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我就送到這裡,一路上你見機行事,陳王發現你不見後,會很快派一路人從暗道裡追出去,你最好先找個妥當的地方躲一下,等元氣恢復,再回府上也不遲!”陸湘還不知太傅府的情況,過了今夜,王錫蘭如仍在京都的話,不僅陳王不會放過,還有頭頂那位亦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但這些,沒有必要同陸湘說太多,抓緊逃離這陳王府是當務之急,於是他滿面感激地對陸湘謝道:“大恩不言謝,陸姑娘後會有期!”
“唉——”陸湘墊腳叫住掉頭就跑的王錫蘭,“別忘了我們說好的事!”
王錫蘭回頭重重點了點頭,然後就沒入黑暗中。
陸湘則是繼續穿着下人的衣服,繞過府內各色眼目,重新溜出府去,直到天煞黑纔回到府中。
而王錫蘭待精疲力竭地出得暗道時,發現自己已置身於龍津橋洞下,不由竊喜不已,因爲剛在暗道裡時正愁自己身上什麼東西都沒有,更分文皆無,且天色已經烏黑,連叫飯子都難找,倒要如何發消息給自己的人,以令其潛入陳王府丟下些蛛絲螞跡,好打亂陳王的思路,以免陸湘因救下自己而遭殃。
不想一出來,竟是到的城裡,雖然身心俱疲,但他不敢逗留,拼了命往朱雀門的附近跑去,還好那裡有他的一個駐點,留在京都作眼線,沒想到自己還未出得城,便就用上了。
約摸跑了一柱香的時間,他扛着疏影來到一間鋪名“曹婆婆肉餅”的店面前,叩開門,一個年邁的老婆婆接他至內間,送到地下室,將仍昏迷不醒的疏影先放下,然後叫來一個店夥計,吩咐他帶上幾人趁夜潛去陳王府,並將暗室的大抵位置說與之。夥計立等領命而去。
也該陸湘走運。陳王撲滅大火,清完園子,天色也黑透,而王錫蘭派去的人正趕上這個時候,依王錫蘭的指示在浸碧園還有暗室的附近轉了一圈,便迅速撤離。
待陳王追究大火一事時,大家不約而同地把這事往復雜的方面猜想,包括陳王亦是如此,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件有勇有謀的事會是出自府裡一向少言寡語、弱不禁風的陸湘之手。
而繼續呆在肉餅店裡的王錫蘭簡單吃了幾塊餅後,就趁着疏影還沒有清醒。給她擦身子、換衣服,開始治療腿傷。徹底清洗傷口後再又重新包紮,一切完畢時時辰已近深夜子時。
夜深人近之時,屋裡只剩下王錫蘭一人守在疏影的牀邊,他靜靜注視着疏影一張蒼白的小臉,看了一會兒後,他緩緩伸出兩指,搭上疏影的手腕。閉目凝神。
半晌,他才睜開眼睛,眼中柔光一片,他輕輕收回手,將疏影的小臂塞回被中,只這麼坐在旁邊默默看着她。
次日,天還矇矇亮,外頭的街道上就有人打着各色名義暗中進行搜查,曹婆婆的店自然免不了遭到騷擾。不過王錫蘭早有準備,來人根本一無所獲。
辰時左右,疏影纔在又飢又渴中醒來,她一睜眼睛,就看見牀邊的王錫蘭,頭腦一陣暈乎,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總算醒過來了,我都困死!”王錫蘭伸伸懶腰,斜覷着疏影假意埋怨道。
“這是哪裡?”疏影記起之前的一幕,在陳王府暗室的鐵籠裡,眼前這人把自己的小腿弄得痛不欲生,然後的事便不知道了,瞟下窗外,天色大白。
“你先吃些東西吧!”王錫蘭打個響指,不刻就有個其貌不揚的小夥計端了幾碗食物進來。
王錫蘭伸手接過盤子,在牀邊簡易搭了個小桌,把飯食一樣一樣擺在上面。
疏影看到飯和湯,頓時飢腸轆轆,她挪動挪動身子,倏地“噝”一聲痛呼出聲,她忘了小腿的傷,身子挪動下,小腿也不自覺跟着動作,結果把傷口弄得生疼。
聽到疏影的痛聲,王錫蘭忙放下手中正擺放的碗筷,揭開被角,探看疏影的小腿。
他這一揭被,疏影才發現自己身上的中衣根本不是自己的,見王錫蘭伸手摸向自己的腿,她更是不自覺地朝後一縮,登時又是一聲“噝”。
王錫蘭偏頭睨了她一眼,看她腿上沒有滲出血來,想傷口沒有裂開,便重新合上被角。
“有什麼可羞的?又不是第一次看!”王錫蘭擡起身子,瞥到疏影又羞又痛的樣子,不由揶揄道。
聞言,疏影縮着脖子,扭過臉去。
“快吃吧,要不菜都涼了!”王錫蘭遞了副碗筷過去。
疏影腹中飢渴,聞着菜香,撇撇嘴,伸手接過飯碗,也不看一眼王錫蘭,只埋頭小口吃着碗裡的飯和菜。
