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衣嘆了口氣,坐在石階上,輕輕一瞥發現之前見到的目光陰鷙的少女和瘋癲的婦人就坐在不遠處。
對那些衣飾食物絲毫沒有動容,程素衣拿了些糕點走過去,遞給她們:“這冷宮雖然清寒,日子還是要好好過的。”
這婦人看了看糕點,立刻將糕點打翻。
緊接着將那些衣飾丟到遠處,嘴裡還振振有詞:“我知道你們想害我,你們這些黑心肝的人,害死皇后還不夠,還要來害我。上官靜你夠狠,連我一個小小的婢女都要趕盡殺絕,我若是死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我要變成厲鬼折磨你,索你的命。”
這婦人還沒說完,旁邊的那個少女直接捂住了她的嘴,緊接着婦人便安靜下來。
什麼?她在說什麼?靖王妃怎麼了?程素衣話聽了一半有些不解,但又想着不過是瘋言瘋語而已,自己何必在意,隨即轉身離開。
就在程素衣轉身之際,婦人突然快步上前,雙手緊緊的掐住程素衣的脖頸。
嘴裡還唸叨着什麼要她的命之類的,旁邊的女子連忙出聲勸阻,見瘋婦人分神,程素衣連忙掙脫開。
可婦人不依不饒的追了上來,和程素衣扭打在一起。
突然目光陰鷙的女子眼前一亮,立刻推開瘋婦,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那婦人也很奇怪,聽了幾句話竟真的就這樣停了下來。
真是瘋子。程素衣捂着自己通紅的脖頸,大口的喘着氣,發現少女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
“你這木牌從何而來?”少女看着程素衣,目光似乎比之前更加陰冷。
這人上次來過,自己是有印象的,而這次這人剛走到旁邊,就有股子檀木香的味道,她以爲是自己認錯了,直到這人和姑姑扭打在一起,木牌掉了出來,她迅速將木牌拿起看清楚牌上的紋樣,這纔敢出聲詢問。
“路上撿的,怎麼?你認識?”程素衣怕這裡面有蹊蹺,不能貿然相認,還是得先試探一下。
“這木牌用的是百年沉檀做的,沉檀只有歸雲谷纔有,上面的花紋是歸雲谷鬼醫的紋樣,每代谷主的紋樣都是本人自創的,發到下面弟子手裡更是略有不同,你手裡的便是谷主的木牌,這你也能撿到?”這少女見程素衣明顯不想和她說實話,手裡面藏了些許毒粉,只等將木牌還給程素衣時,找準時機下手,讓她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難道你就是谷主的女兒?”程素衣聽着少女說木牌的事,年齡什麼的倒是能對上,可她也有些恨自己,一時衝動居然忘記問老者的名字,只有這麼稱呼他,不過還好少女說了一些,稱呼上也能對的上。
這少女半信半疑,看程素衣也不接這木牌,一時間也沒了主意,抓着木牌的手就懸在那,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程素衣這會子繼續說道:“谷主說這是親傳的木牌,只要小姐看了便會明白。”
說完又將老者的樣貌形象大致的說了一下,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這纔想起來,木牌還沒有拿回來,伸出手要去接那木牌。
“別碰,有毒。”少女顯然是相信了程素衣的話,在她要拿過木牌的瞬間出聲阻止。
一聽有毒程素衣連忙收回手。
看那少女淚眼婆娑的臉,程素衣覺自己沒有找錯人,便開門見山道:“素衣此次前來就是受谷主所託來救小姐出宮,既然知道小姐身處冷宮,還望小姐相信素衣,假以時日,素衣一定會救小姐出這宮門。”
那少女一改往日的陰冷,表情中帶有些許悲傷,聲音也柔和了許多:“你鬥不過皇后的,怎麼帶我出宮?”
“什麼意思?”程素衣不解,這女子才十六歲,正是及笄的年紀,她到底是做了什麼才惹得皇后如此惱怒,將一個花季少女關入冷宮?還是非死不得出宮的程度?
“我什麼都沒做。”少女垂下眼簾繼續說着:“你說你姓程,程遠山可是你的父親?細蕊夫人可是你孃親?”少女看着程素衣似乎是期待她的回答。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程素衣不禁脫口而出,她的事宮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假,可也不至於傳到冷宮裡去吧!
