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說到,柳元麟聽說解放軍抄近路越過紅線向殘軍總部進發,不由得緊張起來。
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柳元麟對錢運周下令道:“徵用江口所有渡船和木筏,第一、二、四軍向總部靠攏,從明天起分批渡過湄公河進入寮國(老撾)境內。”
錢運周覺得柳元麟總指揮有點兒神經過敏,他疑惑的看了看總指揮,好像在說:敵人遠在百里之外,中間還隔着茫茫原始森林無人區,難道柳長官真的被嚇破了膽子,變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柳元麟看到錢運週一臉不解的樣子,他沒有責怪這位年輕的部下,而是轉過臉來慈祥地看着錢運周,說道:“小錢啊,你還年輕,戰略眼光還要再放遠一些,要學會全面分析戰局發展。這一點我比你有經驗。”錢運周看着柳元麟緊張的神色,他好像突然從總指揮的臉上看到了迴光返照一樣。柳元麟的臉上就好像有種絕望的感覺,就像垂死之人最後一刻的容光煥發。
錢運周靜靜的聽着柳元麟講軍事知識:“……你一定還記得我在陣地上說過,敵人最少要一週才能到達江拉總部對不對?那是一般情況的算法。如今情況緊急,敵人要替緬軍解圍,他們一定會打破常規,所以我們要用另外一種算法,那就是一週時間除以二。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只有三天半時間進行撤退。記住,最多三天半時間!”
三天半時間?看來是夠緊張的。上萬人馬,還有那麼多家當,不抓緊時間怎麼能行?錢運周請示:“撤退應該有序進行,是不是指揮總部先撤退?”
柳元麟指示:“後勤輜重先行,然後順序是第一、二、四軍,最後纔是總部。”
錢運周還想繼續聽總指揮佈置全軍撤退事宜,但總指揮好像說完了似地,隻字不提正在草海子捨生忘死同緬軍拼命地第三、五軍怎麼撤退。錢運周小心翼翼地問:“貓兒河谷……草海子那邊的人怎麼辦?他們什麼時候……要不要再……”
柳元麟眯縫着眼睛,眼睛裡迸出一股殺氣。他揹着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然後冷笑着說:“再以總部名義給段希文、李文煥兩軍長髮電,就說北面敵人的進攻已經被有效阻止,現正在孟由激戰。命令他們務必在貓兒河谷全殲緬軍主力,不得有誤!”
一股寒氣從錢運周腳下悄悄躥出來,很明顯,柳元麟這是在借刀殺人!他要借解放軍這把快刀剷除心頭之患!他將要殺害的是好幾千同生死共患難的國軍弟兄,而且大多是雲南老鄉。錢運周心情不安的唯唯而退。
錢運周茫然望着烏雲翻滾的天空。他彷彿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陰謀就要從這裡釋放出去,他突然想到了李國輝臨走前劈頭蓋臉甩下來的一鞭子,終於使他真切的看到柳元麟確實是一個陰險毒辣的人物。他後悔,是他出賣了老長官李國輝,他對不起老長官的栽培和關愛,直到現在他還感到心裡有愧。他也記得李國輝臨走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他終於醒悟了,他決心,一定要鼎力救助那些生死與共的兄弟!正如一首《如夢令》:
雲暗天低雷怒,炮火硝煙彌霧。
軍隊轉移匆,統帥險陰恐怖。
醒悟,醒悟!定要挺身相助。
