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楚王提出會把自己在城樓所處的具體方向告知周昱昭時,李眠兒簡直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一臉不可置信地瞪着楚王。
楚王回頭,看她驚瞪的大眼睛,輕笑一聲:“我只是把你這所房間的位置透露給他而已!我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不過,四弟的性子,不用我強調,你們也是知曉的!明天夜裡究竟如何,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說完,楚王不再停留,提步就朝門邊走去。
李眠兒一看,對着他的背影悄聲問了句:“爲什麼?”
楚王聽見,頓住腳,反問,卻沒有回過頭:“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這麼做?爲什麼要放了我?”李眠兒犯癡地問出口。
不管周昱昭得到自己的下落後,會不會衝動地前來營救,也不管明天自己究竟能不能逃得出去!她此時委實想不明白,不管是基於哪一方面,楚王都沒有理由這麼輕易地放掉自己!
先不提陳王事後會不會怪責到他身上,便是他自己,難道他就沒有一點私心,難道他就心甘且樂意地看到自己回到周昱昭的身邊?
這於情於理都不太相吻!
憑直覺,憑感覺,她能感覺到楚王對自己的一片心意,儘管那是一種隱忍、一種矜持的情意,不似陳王來得霸道,也不似拓拔意來得嫉怨,但他這樣的做法,讓她非常想知道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爲什麼?爲什麼他會在這種關鍵時刻,甚至這個時刻對於他和陳王來說是萬分危機的時刻,選擇放掉自己,平白地讓周昱昭沒了一大後顧之憂!
聞她這麼質問,楚王修正的身形僵了僵,片時後傳來他的聲音:“你這麼冰雪聰明,會想不明白?”
李眠兒聽了。怔愣住,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還好楚王臨開門前。追了一句:“我只不過一向信奉隨緣,不似四弟那般偏執罷了!”
說完。他推門而出,沒有再回頭看屋內一眼。
怔怔地立在原地,李眠兒一時心緒繁雜,不曉得是喜是憂,是樂是傷。
楚王,在她識得的這麼多權貴當中,是最爲低調、最爲矜謹的一個。不管是在政治上還是在人際上,甚至在情感上,他都是這麼個樣子,沒有見過他暴風驟雨。亦沒有見過他大喜大悲。他的心智和靈魂似乎已經被洗滌過,大徹大悟一般,對自己的情緒和**達到了可以收放自如的狀態。
理應怨恨的時候,他能選擇以通容的方式化解;理應霸佔的時候,他能選擇以放手的方式成全。
真正的強者。不是能夠征服敵人,而是可以掌控自己。
楚王,就是這樣的人!
想通這些後,李眠兒心裡舒坦一些,她其實是寧願面對陳王抑或秋尼爾嘉。因爲對付他們那樣的,不管怎麼拒絕,怎麼打擊,她心裡至少都不會生愧。反倒是面對楚王時,讓她不得不心生慈意。
好在,他一點都沒有爲難自己,相反,他竟然私下知會周昱昭自己的具體下落,這委實令她意外。
只是,周昱昭那裡……
想着想着,李眠兒腦子裡又開始混亂起來,剛纔理好的頭緒,當想及周昱昭的安危時,所有形成的想法和推斷不得不全部推倒,她甚至負罪地臆想,楚王的話,會不會是個圈套?
垂首甩了又甩,將腦中清空,李眠兒走到牀前,脫掉鞋子,倚到牀頭,閉上眼睛。
目下的局面,把事情想得越複雜越穩妥,這樣才能把最壞的打算提前算計好,如此纔不至於被逮個措手不及,造成更大的傷損。
儘管突然冒出的這個想法,令她心覺愧疚,但她實在沒有把握保證楚王的話就全部可信,畢竟他與陳王現在是同一戰線,周昱昭站在他們的對面,雖然他幾次三番有恩於自己。
但依他的話,他今夜就會把消息遞給周昱昭,然後還說了,明晚是決定性的關鍵時刻。
自己被關起來,根本什麼都做不了,不管楚王是出於真心還是假心,若沒有意外,今夜周昱昭得到自己的下落是鐵定的了,只是,他得到消息後,會做何反應呢?
此時,李眠兒所有的理智恢復了,之前因爲激動和震撼而催生的雜七雜八的情緒已被她悉數清理掉。
所以,當想到周昱昭有可能會因爲救自己而有危險的話,直覺地,她不希望他冒險改變原先的計劃。
幾日前,她從城外遠遠地探看懷州城時,下意識地她就將其與廣淵城、龍州城、瀋州城、襄州城等等做了比較,感覺懷州城固若金湯,關鍵在於其背靠北境,相當於有了強大後盾一樣,周昱昭縱有四十萬大軍,但倘若陳王和楚王戰略得當,穩穩地守住懷州城易於反掌,反倒周昱昭的隊伍最後很可能會因爲耗不起糧草而敗走!