“這事其實與你們程家也脫不了干係。”少女淡淡的開口說着,似乎是要講述很長的故事,她請程素衣坐在石凳上,自己也坐到旁邊。
程素衣聽得糊里糊塗,正當她想發問,少女卻又繼續講:“我本名扁纖塵,先祖正是扁鵲,我的父親扁承德早年間將先祖的換臉術鑽研的通透,而我們一家爲了避免禍事,便搬到歸雲谷中度日。可在某天卻有一羣錦衣衛要求父親出山,父親不肯,他們便抓了母親做人質,父親雖不願,可爲了母親,只能帶着我前往皇宮。”
少女說着,痛苦的閉上眼,眼角還有淚珠滑落。
那帶頭之人......可是?程素衣見扁纖塵沉浸在回憶中,連忙出聲詢問。
扁纖塵深吸一口氣,聲音也有些哽咽。“沒錯,這帶頭的人,正是你的父親,程遠山。我記得那天我和父親被矇住雙眼,走了很遠,似乎走進密室中,那裡很黑,沒有一絲光亮,扯掉眼布也是如此,仔細觀察,確實是密室沒錯,可走到裡面卻亮如白晝,似乎天下能發光的物件都擺在那裡,物件的中心是一個石牀。我還未適應,緊接着有一名男子摟着一名女子從遠處走了出來,男子的身後還綁着另一名女子。看到這裡,我也並沒覺得哪裡不妥,還在刺眼的光裡沒有回神。後來我才知道,這男子便是皇帝,皇帝摟着靖王妃,綁着的那個女子則是皇后。”
聽了扁纖塵的話,程素衣怔住了,想要反駁卻也說不出什麼,只能先等扁纖塵說完。
此時皇帝開口道:“這換臉之法,愛卿可能勝任?”這話雖然是問句,可答案自然是肯定。
還沒等父親回答,男子又開口道:“愛卿可要快些,夫人還等着愛卿呢!”這一句一個愛卿,根本容不得父親拒絕,我發現父親的手有些顫抖,也許不止父親,連自己也控制不住的發抖,只是自己無暇顧及。
這時候我聽到父親答應道:“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聖望。”
似乎透過扁纖塵空靈的聲音,程素衣也被帶入那場浩劫,陰暗的密不透風的地下室,明亮如晝的石牀,他們被錦衣衛團團圍住,而此時扁纖塵的聲音又將她拉回現實。
聽到父親的答話,皇帝露出一個微笑,將靖王妃扶到石牀上,又命人將皇后扛到另一張木牀上,溫柔的看着身旁的靖王妃,柔聲問她:“靜兒,你怕不怕?”
靖王妃握住皇帝的手,聲音透着堅定的說了句不怕。
這時皇帝派人扯掉皇后嘴裡的絲帕,又派人鬆綁,隨後便聽見皇后破口大罵:“洛子何,上官靜,你們這對狗男女,遲早會遭報應。你們......”之後皇后被人餵了極樂散,再無聲音。
“我驚訝的發現皇后的眼角留有淚痕,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皇后如此潑辣的對着他人,可能是知道自己將死,垂死掙扎的想在他心中留下一席地位,一想到這,我的眼眶不禁有些酸澀。”
“之後我就聽到更爲淒厲的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的聲音,是靖王妃的哀嚎,我當時還覺得心裡一陣痛快,毒婦就該被懲治。這換臉之術可不是江湖術士的那種人皮面具,是將一個人的面容移植到另一個人的臉上,換皮削骨,手法之悽慘,以至於父親學成以後便歸隱山林,可見其手法複雜,令人痛不欲生。即使是將耳朵堵上,我仍舊能聽得到慘叫聲。”扁纖塵說着,嘆了口氣。
程素衣這才發現,她的額頭上有些細密的汗珠,可見當時情況之兇險。
“我的目光一直不敢望向石牀,只有看着石牀邊的木牀,那會只有死人,能給與她平靜。早知道當時就應該多看這毒婦幾眼。”扁纖塵氣憤的說了這一句,緊接着繼續講。
“透過冰冷的石牀,皇帝一直緊握着靖王妃的手,深情而專注,他真的很擔心面前的人,而皇后,空有皇后之名,死後連一張臉都沒有剩下,黃泉路上連爹孃都見不到。扁纖塵不忍再看,隨着父親打開藥罐的聲音,手術結束。”扁纖塵說着,也像是鬆了一口氣。
“但是皇帝並不打算讓我們離開,而是讓我們住下,直到靖王妃成功,纔可一家團聚。每日父親都會給靖王妃服藥,直到某一日,靖王妃已經可以行走,走到我面前,我嚇到了,這不就是已經死去的皇后?真的一模一樣,父親的手術成功了。我還想着我們可以回家了,但是當時的我真的太天真了。”
確認無恙後,皇帝揮了揮手,突然出現幾人將侍女侍衛全部殺死,一旁默不作聲的父親卻突然開口:“你若殺了我,她這張臉若無藥物調理,每年都會痛苦萬分,而且面部會逐漸潰爛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