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兒默默無聲地在花間叢中穿梭而行,一旁的疏影需一路小跑才能緊緊跟上。
疏影一頭走,一頭氣喘吁吁得憤憤不平,將才的事很明顯,定是有人在背後惡語中傷小姐,否則鍾夫人怎麼會突然來這麼一手!
“小姐,您慢些走,小心別磕到了!”疏影只當自家小姐定是被氣着了,這才走路飛也似的。
這一語提醒了李眠兒,剛剛光顧想着快些回到芭蕉園去,一時心急,腳下不禁使了點氣力,她走路生風不大緊,卻害得疏影這會兒已是滿頭熱汗了。
李眠兒慢下步子,側頭看一眼疏影,驀地停下,疏影慌忙也跟着停下,一臉不解。
李眠兒定定地看着疏影,然後轉眸四處瞥了一下,再又重新看定疏影:“疏影,不要等回到芭蕉園了,你在這就說吧!”
疏影聽小姐陡地冒出這麼一句話,一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小姐,您讓我說什麼?”
“我不在的這幾天,發生什麼事了?你有事情瞞着我!”
“小姐,沒……沒有……”
“你這樣子,別說我了,隨便誰個只要稍微眼利些的,都能看出你有心事!”
疏影一聽李眠兒這麼說,不禁開始扭捏了起來,自她發現穆姨娘同大爺的那件事後,她就一直猶豫要不要同小姐說。
說了罷,她怕小姐擔心;不說罷,她一來怕自己憋出病來,二來怕萬一將來出了什麼事,若小姐早些知道的話,說不定還能幫着拿個主意。
眼下,既然自己被小姐一眼看穿的話,豈不正好。索性和盤托出。
“小姐,您火眼金睛,疏影是什麼都瞞不您!”疏影先是訕笑一聲,然後挽過李眠兒的胳膊,捱得近近的,一邊小步地朝前走,一邊悄聲說道,聲音卻是小得可憐,“小姐,您應該還記得十五的那個晚上吧。就是宮裡傳信您被皇上留在宮裡不回府的那個晚上?”
“嗯!”李眠兒目視前方,幽幽地回憶那個晚上,那個晚上確實發生了不少事。看樣子國公府亦是如此。
“得知您是被……被皇上留下,穆姨娘很是一副擔心的樣子,我也是啊!”疏影頗有些委屈,心裡又悔又恨,可如今想來倒也有幾分慶幸。“雖然吳媽還有我娘都在一旁勸着,不過看得出來,穆姨娘並沒有因此寬心!”
李眠兒聽及疏影提到孃親,心裡只覺咯噔一下,不由收斂心神,仔細聽下去。
疏影把那晚上的一切細節一絲不漏地通通講述給李眠兒聽:“奇怪地是。第二日下午,寶姨娘,就是大爺的妾室。李天嬌的親孃,竟是沒來沒由地跑來咱們園子裡了,還專門找空子,同穆姨娘單獨說了會話!”
李眠兒蒼白着臉,聽到這兒。不由插了一句:“你後來可有打聽,大爺那天晚上最後歇在哪個園子裡的?”
“小姐。我跟您想一塊去了!我當晚就跑去找我爹爹,爹爹起初偏還不說,我就威脅說要去別處打聽,他怕我亂闖禍,才透露給我說,大爺那晚是歇在了書房,不過臨睡之前卻是在薔薇園裡待了一會兒!”
“薔薇園住的可就是寶姨娘?”
“正是!”
聞言,李眠兒粉白的雙脣微抿,大爺那天晚上定然在寶姨娘的屋裡不小心露了馬腳,若不然,寶姨娘沒事怎麼好好地過來芭蕉園?
寶姨娘那晚到底查覺到大爺什麼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並沒有抓到真正的把柄,頂多不過是來耍耍威風,若是真有把握,她不會那般息事寧人的!
“小姐,那寶姨娘會不會查覺到什麼了?且她一向又同大少夫人一個鼻孔出氣……”疏影小臉皺成一團,小意嘟嚷道。
“這事你同我說過後,便當作什麼也沒發生,萬不要再形之於色了!”李眠兒低聲叮囑道,“一會兒回了園子,別把剛纔老夫人的事說出去!”
“嗯,小姐!疏影把實情說給您,便解脫了!”疏影舒了一口氣,肩膀如釋重負地往下一耷拉。
“是麼?再沒有別的事了?”誰知李眠兒緊追不捨,不打算就此作罷。
“小姐——”疏影腳下一跺,直如霜打的茄子,“好吧,全招了,全招了!”
“當真還有事?”李眠兒原也只是唬她玩玩的,不料疏影輕易就泄了底。
“嗯,小姐!疏影又闖禍了——”
“快快說吧,你又做什麼了?”李眠兒揉揉眉心,無奈嘆息。
“都怪疏影管不住自己這張臭嘴,容她得罪人!”疏影將頭往李眠兒的胳膊上蹭了蹭,鼓着腮幫子。
“看你全身毫髮無損,應該沒得罪什麼大人物吧!”疏影安然無恙地處在自己身邊,李眠兒料她也就是出言傷了府裡誰家的小奴小婢罷!