也正因此,陳王和楚王不惜不戰而棄房州等地域,就爲了將周昱昭引至懷州,採取拉據戰,將他有生力量削弱在懷州,製造一個重大轉折。
李眠兒條分縷析着,當她意識到周昱昭此番攻城任務極爲艱鉅時,她也意識到周昱昭本人的安危在這場戰役中的重要性,一時半刻的耽擱都有可能造成極壞的影響。
如果周昱昭在得到楚王的消息後,選擇按兵不動,然後按部就班地徐徐圖城,就算十天半月沒有圖下懷州,自己這裡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至少他有理智,會見機行事,不會一敗塗地。而危險的陳王自己並不擔心,因爲他目前除了關住自己,並沒有做出什麼其他過激的舉動。
他恁樣驕傲的人,怕是更希望在徹底打敗周昱昭後,在證明他擁有更強大的實力後,再來收服自己罷,短時間內,他是不會怎麼着的。否則,他也不會放着自己這麼些天,而遲遲不做進一步行動的。
然,如果周昱昭在得到楚王的消息後,根本按捺不住,急於攻城,拼了命想盡快把懷州城拿下,進而救出自己,那樣一來,也許會給陳王等以巨大的守城壓力,但盲目的戰略在兩軍對壘中最爲忌諱, 尤其是在進攻城池時,後果往往是不僅攻不下城,反會在一次又一次攻城時,大幅度損兵折將。
而這無疑是陳王所樂意見到的,那麼,楚王的用意會不會也是如此,因爲,他們都知道周昱昭亦是一個十分驕傲的人,隱忍了這許多年,一旦爆發便很難收住,兼且又在這種一連勝下多少場戰役的關頭,被勝利衝昏頭腦也不無可能。
或者,到底還是自己以怨報德楚王,小人了一把呢?其實他真的只是爲了讓自己與周昱昭團聚。
李眠兒鬱悶地不住拿後腦勺磕着牀頭,腦中不斷盤旋這些想法,突然,她全身一緊,驀地睜開眼睛,她琢磨了這麼久,竟然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
她仔細回憶楚王的原話,他話中的意思是,他會把自己所在這間屋的方位告知周昱昭,這間屋的方位告知周昱昭!而且他還說了,明天夜裡就看自己和周昱昭的造化了!
這……是什麼意思?
他爲什麼說明天夜裡就看到了?
他憑什麼說明天夜裡呢?
難道他還會與周昱昭約定時間?兩下配合地把自己從陳王眼皮子底下救出去?
不對,他沒有說他會這麼做!他說了,他只告知周昱昭自己的方位而已,其餘的他是不會管的。
想到這,李眠兒不由渾身冒冷汗,上半身僵直:楚王,爲什麼要這麼做?他那般有把握周昱昭定會冒險前來救自己麼?這,會不會是他故意設的圈套!
因爲如果楚王真心爲了自己,何必出此這招,明知周昱昭很可能會爲此亂了陣腳?他大可把這份人情留到後面再送啊!
憶及周昱昭前年,僅僅爲了探看自己的腕傷,順便給自己送藥,他便千里迢迢地從南境日夜兼程趕回京,又偷偷摸摸地夜闖皇宮,她完全相信,周昱昭多半會不顧危險,夜闖懷州城,來把自己偷走!
李眠兒腦中轟轟隆隆,她控制不住地又開始怨恨自己,甚至耳邊不斷地迴響起,不久前在應天行宮裡聽到石洵對周昱昭說得那段有關於自己的話……
如果沒有自己,又哪裡來這些惱人的插曲!如果沒有自己,蒼鷹和兩個車伕也不會那麼慘死?
李眠兒極度懊惱着,她從牀上爬起,踱到窗邊,仔細伏在窗前,屏息凝神地辨聽,再又踱到門邊,一樣屏息凝神,看是否能聽到什麼動靜,設置機關或者其他什麼的埋伏方式。
假若這是一個陷阱,自己這房間的四周圍必然是個設阱的最佳位置。
但是,她堅守了一整夜,房周什麼異常的聲音都沒有聽到,次日的上午還有下午,她一樣沒有聽到怪異的動靜。
從白日進屋來送飯送水的人身上,她亦沒發現絲毫變化。
於是,她又嘗試着推翻自己對楚王的懷疑,嘗試着相信楚王的爲人,還有他對自己那份無私的情意。或許,當真只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其實,他當真只是不想自己繼續滯留在陳王的爪下,當真只是想把自己的下落告訴周昱昭,當真只是希望他能把自己成功救出去!
所以,他纔會在末了加了一句,因爲他四弟陳王的性子擺在那,因而一切還得看自己和周昱昭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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