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虎穴探險

自從“旱季風暴”刮過之後,得勝後的殘軍駐地面貌發生了很大改變,孟撤小鎮變成了一座大軍營,到處建起了倉庫和營房,到處拉起了鐵絲網。公路通了,汽車有了,青天白日旗高高飄揚在每一座營房上空。國民黨軍人換上了嶄新的軍裝,他們現在穿的是咔其布美式軍服,頭戴鋼盔,腳登皮鞋,個個神氣活現的樣子。呈現出一片繁榮景象。?

聽說臺灣方面迫於國際壓力準備撤軍,金三角各處的殘軍基地頓時謠言四起人心惶惶。李彌最不願撤軍。他已經成了金三角地區的主人,他不願把打拼出來的地盤白白丟掉。前兩年,他已經在臺灣坐夠了冷板凳,他知道一旦撤回臺灣,就沒有任何發展前途,沒有自己的地位。所以他對臺灣方面發過來“準備撤軍”的軍令推三阻四,照樣回到曼谷享清福。可是他不知道,此時的金三角正在醞釀着一場新的風暴。?

金三角國民黨殘軍指揮部副總指揮柳元麟接到一份密電,是臺灣國民黨中央發過來的,說中央有人要去金三角秘密視察,要他注意保密,並做好接待工作。?

你瞧,密電沒有發給金三角的國民黨殘軍總指揮李彌,卻發給了柳元麟,你說,這裡面能沒有文章嗎?那柳元麟又是什麼人??

柳元麟,浙江慈溪人,黃埔四期步兵科畢業,歷任連長、副官、教導大隊長。抗戰爆發後任總統侍從室警衛團長、少將副主任、副侍衛長等。1949年春他帶領從淮海戰場上逃回來的李彌去見蔣介石後,經李彌舉薦,被蔣介石任命爲重組的第八軍副軍長。?

柳元麟與蔣經國曾經有過一段鮮爲人知的生死交情:那是民國二十八年(1939年)十一月,浙江奉化溪口鎮遭日本飛機轟炸,蔣經國生母毛福梅被炸身亡。當時柳元麟任總統府侍衛總隊團長,他奉命護送蔣經國前往老家爲生母奔喪。日本人探知消息,隨派飛機一路跟蹤投彈轟炸,地面上還有日僞漢奸給飛機指示目標,奔喪的路險象環生。好在柳元麟一路悉心護衛,每一次都被化險爲夷。其中有兩次驚心動魄的遭遇,第一次是車隊被炸,炸壞了兩輛汽車,死了七八個人。還有一次,呼嘯的炸彈落在蔣經國前面,柳元麟奮力將蔣經國推到水溝裡,自己和衛兵壓在上面,結果,柳元麟自己負傷血流不止。當時柳元麟和蔣經國都還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很容易動感情。柳元麟比蔣公子長兩歲,蔣經國看着爲保護自己身負重傷的柳元麟,當場感動得泣不成聲,抱着正在流血的柳元麟叫大哥。兩人同爲浙江慈溪老鄉,柳元麟很快被晉升爲蔣經國的警衛旅長。?

柳元麟與李彌同爲黃埔四期同學,國軍大部隊撤離雲南之前,也就是民國三十八年(1949年)冬,李彌一行被盧漢騙至昆明釦押,李彌把老婆龍慧娛和副軍長柳元麟作爲人質留在昆明,自己得以脫身。後來龍慧娛和柳元麟被共ch黨釋放後,柳元麟又一路護送李彌的太太龍慧娛來到金三角,李彌接着又提拔柳元麟當了金三角的副總指揮,也就是他自己的副手。?

應該說,柳元麟與李彌關係還是很不錯的,感情也很深。所不同的是,李彌是雲南人,柳元麟則是浙江慈溪人,是蔣介石的小同鄉,這一點對於他的仕途至關重要。他柳元麟黃埔畢業,先後在南京和重慶做了十四年總統府侍衛官,只不過後來一不小心得罪某個大人物,被貶到陸軍大學將官班學習。幸逢有黃埔軍校的老同學李彌重組第八軍,舉薦他擔任了副軍長。?

作爲殘軍總指揮,李彌常駐曼谷,金三角的具體事務還是交給了副手柳元麟等人。但殘軍內部現在也是派系林立,表面看大家都是兄弟,實際上早已分成了許多派別。最顯著的是元老派和擴編派。從大陸逃過來的那部分殘軍部隊,包括李國輝和譚忠帶過來的那部分人算是元老派,他們是能打能拼的主力部隊,是金三角的有功之臣。譚忠提前退役回臺灣安家後,李國輝就成了這些元老派的主心骨。可是李國輝不善於搞派系鬥爭,他總是一切聽從老長官李彌的指示,從不插手這一派那一派。李彌帶回來的那部分人仗着後臺硬朗,形成了擴編派。柳元麟就成了擴編派的中心。但在這兩大派系中還有許多小派別,例如,按照家鄉地域分成的雲南派和浙江派等等。這段時間,有李彌這位總指揮名正言順的統領着,派系爭鬥並不明顯。柳元麟按照李彌的授意代管金三角的殘軍部隊,他充分利用李則芬、杜顯信、雷雨田、段希文等人,把金三角管理得有條不紊。?

這一次柳元麟接到了臺府密電,他立刻着手安排迎接臺灣大員到訪事宜。但這些工作都是秘密的,因爲他也不知道這位政府大員會是誰。?

