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輝爲什麼敢於冒險逃過邊界線,逃往緬甸北部去?這還得從中緬邊境說起。?
對於中國人來說,那條邊界線是一條屈辱的邊境線,是英國殖民者強加給中國的。大英帝國佔領了印度後,1885年又吞併了緬甸,並將緬甸降爲英屬印度的一個省。當時的英國憑藉其強大的海軍和敢戰的勇氣,根本就沒有把自稱爲地大物博的清政府這個龐然大物放在眼裡。一支數百人的小部隊揮師向北,進佔了中國領土八莫,緊接着又侵入野人山和江心坡,佔領了麻陽、壘弄兩寨。?
清朝政府拿大把的金錢討“洋人”歡心,並沒有保得住這大片的土地。當然,那時也有許多中華好兒郎奮起反抗。例如,1900年英軍侵入小江流域的茨竹、派賴等寨,守衛當地的一百多名中國官兵奮起抵抗,但是既腐敗又無能的清政府早已定下了“量中華之財力,結與國之歡心”的不動武國策。那些八旗子子弟沉浸在聲色犬馬之中,盡情享受,哪管遠在幾千裡之外的領土?一百多名官兵彈盡糧絕,血灑疆場,屍骨無存,連名字都沒有留下。清政府面對民衆的憤怒,竟然振振有詞地說:現英國兵隊、巡警均駐在邊界,如中國派員前往,必引起衝突……清政府雖有軍隊百萬,卻不敢派一兵前往衝突地區。?
英國於1914年單方面劃定中緬邊界並繪成圖,逼迫當時的民國政府承認這條喪權辱國邊境線。從那以後,那邊一直由英國殖民當局管理。1941年5月,英國乘中國政府處於抗戰危急關頭,迫使中國政府將班洪、班老部落的部分轄區劃歸了緬甸,產生了所謂的“1941年國界線”。緬甸獨立後,把“1941年線”以西地區劃入緬甸的撣邦。在50多年時間裡,英國殖民者硬生生地將相當於今天浙江省面積大小的中國固有領土劃入英屬緬甸。?
後來,國民政府對英國強迫劃定的1941年線很鬱悶,感到無法向國人交待,所以在隨後出版的中國地圖上,仍把1941年線以西的大片土地“畫”在中國版圖內。李國輝也就是衝着這裡是一片有爭議的地區,是三不管的地區,纔敢於帶兵到那兒去的。?
沒有邊防檢查站,沒有對方的軍隊,沒有警察,沒有人煙,甚至於連人的腳印也找不到。除了山石就是樹木和雜草藤蔓,到處陰森森的,殘軍最初以爲會被緬甸邊防軍拒之門外,免不了要幹上幾仗。但這樣的擔憂傾刻之間就化爲雲煙,漸漸的被寂靜如死一般遮天敝日的大森林的恐怖取代了。?
殘軍就像一羣沒頭蒼蠅似的,一個勁地往森林深處猛鑽。巨大的樹木枝葉連着樹根,和荊草、竹林、灌木叢攪合在一起,橫七豎八密密麻麻,壓得人連氣都透不過來,陽光偶爾從樹林縫隙中透出的一絲光線,就像一支支閃光利劍似的從空中投射下來,直直的插在樹叢中,與那些亂七八糟的草木一起,製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邊的天羅地網。?
李國輝命令部隊,每個人手中都要拿一根竹棍,一來可以當柺杖,二來可以打草驚蛇,第三還可以用竹棍互相照應。?
這是一片方圓數百里的原始森林無人區,傳說林子深處有野人,所以叫野人山。當然,野人山的縱深處還在西面很遠的地方,那裡是喜馬拉雅山的餘脈,據說從沒有人到達過野人山縱深地帶。現在李國輝率領着這支隊伍就像幽靈一樣在密林中穿行,周圍虎、豹、豺狼等猛獸就像影子一樣,在不遠處的森林裡跟隨着,用飢餓的眼光窺視着這支疲憊不堪的隊伍。搜尋着掉隊的傷病員。並試探着或遠或近穿梭在人們眼前。?
