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奇怪的感覺,在見慣了風月場種種女人的魏峰腦海裡,只是剎那而過。一轉頭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魏峰這一副漠然的模樣,許安然有些放了心。今天下午,見秦旖旎暈倒,她不過轉頭去叫來警衛幫忙,回來便聽說人已經被魏峰送去了醫務室,還是用所謂的“公主抱”,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男男女女的目光,男人驚詫,女人豔羨,當然還少不了妒忌。
許安然即便沒有親眼所見,但她卻是這妒忌的人裡邊的一個,且不遺餘力。
當即,撇下主持到一半的開張慶典,一溜煙兒地往醫務室趕。
人到了時候,魏峰已經不見了人影。只有秦旖旎歪倒在那張破而窄的病牀上,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般,額上冷汗不斷,迷迷濛濛間還在說這話,像是在喊一個人的名字。
她這才放下心來。當然,她內心也早就堅定地認爲,魏峰和這女人,是決計不會有什麼事情的。而她不過習慣性地妒忌罷了。
認識魏峰,是在兩年前。
那時,她還在一家小企業上着班,薪水微薄不說,還得陪着老闆四處應酬。老闆付着一份微薄的薪資,卻恨不得她生出三頭六臂,變成變形金剛。但那時她剛畢業,工作不好找,敢怒不敢言,日復一日堪堪忍着,卻日復一日難以忍受。
她與魏峰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樣的一次應酬中。
那天下班之後,老闆便笑眯眯地走過來,說要請她吃飯。她面無表情,心中極是不樂意,卻深知推脫不了。已快到月底,她只期望,這會是那月的最後一次。她實在疲於應付了。
想到這裡,便也不再多說,也不問是去哪裡,會什麼樣的人物,就跟着去了。
果不出所料,還是和往常一樣,去的是一家娛樂會所。不同的只是,這次的這家,似乎較之平時的更加高檔許多。那半年來,她跟着她那位私企老闆不算走遍了城中大小會所,至少半數是有的,以至於到得那時,她已經能講城中叫得出名的會所一一羅列出來了。不知是不是也能算得一種本事。
而那次去的那一家,竟屬城中最高級的一類。這對於她那位極是奉行“物盡其用”的私企老闆來說,絕無僅有。
從踏入那金碧輝煌的大門開始,她就預感到,這次見的,不會是平時那些尋常老闆。事實證明,確然是不尋常的,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這樣的人物,竟會是這樣地年輕。
他們在會所裡坐了半個鐘頭左右,魏峰才姍姍來遲。他走進門的剎那,她老闆的身子幾乎是彈起來的,那胖乎乎的肚子似乎還因爲那猛然發力在劇烈地抖動。她嫌惡地看着,繞過那圓鼓鼓的肚子朝一側望去,那便她見魏峰的第一眼。
她掩飾不住地驚訝,驚訝於他的年輕,驚訝於他的俊朗,更驚訝於他的冷漠。生意場上,怎麼會有這樣冷漠的人,這樣的冷臉,要怎麼談生意?她見過的老闆,就算是些很有錢的,最多也只是端着架子
,算不得冷漠。
難道說,他特別尤其地有錢?如若那般,便也不奇怪了,錢便是最強而有力的資本。
一陣客套式的寒暄之後,他在她對面的上座入座。席間,她再次不可避免地被老闆推到前面,給他敬酒。那時,他已經喝了不少了,對她的敬酒卻不推諉,站起身來,仰頭喝完,然後淡淡甩來幾個字,許小姐隨便就可以了。
她愣了愣,很少有老闆是這樣的,至少她見過的是這樣。見着年輕漂亮的女孩兒敬酒,非得惡趣味地哄着鬧着讓女孩兒喝。他們灌她還來不及,而他這意思,似乎是說讓她不要喝了。
但她那阿諛奉承慣了的老闆哪能這樣想呢!趕緊說她這酒一定是要喝的,或許,所有老闆都以爲,這樣的敬酒,就像女人於男人的敬仰崇拜一般,哪個男人不願意被女人仰望着。於是,她一遍遍地被拉着敬酒。
但他終究是冷漠的,即使心裡並沒有那些所謂的惡趣味,但那些小老闆們刻意的討好,他也懶得費神去推拒。她對他而言,不過庸庸碌碌的俗世中,一抹漂浮的浮萍罷了,入了眼,卻也轉頭便忘記。
那時的心情,忽然就有些落寞的憂傷。無奈而無力。
自那次飯局之後,她也知道了,並不是冷漠的人就一定不會做生意,吃喝玩樂與談判藝術的結合,反而讓那股冷漠成爲了一種氣場。