“就是因他是大人物,疏影這才覺得自己闖禍的!”
“既是大人物,怎麼還容你安然離開?”
“可他說了,說要向大爺討了我過去服侍他——”疏影說着已是帶了哭腔。
“什麼?”李眠兒這一驚吃得不小,“他是誰?你又是怎麼得罪的人家!”
這丫頭當真不省心,李眠兒直覺得有些無力。
“就是不久前,人家在街頭等你的時候——”疏影低下頭,空出的一隻手死勁揪着衣襬,“隔壁王家公子,就是上次差些傷到我們的那個王錫蘭,他閒着沒事一樣,巴巴地跑過來,同我說話,向我打聽小姐,我一個不樂意,就出言頂撞了他,結果——”
“結果,人家一個不樂意,說要討了你?”李眠兒搖搖頭,停下腳步,面向疏影,正要出言說她兩句,這一看不大緊,只見疏影兩頰嫣紅,雙睫輕顫,滿面嬌羞,模樣清麗可人。
李眠兒這才意識到,疏影也已出落成個大姑娘了,許是平日看久看慣了,並沒覺得她的模樣生得如何好或不好,不想隔了幾日沒看,自己又在宮裡宮外走了一遭,回頭再來看疏影,方知自己的丫環果然姿色嬌豔,倒也難怪惹得男兒家垂涎了。
想到這,李眠兒有心考驗她:“那你覺得那王公子怎麼樣?我作主將你許給他如何?這樣起碼總好過給他做丫環!”
疏影一聽這話,登時就要下跪,卻被李眠兒扯住不讓,於是只得苦着臉求道:“小姐,您可要爲奴家做主啊,疏影嫁過去,豈不是羊入虎口,就怕過去後沒幾日,就屍骨無存了!”
“撲哧!”李眠兒縱然心裡焦慮,也止不住被疏影這話給逗樂了,“你當人家太傅府是龍潭虎穴啊,還屍骨無存呢!”
“可不是麼?就看王公子那副嘴臉就可見一斑了!”
“好了,好了!這個你就別放心上了,自有我替你做主!我看那王公子也似你所說得那般沒臉沒皮的,我們還是先回芭蕉園再說吧!”
“哦——”疏影聽聞小姐又替那王錫蘭說情,很不服氣地應了一聲。
一進芭蕉園,李眠兒就換上一副恬淡的笑顏,和蕊娘幾人共享天倫。
直至天黑以後,李眠兒才得空單獨同蕊娘促膝而談。
“眠兒,長公主對你可好?”蕊娘替眠兒掖了掖薄褥子,然後脫了鞋,一併窩上李眠兒的小榻上。
“娘,您別擔心女兒了,長公主她是真心地器重我!”
“眠兒,娘有句話想提醒你,當心樹大招風!記住古人一句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咱們根基淺,凡事都要講究個三思而後行!”蕊娘聲音輕巧,生怕大一大,會把女兒吹跑了一樣。
孃親的話正砸中李眠兒的心窩,今日鍾夫人一舉便是最好的驗證。近年來,接二連三的事情,將她推上風口浪尖處,得到許多的同時,也惹來不少是非。
歸根到底,還是自己不夠根深蒂固,那些人才敢在背後指手劃腳,給自己使絆子。
“娘,眠兒曉得您的意思,今後眠兒定會加倍小心應對的!”
“嗯!在宮裡不比在家裡,還是小心爲妙!”蕊娘對自己的女兒,是一百個、一千個不放心,“眠兒,你可知,長公主會對你作何打算?”
“明面上雖然還沒有同眠兒說過,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眠兒心裡已有打算!”
“眠兒,娘不求你大富大貴,只求你能在這世間平安無事、衣食無憂地生活下去!”蕊娘始終覺得那皇宮實乃是非之地,不宜久待,“如果有可能出來,我們還是儘早回府裡來!”
“娘,一切都已走到這步了,想要回頭,怕是不能夠了!不過,娘,你聽我說,眼下,長公主確然需要一個孩兒這樣的角色,然而,孩兒也極需長公主的護佑!”孃親的心意,李眠兒深刻明白,可是木已成舟,容不得她不繼續走下去。
“長公主需要你作什麼?”聞言,蕊娘目露疑慮。
“娘,其實您有所不知,大梁並不像您所見所想地那般堅不可摧,就在不久的將來,很可能會發生一場動亂,女兒既已捲入其中,就得爲自己將來謀個最好的出路!”
“眠兒,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謀個出路?你是不是有危險?”蕊娘坐直身子,兩手扶住女兒雙肩,急切地追問。
“娘,您多心了,女兒一個婦人家,能掀起什麼風浪來,無非是爲自己的下半生尋個好歸宿罷了!”李眠兒見孃親一臉的焦迫擔心,後悔將現實情狀透露給她,急忙出言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