突然,隊伍後面傳來一聲清脆的槍聲,所有的人如驚弓之鳥一般,馬上緊張得變了臉色,都趕緊躲到了大樹後面,靜靜地等候着即將發生的戰事。但是槍響以後森林裡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誰開的槍?”團長李國輝向後傳話問情況。?
“請告訴團長,有幾隻野獸跟在隊伍後面,咬傷了一匹馱馬,還抓傷了牽馬的士兵,我們用槍把野獸給打跑了,現在已經沒事了。”後面的領隊廖長嶺向前傳話。?
殘軍部隊繼續往深山野林裡逃竄。鬆軟的地上被腐爛的枯枝敗葉蓋了厚厚的一層,走上去軟綿綿的。雖說還是旱季,但亞熱帶時不時傾盆而下的大雨,還是使腳下的土地浸飽了水。走在草地上,一腳踩下去,黑色的污水就會從腳邊冒出來。水窪一個連着一個,似乎沒有一塊地方是乾燥的。?
讀到這兒也許有讀者會問:那原始森林裡難道就沒有好看的野花?難道就沒有迷人的風景?他們就不能浪漫一點兒嗎??
是啊!那裡確實有很多野花和我們平時看不到的風景。但是你別忘了,這些人都是去逃命的,可不是去旅遊的,不是去欣賞大自然美景的。他們必須憑着自己的體力和大自然抗爭,必須想辦法走出這片深山老林,要不,就沒有活命。?
也許,要是讓你坐上汽車(假若汽車能開到那個鬼地方的話)和朋友們一起到那兒去看看,去採風,去獵奇,當你看到樹枝上花開嬌豔柔情萬種時,說不定詩情大發:《鷓鴣天》:?
枝上美人楚楚花,霓裳玉態靚如霞。?
姿容神韻林梢舞,脈脈含情透風雅。?
藏秀豔,掩芳華,冰肌柔骨舞飄灑。?
千呼萬喚倚枝笑,嗟嘆無緣娶到家。?
也許你還要繼續賦詩:?
悠然山野逛,撲面草花香。?
雲霧峰巔繞,清泉腳下硠。?
松枝撩黛鬢,飛鳥唱懷廂。?
心暢俗塵淨,身輕飛遠疆!?
可是,要是你汽車壞在了那裡,修不好,必須讓你和你的朋友一起走着回來,而且還要不斷和毒蛇野獸打交道,否則就沒命。別說讓你們走多長時間,就是讓你們在這片山林裡走上兩天兩夜,看你還有沒有那份好心情?恐怕只剩下恐懼了吧?也許,那時要是還讓你寫詩詞,可能你只能寫《長相思》:?
山茫茫,樹茫茫,翹首蒼天心意悵,驚觀猛獸猖。?
日無光,月無光,草地蚊蟲擾夢鄉,昏沉腳步倉。?
要是讓你再繼續走下去,走得精疲力竭了,可能還會念叨一首《長相思》:?
枝如槍,葉如槍,遍體鱗傷淚眼汪,破衣遮露涼。?
野花香,野果香,腹內空空照月光,憂思萬里長。?
呵呵!當初他們這些人可沒有這等情趣,他們都是些軍人,這些軍人只顧逃命,哪裡有心思想別的?閒言少敘,還接着說這支逃亡於深山野林的幽靈部隊。?
走着走着,隊伍中一個弟兄無緣無故地倒了下去。?
“老李,起來啊!你怎麼啦?”?
無論人們怎樣呼喚,這位老李都永遠的閉上了眼睛,沒有了呼吸。?
這是這支隊伍中第一個在衆目睽睽之下倒下的生死兄弟。同伴們都慌了,急忙解開他的衣服,想爲他做人工呼吸。?
可是,當同伴們解開他的衣服後才發現,這位老兵身上已經掛滿了好像手指一樣粗的螞蟥。也不知道這些草叢中的螞蟥是什麼時候爬到他身上的,他自己竟然毫無察覺,直到這些螞蟥把他的血吸乾,最後因血液枯竭倒下爲止。?
“這個地方應該就叫螞蟥谷。快看看我們自己身上有沒有螞蟥!”不知誰喊了一句。?
當大家急急忙忙都把自己的衣服解開後才發現,每人身上都叮着多少不等的螞蟥。?
