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接連趕了幾日,李眠兒的帕子總算大功告成,她輕輕拈起帕子的兩端,展開來,問道疏影:“你實話說來,我這帕子可能見人?”
疏影“撲哧”一笑,湊近了低語:“小姐,你保管放心吧,我可是在旁邊一針一線看着您繡的,這樣的帕子還不能見人?那還有沒有天理啦!”
李眠兒心下一寬,重新審視自己繡出來的帕子,確實也是針腳細密,用線均勻,理當挑不出什麼大毛病的,於是小心折起,放回枕頭下面,只待金川前來,轉交於他了!
“小姐,您這帕子,是自己留着使的?”疏影明知故問。
李眠兒這兩日瞧着疏影神密兮兮的,心知她是勘破自己的小心思,也心知她早已猜出自己繡這帕子作何用處,此時問出來,明擺着想套自己的話麼,是以並不出言應她。
“小姐,我將忘了同您說,您的帕子還有一點小毛病!”疏影嘀咕一句。
“什麼?是麼?是哪裡?”李眠兒聞言,忙又將帕子抽出,送至疏影面前,“是哪裡?可好補救?”
“哈——哈——”疏影仰頭一樂,“人家騙你的——哈——”,喜得直笑彎了腰。
“臭丫頭!”李眠兒瞪了疏影一眼,提起的心好歹放下,“我真是太驕縱你了!”
“哎喲——”疏影樂得狠,一時肚子笑痛,卻又止不下,只喊痛,“小姐,人家下回不敢了!”
“是這件事不敢了!保不準又做出另外的事來!”李眠兒收好帕子,走到琴桌前。
自拆線來,已近一個月,李眠兒自覺腕間已沒有異樣的感覺。且腕力也恢復如初,甚至她還隱隱感到似乎比以前更有力了。
“怎麼?小姐,您這是要彈琴麼?”疏影慌忙走近,關憂道。
“好些日子沒碰琴了,實在技癢!”李眠兒調了調琴絃,試了試音。
“可是,長公主關照,要您再過些時日碰琴的!”
“我心裡有數!手腕長在我臂上,難道我不就愛惜她們麼!”李眠兒安撫眉頭緊蹙的疏影,然後拿起桌角的溼帕子。淨淨手。
“那……那您也得悠着點兒!”疏影仍舊不放心,可見李眠兒已經閉上眼睛,知她在醞釀情緒。便走開去,燃了支李眠兒彈琴時喜好聞的香。
“曉得!”李眠兒吐了這兩字,便深吸一口氣,雙腕朝前一送,腕起指落。觸向琴絃。
琴音一起,仁壽宮內諸人皆是手上、腳下爲之一頓,紛紛轉頭看向郡主的寢宮方向。
“長公主,您快聽聽!”正在服伺長公主用下午茶的喬令侍聞得琴音,忙提醒長公主一句。
長公主幾乎與她同時也聽到了琴音,聲音空靈透徹。又近在耳畔,只聽音色,便知是李眠兒所奏:“青煙。她這樣會不會有些操之過急了?”
“依臣看,長公主倒可以放寬心!郡主最是玲瓏心了,她不會造次了去!想來她的手腕是徹底恢復了!”
長公主點點頭,放下茶盞,專心聽起琴來。
“不若我們過去。離近了聽——”喬令侍的話卻被長公主揮揮手打斷。
喬令侍見狀忙止了嘴,也安靜陪着聽琴。
一曲完畢。長公主讚歎地又點點頭:“嗯——看來是真好了!”她拿起茶盞,輕啜一口,“這丫頭也算得好命,我初以爲她的手腕能恢復五成便是她前世修來之福了!不想,竟是恢復了個十成十……還不止!我聽着,怎麼覺着她的指力更勝以前了還?”
“經長公主這麼一提醒,微臣也覺出來了!”喬令侍將濃眉往眉心一湊,附和道,“不過,郡主本就還處在長身子的時候,隔了幾個月,多長些氣力也是可能的!”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長公主頷首認同,“這原也是她的造化!”
“長公主眼光獨到,單論才貌,全大梁或許都挑不出第二個煙熙郡主來!”喬令侍這話說得雖有奉承之味,不過卻也是她的心裡話。
“也是機緣所致、上天註定之事!”長公主嘆道。
“是啊,是啊!”喬令侍跟着一嘆。
“浦昭儀那邊怎麼樣了?”長公主話鋒一轉。
“哦,聽說已經兩個多月了!”喬令侍聲音放低,“皇上似乎對這消息走漏很不大高興!”
“這是自然!上次浦昭儀小產,最終也不過不了了之!他是不想再出差池!女人懷孕頭幾月裡,最是關鍵!上次端陽宴,浦昭儀都未曾露面!當時,我心裡就有點兒納悶!”
“長公主明察秋毫!只是浦昭儀若想這次安然生下孩子,先得除掉香夕宮裡內奸才行!”喬令侍壓着嗓子。
這次浦昭儀有孕纔將兩月,像這種事,擱哪個有幾分聰明的妃子身上,都得將消息捂得緊緊的,若非內中有奸,慈元宮如何這麼快便得到消息?