這次如果……在這個事關大局的關鍵時刻,錢運周突然覺得清醒了許多,他不能再眼睜睜地看着有人肆意踐踏弟兄們性命!現在,他完全有能力阻止這種罪惡勾當,不能再死跟柳元麟去殘害雲南兄弟!錢運周這時終於明智地倒向了雲南人一邊,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錢運周悄悄派人送密信給段希文,向他通報了總部秘密撤軍時間表,要他密切注意戰場情況。
大撤退的命令正在緊急執行,江拉戒備森嚴,到處都能看到佩戴紅色臂章的憲兵正在值勤巡邏。一隊隊從前方撤下來的部隊向渡口集中,當地民工晝夜將人員和物資運過湄公河去。由於時間充裕,渡河行動從容不迫,國民黨殘軍退出屬於緬甸領土的湄公河西岸,進入同樣是森林覆蓋人煙稀少的老撾琅南塔省西北部邊境山區。
第四天,也就是柳元麟列出算術公式算出的最後時刻,第一批身穿迷彩作戰服的解放軍突擊隊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江拉山頭上。當另一支突擊隊歷盡千辛萬苦衝進孟杯了機場時,那片偌大的空地上已經人去場空,斷壁殘垣處,只剩下一些空油桶在山風中“嗚嗚”的吹着口哨。
正在貓兒河谷鏖戰的國民黨主力第三、第五兩軍也沒有繼續奪取徹底消滅緬軍的最後勝利。錢運周的秘密情報及時拯救了他們,段希文老謀深算地同李文煥一起定下炸壩時間,商定好不論裝填多少炸藥,只要時間一到就起爆。以便及時脫離戰場,給自己留足撤退時間。
草海子大壩由於提前下令引爆,炸藥填裝量不夠,還有的爆破點來不及安裝引信起爆,就慌里慌張的撤出了戰鬥,所以那座天然湖泊只被炸開一條小口子,部分湖水衝出來,把跑得慢的緬兵席捲而去,貓兒河谷一下子變成一條水流湍急的泄洪道。段希文帶領的國民黨軍隊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一眼勝利果實,扔下大批在洪水中掙扎的緬軍,從另外一條路線上揚長而去,由泰緬邊境繞道進入寮國與總部匯合。
張蘇泉等人一看貓兒河谷巨浪滔天大水翻滾而下,就知道阻擊敵人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於是他們馬上撤出戰鬥,往湄公河對岸轉移。
當又一批解放軍突擊隊衝進貓兒河谷時,他們看到許多緬軍官兵正在滾滾洪流中拼命掙扎,越境而來的解放軍只好臨時改變殲敵打仗的主要任務,變成了一支抗洪救災部隊。他們向被洪水圍困的緬甸友軍伸出援助之手,幫助他們離開貓兒河谷。
緬甸司令官看着那座沒有來得及全部炸開的大壩和一片汪洋的草海子,他驚出一身冷汗來。他相信這是菩薩在暗中顯了靈,否則再推遲一兩天,緬甸就將全國下半旗誌哀,他自己和他麾下的緬甸官兵,都將變成長長的烈士名單上的一行小字。
奔襲國民黨軍曼俄乃據點的解放軍突擊隊到達指定位置,當發現敵人已經逃跑時,他們立即改變作戰方案,除留小分隊就地搜索外,又命令四個連隊分別向孟馬方向追殲逃敵,大約追出十餘公里,與正在逃跑的殘軍隊伍接上火。經過解放軍的連續打擊和搜捕,殲滅了從曼俄乃等據點逃竄的國民黨殘軍人員三十多人,擊斃第五師師長李泰。
解放軍第一一八團突擊分隊在四十師副師長趙世英指揮下,分別進攻孟瓦、景康、孟育、孟景各殘軍據點,消滅殘軍百餘人。殘軍第三師上校副師長兼第八團團長葉文強被活捉。
