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昱昭在李眠兒抽過他手中的椅旗時,就生出疑惑,因他知李眠兒的性子,如果沒有緣由,她是不會多此一舉的,果然在她遞迴椅旗時,她低聲道了一句暗含玄機的細語。
心念一動間已明白李眠兒暗語中的意思,周昱昭目不斜視地將椅旗揣入袖中,然後對李眠兒點點頭,便跟在武王的身後前往議事廳。
李眠兒則悄悄回了自己的房內,到房間發現幾日不見的金川終於露臉了,不覺欣喜萬分,一下午都和金川膩在一處。
武王等一進議事廳,太宗便果斷擬決定:“勵玟,你火速率領十萬人馬回京,把秦王全家都給朕拘了!”
此言一出,武王纔將站穩的身形立馬做出反應,他將兩手一拱,躬身道:“聖上萬望三思,龍州城內統共十五人馬,陳王若率十萬軍馬回都,只剩五萬人馬,先不提奪回益州城,僅眼下龍州都難保住!聖上,三思啊!”
“哼!朕守在這裡,陪着你們!”太宗側頭睨着武王說。
“陛下,臣不是這個意思,如今拓拔意十萬人馬圍城,陳王又如何出得了城,還要率十萬軍馬一道?”武王仍然苦勸。
“那依武王的意思,京都父皇不用管了是麼?”陳王冷冷地插話。
“這個可以從長計議,大家商討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情勢如此十萬火急,容得你從長計議麼?”武王話沒說完,太宗阻斷,轉身面向立在門邊的周昱昭,“昭兒——”
“臣在!”周昱昭躬身應道。
“朕把餘下的五萬兵權交於你,還有一個半時辰天黑,朕命你務必想法護陳王軍隊出得城去。並在餘下幾天內守住龍州城,直到京都局勢平息後援軍回來!”太宗皇帝語氣斬定,不容商量。
然武王依然爭取,沒辦法,太宗定下如今軍任,如若周昱昭沒守住龍州城,這罪責足以毀了他,所以爲了兒子,他必須要爭取:“陛下,昭兒還年輕。經驗欠缺,實在難堪此任——”
“哼——”太宗臉色已變得十分難看,“待你當了皇帝后。再來定奪也不遲!”
此言一出,武王臉色刷地一下蒼白,默然不再發語。
見此,周昱昭垂首,薄脣緊抿。頓了會兒,對着太宗拱手:“請陛下放心,臣會竭盡全力確保完成任務!”
聞言,武王擡起頭,瞥了兒子一眼,眼中似事責備。但周昱昭卻還他以溫熱的眼神,請他放心。
“你預備如何讓本王率軍出城!”陳王轉身面向周昱昭,眼睛微眯。
周昱昭亦擡頭迎視着陳王。面上看不出其他神色:“龍州城共四個城門,現下四面都有拓拔意的軍隊把守!而我們目下所在是主城門南門,也是拓拔意本人所守的位置!其他三個門相對較小,十萬兵馬全部出城,耗時較長。而南門最闊大,十萬兵馬無需半個時辰便可悉數出得了城!”
這纔多大點時間。周昱昭已經佈署戰略,在場的所有人皆暗下驚異,屏息凝神。
周昱昭不斷在腦中描復龍州城構造,繼續自己的策略:“拓拔意此次圍城,意不在於攻城,只爲了困住我們回京的主力,拖延時間,攪亂大梁政權,之後他再坐享漁翁之利!所以,我們可以利用他這個心思,採用閃電戰,集中兵力單突西門,然後迅速收兵,再集中兵力另突東門,這樣兩三個回合下來,北寒軍會被我們擾亂得不知所措,拓拔意也可能會因此生出糊塗!待他們以爲我們下一個目標會是北門時,我們回頭重新突圍西門,陳王叔便可藉此率軍,繞道通州回京都!”
說到此處,周昱昭舔舔脣,繼而道:“如若拓拔意及時匯兵趕來西門,臣會率餘下的五萬軍拖住他一陣時間,陳王叔可以利用那段時間直奔通州,儘快與通州的兵馬匯合,重整十萬精兵趕回京都!臣一會兒會發信給通州,讓通州守城做好支援準備!”
語畢,室內其他人皆靜默沉思,不會兒,太宗看了眼室外,最先拍板:“時間無多,依朕看,就按昭兒的法子辦吧!勵玟,你儘快準備吧!昭兒,你也儘早佈置吧!其餘人竭力協助昭兒!”
這一下午,接二連三發生了太多事,根本不容人喘息。
周昱昭馬不停蹄地在四個城門間奔走和精心佈置,但在正式發動進攻前,他還是抽了點時間來李眠兒的房裡。
李眠兒早發覺樓下腳步聲頻響,人來人往,知道晚上定會有戰況,遂在周昱昭一踏進門,就近前遞上一杯水,方纔啓問:“晚上,你可是要率軍突圍麼?”