沒費什麼功夫,一碗就吃完了,不及丟碗,王錫蘭那廂又給備了一碗,遞給她,疏影擡眸瞄了眼王錫蘭,遲疑一下,還是接過碗,繼續吃起來。
吃到一半,她幾乎已飽了,吃得越來越慢,腦子裡也有閒暇胡思亂想,昨晚上被困地牢裡的經過她還歷歷在目,陳王、王錫蘭、紫熙以及陸湘說的那些話也還在耳邊迴盪,想來想去,也理不出個頭緒,只怪自己腦子太迂。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小姐似乎並不像王錫蘭之前同自己所說的那樣,嫁去北寒做了北寒王妃,依陳王的話中之意,小姐正在同另外一個姓氏爲周的人在一起。
“小姐,你是知道她的下落的?”疏影捏着筷子,在碗裡左挑右挑,也不擡臉,就這麼盯着碗問道王錫蘭。
“嗯!”沒有猶疑,沒有推諉,王錫蘭回得直截了當。
疏影大感意外地擡起頭來,原以爲王錫蘭會像在地牢裡應付陳王時那樣,畏首畏尾不願說真話,沒成想,他竟很乾脆地承認。
“那她現下人呢?”疏影趁熱追問。
“你只乖乖地跟着我,我自然會帶你見到你家小姐!”王錫蘭勾脣哄道。
聽此,疏影面上一熱,飯也吃不下了,丟下碗來,就要往被窩裡鑽。
“呵——”王錫蘭輕笑一聲,將桌子擱到一邊去,然後轉身出了房間。
被窩裡的疏影聽到王錫蘭出門的動靜,伸出頭來,盯着門發怔。
經昨日一事,她多少真正明白王錫蘭對自己的情意了,那樣生死關頭,爲了帶自己一起逃出地牢,在聽到陸湘拒絕他的要求時,他竟然選擇不獨自離開,卻要跟自己一起繼續呆在籠子裡。
直到那一刻,她才意識到,原來小姐沒有看錯也沒有說錯,這個人果然是在意自己的,雖然之前待自己有些刻薄甚至無禮,以至她從來以爲這個人不過是在玩弄自己,所以,她一直想着逃離,儘管不捨,儘管痛苦,但她爲了更遠的將來,她寧願離他遠一點!
想到枝兒幾個,想到紫熙,再又陸湘,她們對王錫蘭的傾慕程度理應不會亞於自己。枝兒幾個鞍前馬後服侍,最終皆斃於非命;紫熙公主,不提了,單這大半年來自己的見聞,便知她的一片癡情,到頭來竟下黑手差些奪了自己夫君的性命;而陸湘,冒險救下王錫蘭,只不曉得王錫蘭會如何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以後呢,該怎麼辦?
經此一事,紫熙還能回得了太傅府麼?王錫蘭還會接納她麼?爲什麼她要那樣對待自己的駙馬伕君?
陳王說,因爲王錫蘭,紫熙今後都生不了孩子,那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王錫蘭剛纔所說的話,只要自己跟着她,他便帶自己去見小姐,小姐究竟身在何方?她跟誰在一起?
好多好多事,想到逝去的枝兒幾人,她不禁黯然神傷,鮮活鮮活的幾朵花,就這般香消玉殞了!
那個陳王,當真兇殘暴戾,想及此,她禁不住連打寒噤。
王錫蘭躲在肉餅鋪裡,一呆就是十來天,其間想法與父親、周昱昭取得聯繫,簡單告知他們自己落隊的經過,當然自己因爲心軟才遭了紫熙的道,他肯定是不會實話實說的。
得知周昱昭已路經淮南一帶,離金陵應天府只餘幾日的路程,王錫蘭心下稍安,眼前,他需得想辦法,帶着疏影繞開陳王的勢力離開京都。
疏影不知道自己已有兩個月的身孕,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又一直處於不歡快的狀態,小日子沒來,她也只當正常,胃口大開,她也只當曹婆婆手藝好再加自己正處養腿傷時段。
然十多天過來後,她妊娠反應開始出現,這一天中午,王錫蘭陪她一道用飯,中途給她夾了塊鹹魚片,昨天吃着還好好的,不想今日她一口還沒下肚,就乾嘔起來。
王錫蘭抿着嘴脣,給她遞帕子遞溫水,疏影一邊擦着嘴一邊開始暗自不安起來,飯也吃不下了,王錫蘭的眉眼她更是能少看一眼是一眼。
雖然沒有類似經驗,也沒有孃親專門給她說這事,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
自己身子近來的反應,她覺得有些不大對勁,還有每每王錫蘭看向自己的目光總帶着以往從來沒有過的溫熱。
她悄悄伸手至被下,摸向自己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