“除了一個,還有第二個!她一個昭儀,除了指着皇兄的一點寵愛,在這後宮賺足立腳之地,她還能奢望更多?”長公主的話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慈元宮那位,忒也狠了點兒!即便浦昭儀生出個皇子,巴掌大點兒孩子,又能防着她甚麼?”
“那位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這些年來,仍然死性不改一個貪字。若非她太貪,本宮也不至於決定改走腳下這條路!”
“難不成她真打算要這天下都跟她姓彭?”
“她有這膽,只怕她沒這命!”
“那是自然!可她生出那樣的想法,豈不太不自量力?”
“她是彭承衍的女兒,生來骨子裡就纏着一股貪勁!”
“想來聖上也是瞅準他們的這股貪勁,才縱容下來的!”
“呵,皇兄他——”長公主頓下來,又呷了口茶,“如今朝堂之上,當初先皇的親信失權的失權。失信的失信!本宮也不得不佩服彭承衍那老傢伙!”
“長公主說得是!”
“卻是苦了勵瑾這孩子!本宮瞧他倒真是個仁義性子,彭氏於他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楚王他——如今就要看看聖上是如何作主意了!”
長公主將手中的盞遞迴給喬令侍,倚到靠枕上,閉起眼睛,歇了會,方纔接道:“勵勤——歲數漸大,怕是等不到那一天——”
“武王正值壯年,倘若聖上有心,武王的年紀也算不得大……”
“武王一家這些年來,本本分分。大家有目共睹!昱昭此次南征,又護國有功,皇兄更沒有理由爲難他們一家!”想到周昱昭。長公主眼前現出一個矯捷俊秀的年輕男子身形,“昱昭這孩子,小小年紀,城府卻不淺!”
“世子爺生得這般性子,也難怪。身世所迫!”
“嗯!不扯了,扶我去牀上躺一會兒!天氣熱,午後就容易犯困!”
“可不是!”喬令侍說着,便伸手攙扶起長公主,小步往牀邊走去。
晚上,用完膳食後。李眠兒在書案前,練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字,連續幾個月不曾碰筆墨。着實想得緊,這一練便歇不下手。疏影則是一直小心地看覷着。
“小姐,您這一天,又是繡針線,又是彈琴。又是練字,您可得仔細點兒!我看。這會兒該上牀睡覺了!”疏影暗暗着急,生怕李眠兒的手腕勞動過度。
“你這丫頭——”李眠兒放下筆,“好,好,不寫了!去淨手吧!”
疏影一聽,喜上眉梢,跳到李眠兒跟前,先把筆墨紙硯收拾整齊,然後挽過李眠兒的手腕,一邊往淨房走,一邊輕輕地將李眠兒的手腕揉捏按摩。
“把帳子放下,你也去睡吧!牀頭的燈先留着,我看會書!一陣子,我自己關就行了!”李眠兒躺下後,對仍舊立在牀邊的疏影說道。
“要不要我再幫您揉揉手腕?今日她們夠勞累的了!”疏影覷了眼李眠兒的手腕。
“不用!哪裡就那麼嬌慣了!你早些去休息吧!”
“嗯,那好!”疏影不再堅持,將帳子輕輕放下,便走到外間的榻上,更衣歇下。
李眠兒捧起牀頭擱着的一本書冊,纔看不幾頁,忽地,一團不知什麼東西“刺啦”飛入帳中來。
李眠兒未及驚呼,卻見那東西原來是許久不見的金川,不由平定下來。
金川拽着又長高了一些的猴體,踮着猴爪子,躡手躡腳地跳至李眠兒的膝頭,齜牙咧嘴,好不開懷。
看見老朋友,李眠兒燦然一笑,放下書,握住金川的兩隻前爪,小聲問道:“一月之限明明還差兩天,怎麼今日你就來了?”
這傢伙,他如何得知自己的帕子今兒個下午完工的?
金川拿猴腦袋蹭蹭李眠兒的膝頭,一身金黃順暢的毛髮在牀頭的宮燈映射下,異常地光澤潤亮。他是隻極度愛乾淨的猴子,這是李眠兒一早就知道的。
“想我了?”若是金川再早個天把出現,李眠兒鐵定不會這麼樂法的,相反,她會覺得金川是來向她催討東西的,然此時,她的任務已經完成,反而理智了。
金川點點猴腦袋,表示默認。
“你進宮來時,沒被人發現吧?”李眠兒轉頭朝窗外瞧了瞧。
金川搖了搖猴腦袋,表示否定。
“嗯!”李眠兒抿脣一笑,使了點力氣,欲圖把金川從她膝頭抱離自己近一些,可竟然沒有抱動。
“兩月沒見,你又變沉許多,我都抱不動你了!”李眠兒將金川上下一打量,發現金川確實肥壯了一少。
雖然由於品種的原因,金川不會長成一個龐然大物,不過已近半人高的他,現在應該正值壯年時期,無論是身形還是體能,已然達到鼎盛。
聞言,金川再次齜了齜他的一口大白牙,緊接着,伸手從脖子上取下一個小錦囊,遞給李眠兒。
李眠兒迅速伸手接過,從囊中掏出一卷小小的帛布,她握着帛,心跳爲之加劇,不用說,這帛定是周昱昭寄來給她的,不知裡面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