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一大早,李青梧就趕進宮裡去,下了朝,也不多作耽擱,便直奔皇上的御書房。
“李學士來得正好,喲——愛卿把美髯給剃了?來,你近前來!朕剛巧也有事想問你尋個意見!”
李青梧一進來,行完禮,正想着不知該如何開口,皇上他倒自己先提出來了,這樣的話,自然更好,只是不曉得皇上心裡究竟是怎麼對待青煙的!
然這種事,除了當事人,外人怕是很難參透其中玄機?而今日這件事的當事人又是皇帝本人,餘者更是不敢多加干涉了。
於是李青梧將心一橫,雙手一揖:“陛下,您請說!”
“哦——”皇上輕笑一聲,“也不是什麼大事!”
是呀,娶個美人,於您這一國之君,當然算不上大事了!李青梧心裡暗道。
“這件事,最終還是要得取決於你們家的意思,以你們的意思爲上!”皇上接着說道。
聞言,李青梧禁不住心下一喜,他就知道,皇上一直以來皆是清正嚴明、克已自律的明君,不會突然變得耽於美色的。如果自己等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他放棄收青煙爲妃的話,想他很可能會網開一面的,儘管這種事於別人家來說,許是求也求不來的天大喜事。
李青梧面上故作沉着,腦子裡卻是各種逆耳忠言連珠炮樣地擺將出來,只待皇上親口說出來之後,便一一將之派上用場,此時先引出皇上的話要緊:“不知陛下指的是什麼事?”
“哦……”皇上的臉上先是一訕,然後接着又一頓。
他這神情被李青梧看在眼裡,更坐實了李青梧的猜測。
“學士,事情原是這樣的……”過了半晌,皇上才一口道完前因後果。“前兩日,程炎程尚書專門跑過來,請朕作主,給他那寶貝孫兒程輅,尋個親事!”話到這兒,他特意停下來,探探李青梧的面色。
果然,李青梧立馬將頭一擡,面上一喜,莫不是皇上準備把青煙賜婚於程尚書家。這可是他想也沒有想過的!
太宗見李青梧似有欣然之意,語氣不由輕鬆了許多:“聽程尚書那意思,他的孫兒。就只看中溫國公府的大小姐,李學士你的親閨女,偏還非她不娶!”
至此,李青梧才恍然,原來皇上同他說得與他心內所想。完全兩碼事,於是精神頭隨即爲之一委,卻又不敢過於明顯,畢竟面對的是當今聖上,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引來龍顏不悅。
李青梧思維一轉。面上的喜色仍留住不褪,然後就着那絲喜色擺出一個淺笑:“皇上的意思,微臣明白。程尚書的府上。不日前曾專門請了媒人到微臣府上說親來着!”
年前,方氏就開始着手張羅李天天的親事,這個李青梧最清楚不過。
記得不久前,剛出正月的某日,方氏曾專門就程家請人上門說親的事同他商議了一下。他二人皆以爲這門親事實在不錯,偏他們的女兒天天死活不願意做這門親事。無奈,他夫婦二人只得尋了個好看點的理由給回絕了。
眼看一個多月過去了,李青梧還當程家就此作罷的,然後又逢青煙這麼件事,他一急,便忘記了程家曾求娶天天這麼一茬事。因此,皇上將才突然提及程尚書家時,他的本能反應,還以爲程家看中了李青煙,而皇上也有成全的意思!
“程公子年少有爲,確是個可塑之才,將來前途必是無量!微臣心裡對他也着實欣賞!只是……”李青梧面現爲難,可是自家女兒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若是強求,怕難兩全,索性同皇上直說了,“只是……陛下,既然您開頭已經說了,最終還是以我們家的意思爲重,那微臣就斗膽實話實說了!”
李青梧沒有擡頭,見皇上並沒有出言打斷,便兀自接着說了下去:“陛下,您也知道,微臣只生就這麼一個嫡女,從小並沒有只教授她《三從四德》、《女誡》什麼的,全當她男兒一般,什麼都叫她學了!如今反倒縱她生成了一副剛烈的性子,對她這性子,微臣是愛煞也恨煞呀!”
“學士的心意,朕明白了!”
“微臣,叩謝陛下體恤之恩!”
“愛卿免禮!”
“謝陛下!”女兒天天的事算是揭過去了,可費了這麼多心思,青煙的事還仍是隻字未提,李青梧心下不由開始暗急。
“學士這會過來,可是另有別事回稟?”太宗走到御案邊上,轉過身子,和緩地問向李青梧。
“陛下明察!”李青梧拱手長揖,“臣妹,青煙,她……昨日……”
“哦,昨晚長公主將她留在仁壽宮了!”
“那今日……長公主可是會準她回府?”
“這個……待朕午後過去仁壽宮再問問吧!”