後來,她從她當時的老闆那裡知道,這位從未見過卻年輕有爲,身家豐厚的魏總,是有着強勢後臺的新晉貴胄,得罪不起。有着合作的機會,那更是千載難逢。
原來,他不但有錢,還有權勢,年輕英俊,多金擅權。她離他那樣遠,她像是埋在泥濘裡的一朵稚嫩的花,而他卻是站在雲端的一柄利劍。
這樣的差距,讓她自慚形穢。很快,她重新投入了那在忍受與不堪忍受的痛苦中,繼續在嘈雜的俗世裡飄零。
她以爲那是他們的第一件見面,也是最後一次。卻不想,不久之後,他們再次見面了,仍舊是在飯局上,仍舊是她老闆帶着她,她充當的也仍舊是陪酒的不堪角色。那一次,她第一次覺得擡不起頭來,她不敢看他。
興許,他根本沒有注意過她。
於是,她放肆地喝酒,不用老闆主動叫她催她,她便端着酒杯將一桌子的老闆們敬了個遍。到了他那裡,也無甚區別,畢恭畢敬盡職盡責。他依舊是好不推諉,仰頭喝盡,爾後一句,許小姐請隨意。
她心裡微微動了動,這怕是他的口頭禪吧?對於每個敬酒的女人,他都會說這句,xx小姐隨意就好了,而不止是對她。她心裡自嘲,當然不止是對她,她從來不是特別的。
不知怎地,她喝得更加興起,一羣老闆們被她這豪爽帶得興致頗高,不斷地誇讚她能幹,說他老闆有眼光,直教她那老闆樂得眉開眼笑。他卻不說話,只是微微笑着,依然保持着最有禮的姿態。
到得最後,她終於喝倒了,連着他老闆都覺着她有些不對勁
了,纔開口勸她不要再喝了。老闆開口了,她便聽了。她一個打工的,這口飯都是老闆給的,什麼不都得聽他的。
但她這時候已經有些喝醉了,胃裡覺得很不舒服,她還是努力忍着,跟各位老闆道聲歉,說要去個洗手間。慢慢推開門,直到將門合上,纔敢大步跑向洗手間。
不出所料,扶着洗手池吐了個天翻地覆。吐到一半,竟是連眼淚都出來了。她擡手抹了抹,趕緊打開水龍頭,用水使勁洗了洗,漱了漱口。擡起頭,看到鏡子裡狼狽到極點的女人,真真覺得可笑又可憐。
補了個妝纔敢走出洗手間。她還不想失態到讓這麼多人把她當成個瘋子。
到了洗手間門口,卻不想,魏峰站在那裡,像是在等人。見她出了來,轉過頭看向她,似是有些意外。她知道,她的眼睛是紅腫的,即使是補了妝,也還是看得出些許來。
不過,只是一瞬間,下一刻,他已經換上了招牌式的微笑,禮貌卻冷漠。
他說,許小姐,你沒事吧!她便搖搖頭。即使只是程式化的問候,她也覺得滿足。
然後他又看了她一眼,緊接着遞給她一張名片,道,許小姐好像有點不太開心,是不是工作上有什麼困難?
她低垂着的眼簾掀起來,看見的依舊是他的笑,但她沒有回答。這意思是……
果然不出所料,緊接着,魏峰遞過來一張名片,繼續說道,如果許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忙,或者是想要做一些新的嘗試,可以找我。我會很歡迎的。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
她怎樣也想不到,他竟然會這樣直白地挖人。而她的老闆,此刻離她們幾十米遠的包廂裡。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救了她出火海,儘管他那次的決定從來不是站在她的位置上去思考的。後來她才知道,他看中的是她當時對於那個行業的熟悉以及所掌握的相當一部分資料。
她沒有令他失望,當即辭了工作,轉投他旗下。而他那老闆,似乎也很是樂意,他無異於是個討好的機會,想得到都來不及。他不過是損失個可以任意搓圓捏扁的軟柿子,但這樣的人其實並不難找,隨便招個大學實習生依舊行得通。
回想起這些,許安然有些唏噓,總算熬過了最難的歲月。而讓她得以改變自己的境遇的人,就是魏峰。
她對他,有感激,有崇敬,進而激發瞭如同每個女人一般的愛意。那原本因着自己出身的卑微而掩蓋的愛意,不斷地噴薄襲來。
但她明白,魏峰不是普通人。而她也只需要就這樣看着他,不遠不近,卻覺再美好不過。
而對於魏峰而言,許安然是個不錯的助手,心裡那點小愛意,在他看來,確確如同這幾年其他女人對他這般。他早已習慣了。
兩年前,許安然的世界裡,驟然升起了生與愛的希望;秦旖旎的世界裡,卻依舊一團黑暗,無所顧盼。
無可預知的命運,在滾滾紅塵中,變幻多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