解放軍協助緬方收復了被蔣軍盤踞了十餘年的三萬餘平方公里、近三十萬的人口區;保障了中緬聯合勘定國界線的任務順利進行;促進了中緬友好關係的發展和擴大了中國的政治影響。但這畢竟是解放軍初次參加的真正意義上的叢林戰,經驗不足,沒有打好殲滅戰,未能達到分片合圍、全殲敵人的預定目標,主觀和客觀方面的原因都值得反思。解放軍認真總結這次戰鬥的經驗教訓,決心還要加強熱帶叢林戰的作戰訓練,加強長途奔襲作戰的能力。
仰光政府宣佈:“湄公河之春”行動勝利結束,戰役取得偉大戰果。緬軍收復失地,捍衛了主權,趕走了侵略者,消除了心腹大患。由於涉及國家機密,公告沒有提及別的內容。當然,國民黨殘軍也沒有失敗,他們險些消滅了整個緬軍部隊,同時勝利轉移到別的地方去,因此這是一場雙贏的戰爭。惟一的輸家是那些慘遭戰火蹂躪的老百姓,貓兒河谷有幾座撣族和傈僳族山寨,當時均毀於戰爭和洪水,迄今那裡仍然沒有人跡。
完成了“湄公河之春”聯合軍事行動,解放軍又奉命撤回大陸。
撤退到老撾的國民黨殘軍部隊又成了是金三角的霸王。沒有了“反攻雲南”的軍事任務,也不用再和緬軍打仗了,國民黨殘軍有了短暫的喘息之機。雖然不能再回到緬北老根據地,但是他們很快就在金三角處的又一個較小範圍內構建了一個毒品王國。這些殘軍部隊成了這個毒品王國中的黑惡勢力,他們收稅放貸,走私鴉片,武裝押運毒品過境等,使金三角的毒品事業越做越紅火。但不管如何,這畢竟是在別人的土地上胡作非爲。是赤luo裸的侵略行徑,是對別國主權的肆意踐踏。
國民黨殘軍部隊越來越囂張的行爲不但引起了緬甸政府的痛恨,老撾和泰國政府也對殘軍的行爲痛恨不已。插手老撾事務的美國人也站出來反對國民黨殘軍的侵略行爲,因爲他們不願意看到另一股勢力在這個地方存在,不願意看到一個新的不安定因素加速老撾內亂。各方都準備着找準機會,隨時對付這支難纏的武裝力量。
1961年雨季開始後的一天,殘軍組織了一千多人的護商部隊,護衛兩萬六千七百多公斤鴉片從緬甸永弄啓程,向300公里外的老撾班廣進發。殘軍想通過老撾的班廣,再將毒品轉交給國際武裝毒販子,由毒販子將這些毒品銷往世界各地。剛剛取得政權的老撾**政府正值內外交困狀態,十分不希望國民黨殘軍部隊在老撾到處添亂,正欲找機會清除這顆毒瘤。老撾陸軍司令拉迪功將軍接到情報後憤怒了,他認爲機會來了。
早在這年春天,拉迪功將軍聽說國民黨殘軍從緬甸撤退到老撾,並引起了老撾北部的局勢動盪不安,他就非常氣憤。只是因爲老撾是弱國,並一直處於動亂狀態。老撾的政府和軍隊還都是中國的國民黨幫助建立的。具體地說,是譚忠所在的原國民黨的第九十三師,在1945年來老撾指導接受日本投降時幫助建立的。剛剛撤退到老撾去的柳元麟殘軍部隊,仍然被當地百姓叫做“九十三師”。因此,這支國民黨殘軍部隊對弱小的老撾軍隊仍然有着巨大的震撼力。緬甸的教訓已經夠深刻了,所以老撾政府只能無奈的暫時任其胡作非爲。再說,老撾政府也想通過國際途徑解決問題,只是現在還沒有確鑿的事實證據證明這支軍隊屬於臺灣政府。如果貿然提出問題,臺灣的國民黨政府會承認這是他們的軍隊在胡作非爲嗎?當然,揮柳元麟壓根兒就沒把弱小的老撾軍隊放在眼裡。更何況當時美國人的勢力也已經進入老撾,柳元麟以爲美國還會像幾年前年那樣支持金三角地區的國民黨殘軍,所以他更加有恃無恐。其實,柳元麟他們那裡知道,時過境遷,現在的美國人已不是當年的美國人!又一場災難正悄悄降臨在以柳元麟爲首的殘軍隊伍中!一首《如夢令》恰能形容老撾政府獲悉殘軍販毒的心態:
毒禍武裝販運,明目張膽挑釁!
一任虎狼兇,強盜橫刀飛刃!
可恨可恨,定叫爾等成糞!
不知老撾政府將要使出什麼絕招來懲罰國民黨殘軍,且看下一章接着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