人們慌了,趕快拽住螞蟥往外拉。可是,那螞蟥越是往外拉,它就越往人的皮肉裡頭鑽。?
“身上的螞蟥不能拽!只能拍打,使勁拍打!”一位南方來的士兵呼喊着。?
“噼噼啪啪!”隊伍裡響起了好一陣拍打皮肉的聲音。男女都顧不得許多,趕緊解開衣服檢查身體。自己拍打完之後,人們又相互審視着,看對方的背後還有沒有仍然叮在那兒的吸血螞蟥,然後又是一通拍打。?
再檢查馬匹身上,也有螞蟥,馬腿上最多。人們用棍子小心翼翼地敲打着馬身上的螞蟥,生怕驚到馬匹。?
把螞蟥清除掉以後,沒有人在乎被螞蟥叮咬後的傷口還在流血不止,驚恐之餘的殘軍官兵不敢再靠近水窪附近的草叢走,只能挑選高一點的草地和山坡,繼續往西南逃竄。?
說是逃竄,其實逃是真,竄是假。在這樣的熱帶雨林裡前進,深一腳,淺一腳,披荊斬棘,鑽進鑽出。走不多遠,就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還要派人分批前去探探路,查看錢運周偵查小組留下的路標,看看前面的情況,接受遠征軍教訓,避免過度疲勞,不能白白消耗很多體力。所以,有時每天只能向前挪動十幾里路。周圍偶爾傳來幾聲槍聲,大家也都習以爲常,知道是自己部隊的人在打獵或者驅趕野獸,反正森林裡不會有其他人,沒有人再理會這槍聲到底是誰打的,?
鄧克保帶領着第二分隊的人馬走在前、後兩個分隊之間。這個分隊光女兵就有六位,再加上鄧克保的妻子政芬,還有兩個年幼的女兒安然、安岱等,鄧克保儼然成了這些女兵的保護神和主心骨。當然,這些人本來都屬於部隊的重點保護對象,走在隊伍中間,算是最安全的。?
又該休息了,鄧克保他們找了一塊幹一點的草地,三三兩兩的圍坐在一起。?
剛纔那一陣子“噼噼啪啪”拍打螞蟥的聲音,還真讓這些女兵吃驚不小。由於清除掉身上的螞蟥以後還得走路,沒功夫說話,所以,現在一坐下來,就有一個女兵驚魂未定地哭喪着臉嘟囔道:“我的媽呀!小時候在家裡我連小蟲蟲都不敢碰一下,今天除了看到毒蛇野獸,還看見這麼多吸人血的大螞蟥,真嚇死我了!”?
“這螞蟥還算大?這叫旱地螞蟥。聽說還有比這大得多的螞蟥!水裡邊生長的,學名叫水蛭,大得很,知道不?”這是機要秘書王麗君的聲音。看着大夥都瞪大了雙眼,王麗君繼續講:“真的,前年我看到一個戰報……啊!當然,這也不是什麼軍事秘密了。說遠征軍的一個工兵排,奉命出去搭橋,可是去了好長時間沒有迴音。營長趕緊帶人親自察看,我的媽呀!原來那些工兵誤入沼澤地,全都被成千上萬翻涌上來的螞蟥叮成了骷髏……連一丁點兒皮肉都看不見啦!一簇簇,一團團,骨架上叮得全都是螞蟥!唉——對!聽說那些熱帶螞蟥大得很,有……尺把長,像……棒槌那麼粗,一個人的血都喂不飽一隻螞蝗,要是叮咬在牛、馬身上,一次可以吸上……一斤多血!厲害不?”?
“哇——我的媽呀——”隊伍中傳出一片女人特有的尖叫聲。馬背上安然、安岱兩個孩子,嚇得哭出聲來。政芬趕緊走過來安慰兩個孩子。一旁那些男爺們雖然覺得好笑,但想起剛剛被螞蟥叮咬而死的戰友,看看自己身上還在流血的傷口,一個個都笑不出來。有道是:?
虎困平陽遭犬戲,人來荒坳蟻蟲啖。?
休言人位高無尚,天地悠悠物競慘。?
未知這些人還要經過多少艱難曲折,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