提起李青煙,太宗的眼睛止不住地打閃,李青梧也分不清其中的意味。
“長公主這麼些年,孑然一人住在仁壽宮,也怪冷清的,難得她開口問我討個人過去陪陪她,我豈有不允之理!”
“陛下言之有理!”皇上都說到了這份上,李青梧深知今日他怕是領不回青煙了。
“朕曉得,你護妹心切,不過,在朕看來,你家九妹的運氣還不是一般的好阿!”想到昨晚,若不是碰巧鄭修媛突然趕來傳詢浦昭儀小產的事,說不定現下又是另一種情形了!
“能得到陛下的有心青睞和栽培,臣妹的運氣誠然是好!”李青梧不知太宗口裡的運氣好,究竟是怎麼個好法,只能搪塞得贊同道。
聞言,太宗皇帝擡眼瞄了一瞄李青梧,其實他心裡一直疑問,何以李青梧對自己的一個庶妹如此關懷上心,可又想他對幾個庶弟亦是用心可嘉,也就屢次收起詢問的念頭,此時又是忍住沒有問出口來。
仁壽宮裡。
“長公主,武郡王世子求見,說是來給您請安!”喬令侍走進來,對長公主稟報。
“哦,是嗎?昭兒過來啦?這回總算他長記性了!”長公主欣喜道,“快請他到殿上去,先給他沏杯茶!本宮換身衣裳就過去!青煙,你扶本宮起來!”
李眠兒點頭稱是,起身時低頭垂目,掩去眼中因聽到武郡王世子幾個子而生起的波瀾,緩步走過去扶起長公主,挽着她進寢殿裡去更衣。
“鳶畫,你在後面跟着吧,由青煙來扶就行了!”
聞言,室內除了喬令侍,其餘衆人皆面露意外,李眠兒尤是。
長公主命她攙着出去會客,間中的意義不同小覷。
不願深究這些虛虛實實的,李眠兒只是依着長公主的意思,攙她往前殿走去,正好前殿裡呆着的那人,她亦想再見上一見。
“昭兒——”腳還沒踏進殿門檻,長公主已是迫不及待地喚上了,“捨得來瞧瞧你姑奶奶了?”
發現長公主身邊的人竟是李眠兒,周昱昭的眼神嗖地爲之一亮:“姑奶奶,侄孫兒特地趕來給您請安!再親自謝謝您去年給侄孫兒備得那些藥,侄孫在南邊的這些日子裡,還真是虧得您賜的那些藥,纔不至受各樣毒蟲的侵害!”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長公主走近了,拉過周昱昭的手,牽着他隨着一道坐在巨大的鳳椅上,“鳶畫,快,去把剩下的那些藥水一併全拿過來!”
就在長公主側頭吩咐鳶畫的當兒,周昱昭挑起眉尖,飛快地看了一眼一直立在長公主身後的李眠兒,在李眠兒發現他的眼神,朝他瞅過來時,又衝她勾了勾脣角,描出一抹魅惑衆生的笑容來。
李眠兒見了,連忙低下頭去,只餘胸腔裡的小鹿撲嗵撲嗵亂跳。
周昱昭看到李眠兒的這副害羞光景,卻是抿嘴一笑,然後收回視線:“姑奶奶,我那兒還有,暫時還用不着!”
“那些個藥水留我這兒也沒什麼用,我這都半戴身子入土的人了,南邊怕是沒機會再去了!你不是過兩日又要回去南邊了,這次也不知要在那邊待多久,還是給你多備一些爲好!”
“既然如此,侄孫卻之不恭,就領下姑奶奶的這片心意了!”
“還和姑奶奶客氣上了!”長公主睨了一眼身側的周昱昭,口氣中的憐愛不容置疑。
“姑奶奶,侄孫這次過來看您,給您從南邊帶了件好東西!”周昱昭趁着長公主高興,從袖中拿出一個小錦盒。
“哦,昭兒給本宮捎了什麼珍奇玩意來?”看來長公主也很感興趣。
“您自己打開看看!”周昱昭將錦盒遞至長公主的手中,語氣神秘。
李眠兒見周昱昭對長公主也來這麼一招,兩隻眼眸不由晃了晃。
“好,我來瞧瞧!”長公主接過盒子,託在手中,然後擡到眼前,先仔細摸索摸索盒面,“嗯,這盒面上裹着這層手工織錦確出自南方織女之手,上面這芫芷花也是南邊特有的花種!”
長公主慢悠悠地對着盒子看來看去,完全沒有注意到,坐在她手邊上的侄孫兒此時一整顆心都撲在她身後的李眠兒身上。
周昱昭肆準機會,不時地往李眠兒面上瞅上一瞅。而李眠兒卻是不時地朝臺階下立着的喬令侍等人覷過去,深怕周昱昭大膽的舉止被她們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