李彌的記者招待會結束一個月之後,金三角的大其力果然來了一位化名叫楊哲惠的木材商人。這位臺灣來的神秘商人帶着墨色眼鏡,看上去有四十多歲。個子不高,厚嘴脣,高顴骨,頭髮梳的精亮。他的隨行馬幫有好幾十人,這些商人從不談生意,所到之處,總讓人感覺到有一種不寒而慄的肅殺之氣。馬幫那些人小心謹慎的緊跟着這位叫楊哲慧的老闆,趕着騾馬簇擁在老闆的鞍前馬後。不用說,這位木材商人和隨從就是前來金三角秘密視察的臺灣中央大員。?

一行人進入大其力國民黨殘軍腹地,柳元麟等人早已在那裡等候。突然,那位戴墨鏡的木材商老闆“楊哲惠”跌跌撞撞跳下馬來,表情激動,熱淚盈眶。只見他急急忙忙跑過去抓住了柳元麟的雙手,非常動情的說:“柳將軍,想當年經國回奉化溪口老家奔喪,多虧將軍辛勤照應。一晃十五年過去了,真是世事滄桑啊!”?

柳元麟做夢都不敢想象未來的臺灣國民黨領袖,蔣介石的大公子兼接班人蔣經國會突然駕臨金三角地區,而且一下子就滿懷深情的出現在他面前。柳元麟眼淚都流了出來,他握住蔣經國的手哽咽着說:“大公子,元麟這些年來時時都在想念您和校長啊!”?

這確實是一次極爲秘密和冒險的視察,事先沒有一點兒跡象,就連李彌也被矇在鼓裡,李彌自始至終一點兒消息都不知道。?

蔣經國這次視察,冒險得似乎有些異乎尋常,試想:金三角是什麼地方?魚龍混雜,匪患橫行!還有,如果李彌真的有心造反,聞訊後把蔣經國扣爲人質,以此作爲籌碼與臺灣談判,臺灣又能怎麼樣?還不得乖乖答應李彌的條件?再說,即使李彌不想造反,不想搞獨立王國,要是緬甸政府或當地土司劫持、綁架了蔣經國,蔣介石還不是要後悔莫及?也許,蔣介石這樣安排,就是對李彌口出狂言最敏感的反應,也是想讓蔣經國多經歷一次生死考驗!彷彿是蔣介石下了一首《十六字令》:?

聽!緬北如聞反叛聲。?

查訪速,莫等展旗旌!?

當時柳元麟接到臺灣密電,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物要來視察,更不會想到蔣公子會親自出馬。直到看見那個熟悉而又久違的身影,這才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原來生殺予奪的上帝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蔣經國在大其力一家華僑私人當鋪與柳元麟密談一夜。柳元麟彙報了李彌及其親信在曼谷大量購置房地產以及花天酒地的生活,彙報了李彌經常不來金三角殘軍總部,而是長期住在曼谷等情況,彙報了殘軍部隊當前的狀態和基本情況。蔣經國對柳元麟暗授機宜,並親自將蔣介石親手寫的密示:“忍辱負重,苦撐待變”這八個字交給柳元麟,柳元麟感激涕零。?

柳元麟知道,蔣介石要他“忍辱負重,苦撐待變”,這八個字預示李彌時代將一去不復返,他柳元麟將要取代李彌,一躍成爲金三角地區的主人。他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穩定軍心,重組隊伍,樹立威信,拉攏骨幹,悄悄潛伏,靜待東山再起。?

這次視察,由養傷剛剛出院的錢運周奉命帶人擔任秘密警戒任務。錢運週一連二十四小時不敢閤眼,時刻監視着周圍的動靜。一遍又一遍檢查每一個哨位,巡邏在這所當鋪周圍。?

第二天一早,蔣經國又化裝成木材商人,悄悄離開大其力返回泰國,臨走前,蔣經國看着寸步不離負責警衛的錢運周,握手鼓勵道:“好好跟着柳總指揮幹,前途無量。”?

錢運周受寵若驚。同時,蔣經國的話也讓他煞費心思琢磨了很久很久。“好好跟着柳總指揮幹,前途無量”,跟着柳總指揮幹,而不是跟着李彌總指揮幹,這是一個再也明顯不過的信號,金三角又要改朝換代了,總指揮馬上就要換成姓柳的啦!他慶幸自己這些年來雖然一直跟隨着李國輝和李彌,但也從來沒有的罪過柳元麟長官。?

幾天後,居住在曼谷的李彌接到臺灣國防部急電,要他立刻赴臺出席軍事會議。當李彌把去臺灣出席會議的消息告訴周圍的人時,當時就有幕僚勸李彌說:現在臺灣關於金三角的傳聞很多,遠在泰國的人都已經知道臺灣的傳聞,臺灣有許多人正在猜測總指揮。你在這個時候去臺灣不合時宜,還是派副總指揮柳元麟代行出席爲好。?

要他人代爲出席會議?臺灣方面點着名的,要李彌總指揮參加會議,怎麼能讓別人代爲出席?啊!對!徵求一下柳元麟的意見還是很有必要的,他畢竟是老部下了。上次在雲南,不得已把他當做人質拋了出去,後來被共ch黨釋放後,他又保護着李太太千辛萬苦從中國大陸投奔到金三角,投進了李彌懷抱。李彌也沒有虧待他,又讓這個柳元麟當了副手,可見李彌對他信任有加,他柳元麟應該知道感恩纔是。總不會懷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吧??

山雨欲來風滿樓,風聲鶴唳使人愁。?

繁花罩霧雲天闊,敢駕流雲信意遊!?

柳元麟會怎樣回覆李彌的電報?李彌敢去臺灣嗎?他若是真的去了,結果會怎樣?彆着急,下一回接着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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