周昱昭一下午沒喝口水,正口乾舌燥,應話前,就李眠兒的手先將茶水一口飲盡,又瞅了眼直立猴身一徑盯着自己的金川,卻是先問紅蓮的去處。
“她出去給我準備晚膳了!”李眠兒簡單地回道,“太宗要回都麼?”
這麼急着突圍,若不是爲着回都還能爲什麼呢?
“不是他!”周昱昭明亮的眸子望進李眠兒的眸中,他上前一步,貼近李眠兒,聲音鬱郁,“是陳王!”
“他率軍回都?京都出什麼事了?”李眠兒隱隱覺出不詳,眼神滿含不安。
“秦王今早丑時發動政變,楚王相阻失敗,皇城被攻陷,秦王已入主皇宮,楚王被囚!”周昱昭眉頭微鎖,微闔雙眼,搖了搖頭。
李眠兒吃驚不小,秦王,那個不顯山不顯水的王爺,竟會……
“陳王此去,是爲着奪權?”李眠兒深深有些無力感,權力這東西,當真不是好東西,因其兄弟反目,叔侄對峙,更令無辜百姓遭殃。
“嗯!”周昱昭輕輕應了聲,聲音中同樣透着股無力。
李眠兒察覺這一點後,她擡眸仔細打量周昱昭,結果視線才觸及周昱昭的鼻尖,便腰身一緊,整個上半身被周昱昭攬入懷中。
“……”李眠兒沒有抗爭,只靜靜伏在周昱昭的胸膛裡,她依稀看出周昱昭情緒十分低落,此時他的側頰抵在自己的額鬢,半晌再沒有其他動作,可能在梳理思路。
李眠兒暗歎一口氣,實在不得不承認,太宗皇帝當真是老薑辣得狠哪!
佯裝失蹤,不過是個計謀,他應該原本是想一箭雙鵰的,秦王如願掉進他的陷阱,不料武王卻沒有如他先前所料那樣同秦王一樣走奪權之路。
“還好,咱們王爺想得周全!”李眠兒低低囁嚅道。
不想頭頂的周昱昭會給她迴應:“當初就是因爲沒有底,才選擇保守起見之計,就像唐德志,父王對他就沒有十足把握,而事實證明,他果然是官家安插的一顆棋子。”
“陳王此去京都,勝算能有多少?”李眠兒擡了擡下巴,不過周昱昭下巴抵着她的額頭,她的頭擡不起來。
“十成!”周昱昭淡淡地應道。
“十成?”李眠兒又是一驚,“秦王不至……”
“既然是個陷阱,一旦掉進去,哪裡就能容易脫身的,何況這陷阱還是官家親手所掘!”周昱昭的話似從嗓中吟出來一般,有點含糊,不過李眠兒是聽明白了。
這般看來,秦王還不能高興過早,京都的局勢也許沒他所看到的於他這麼有利,要知太宗最會“草蛇灰線,伏脈千里”了。
“陳王帶走多少人?”
“十萬!”
“什麼?”李眠兒“嗖”地擡頭,這回周昱昭的下巴沒有擋住。
“嗯?”周昱昭扶住李眠兒雙肩,裝糊塗。
“他把兵都帶走了,那龍州城怎麼辦?”李眠兒不由心急,“聖上的安危也不管了?”
“這正是聖上的意思!”周昱昭眼尾微微一彎,可眸中卻看不到笑意,“不是還有五萬餘人麼!”
五萬人,光只是守城的話,倒也可以,可是……
“萬一,聖上他不止讓你守城呢?他若讓你去奪益州城呢?”李眠兒不相信太宗會安於此,事到如今,他的用心幾乎大白於衆,他就是想盡辦法剷除一切可能潛在威脅他兒子君位的任何勢力,至於武王父子,已經可以肯定,他是不會放過的。
聞言,周昱昭扯脣微微一笑,還露出了幾顆門齒:“說實話,直到今日下午,我才鬆了一口氣!”
“……?”李眠兒無語。
“雖然一早就猜想到這個局面,可是沒有真正面臨之時,總有不安的情結在糾纏,如今一切大白,反倒如釋重負!”周昱昭的聲音平靜沒有波瀾。
“然目下這個局面,可是你們之前料到的?”李眠兒嘟嘴不敢苟同。
“確然,這個局面完全超出我們意料,甚至極爲被動,真是有點有力使不出的感覺!”周昱昭嘆口氣
自然有力使不出,李眠兒悄悄想到,北境不是武王的勢力範圍,而來北境之前,武王及周昱昭也沒有想到情勢會發展至此地步,現在可不是有些措手不及?
“晚上,可能會有些混亂,你不要出門!手邊人手不夠,我也只能留金川下來!若有危險,就吹笛,我會盡快趕到,或派人手過來支援你!”周昱昭蹙着眉尖,面上隱有擔憂。
“嗯!”李眠兒重重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