一轍的紅痕,終於止住了眼淚。
鍾離珞掙脫了莫青璃的手站起身,一本正經道:“方纔在路上可能沾了灰,我廚房去洗下手。”
“我陪你去罷。”
“不必了。”
鍾離珞走出老遠,還能聽見身後傳來的低語聲。
“鍾離姐姐爲甚麼不讓你陪她去呀?”
“因爲她呀……她害羞了。”
“甚麼是害羞?”
“害羞就是……”
女人摸上自己愈發滾燙的臉頰,心道,我纔沒有害羞。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多送700字麼麼噠~冒泡姑娘你賺了。
今天日更一個,mua~爲了慶祝今晚可以看古劍了,我的蘇蘇晴雪啊。
我粗略算了算,這章劇情佔了一半,*佔了一半,我是一個着力想寫虐文的人,不知爲何成了這個樣子,算了,現在越甜以後越慘。
啊,對了,惜城說她喜歡紫色眼睛,你們覺得哪個好看?紫色還是墨綠色,這種不影響劇情的隨意。給你們貼個綠色眼睛的圖,依舊電腦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