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看樣子韓詩語已經不行了,似乎連眼睛都睜不開,說話的時候也是結結巴巴口齒不清的,只是她對酒充滿了執念,一點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還在一杯接着一杯往嘴巴里面灌。

祁夏喜付了錢,便去拉韓詩語:“詩語,我們回寢室了吧,回去洗個澡睡一覺什麼都好了。”

“現在才十點鐘啊……”韓詩語醉得不輕,拿出手機卻能把時間看得清清楚楚的,她扁着嘴巴可憐兮兮地看着祁夏喜,“我們再坐一會兒吧,我真的不想回寢室……一看到韓靜那張噁心的臉,我就想揍她。”

“說不定韓靜根本沒有在寢室裡面,現在她經常夜不歸宿,寢室已經不是她的常住地點了。”

“我還是不想回去。”韓詩語低下頭不再看祁夏喜,她繼續穩如泰山的坐在椅子上,拿起旁邊的酒瓶子往酒杯裡倒酒,才倒出一點就發現酒瓶子已經空了。

韓詩語舉着空空的啤酒瓶愣了很久,那隻擡高的手都僵硬在半空中,很長時間都沒有放下來過。

“詩語?”祁夏喜喊着。

這條美食街一到了晚上就極其熱鬧,學校裡的學生和附近的住戶都會過來瞧瞧逛逛,這裡美食種類多並且又便宜,是周圍一帶人最喜歡溜達的地方。

韓詩語等人光臨的這家燒烤攤棚子裡就已經坐滿了人,人聲鼎沸很是熱鬧,可是那唧唧歪歪的嘈雜背景聲卻無法傳入韓詩語耳中。

明明周身是那麼熱鬧的一片,此時此刻的韓詩語仍然有種一個人孤零零站在荒漠中的感覺,視線中甚至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寂寞和孤獨這兩種情緒在一瞬間就交織着充斥了她整個大腦。

不開心的種種事件走馬觀花的在眼前浮現出來,韓詩語忽然覺得她在千千宇宙中實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得猶如一粒在空氣中漂泊的塵埃。

世界上的人那麼多,能爲她駐足的又有幾個?

在她生命中留下印記的人也有那麼多,這個時候知道她傷心難過的人又有幾個?

不知不覺中,韓詩語忽然感覺眼眶一陣酸澀,不多時就有一層水霧朦朧了整片視線,好像眼睛裡面有什麼灼熱的液體要滾滾而出。

韓詩語終於緩緩放下手中的酒瓶,她把眼前的瓶瓶罐罐全部推開,趴在桌上,整張臉都埋在手臂之中,下一秒就有淚水爭先恐後的奪眶而出。

“詩語……”祁夏喜也很悲傷,在韓詩語這麼傷心難過的時候,她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裡面,在這個時候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韓詩語瘦弱的雙肩不停顫抖着,她想把自己縮進一個龜殼裡面,而現實卻是她不得不面對這個殘酷而又冷漠的世界。

大約五分鐘後,韓詩語激動的情緒終於逐漸平靜下來,她擡起頭露出哭得有些狼狽的臉,眼眶和鼻子都還是紅的,不過因爲她喝了酒整張臉都通紅的原因,也不太能看出來韓詩語剛纔哭的那麼慘過。

“好些了嗎?”祁夏喜把她點的小瓶豆奶放到韓詩語面前,“喝點飲料吧,你還想不想吃東西?不吃的話我們就回去了。”

韓詩語一口氣把剩下的豆奶全部喝完,隨後無精打采地搖了搖頭,看得出來她已經酒醒了不少。

“我們回去吧。”很快韓詩語又注意到旁邊已經睡得不省人事的林亦哲,無語又無奈,“林亦哲的酒量又不好,還跟我比喝這麼多。”

“那我們把他怎麼辦?”祁夏喜說,“不可能把這個樣子的林亦哲送回學校吧?”

韓詩語想了想,還是說:“找個酒店把林亦哲送進去吧,也不知道他明天有沒有課,不過那已經不關我們的事情了。”

祁夏喜見韓詩語說話的時候已經利落多了,本來還想讓韓詩語和自己一起送林亦哲去酒店的,可是轉眼又看到韓詩語半眯着眼睛,一副強打精神的樣子,便頓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帶着林亦哲去找酒店,你先回學校吧。”祁夏喜說。

“沒事,我和你一起去。”韓詩語雙手撐在桌面上,想要站起身,才站到一半就腳步不穩,一個趔趄往後面栽去。

要不是祁夏喜及時扶住韓詩語,恐怕這個時候韓詩語都已經倒在地上了。

讓韓詩語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祁夏喜無奈開口:“我先送你回學校好了,然後再回來找個地方安頓林亦哲。”

別看韓詩語手腳不太利索,卻把事情看得很明白:“我覺得你肯定不想一個人和林亦哲獨處。”

祁夏喜則是一副“被你猜中了”的表情,忍不住想翻白眼的慾望說:“總不能就把林亦哲扔在這裡吧?”

“我讓李奕彤出來幫忙好了。”說完韓詩語就拿起手機給李奕彤打電話。

幸好李奕彤離開宿舍樓的時候是十點半之前,如果再晚幾分鐘,那一樓大廳的守門阿姨就不會放行了。

韓詩語喝了幾杯熱開水,意識已經差不多清醒了,她完全可以一個人走回學校,就是林亦哲依然趴在桌上,睡得天昏地暗壓根沒有受到周圍吵鬧環境的打擾。

讓李奕彤在燒烤攤看着林亦哲,祁夏喜則出去找酒店,順便把韓詩語送到學校門口。

美食街這一帶都是樓層不高的住宅區,需要打車行駛五分鐘,才能到達都是高樓大廈的繁華之處,這裡有很多星級酒店。

祁夏喜知道林亦哲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少爺,自然不敢怠慢,數着錢包裡的票子找了家四星級酒店,交了錢拿了房卡後,祁夏喜又不嫌麻煩地打車回到學校附近的美食街。

燒烤攤前的人越來越多,午夜時分正是燒烤攤的生意最好的時候,祁夏喜趕回去時,李奕彤單手撐着下巴,正百般無聊地玩着手機,餘光見祁夏喜快步走過來,便站起身說:“找到了嗎?”

“找到了,我們走吧。”祁夏喜拍了拍林亦哲的肩膀,“林亦哲,你醒醒,我們要走了,你還能站起來嗎?”

林亦哲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壓根沒有聽到祁夏喜的聲音。

於是祁夏喜又持續不斷喊了幾聲,林亦哲纔有反應,微微擡起頭,眯縫着眼睛轉過頭看向祁夏喜:“走了嗎?”

祁夏喜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林亦哲,黑髮有些凌亂,雙頰通紅,削薄的嘴脣也泛着紅潤的光澤,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此時半眯着,透着些許迷離。

這時的林亦哲就像是一隻動物,祁夏喜想了好一會兒,纔想起林亦哲像什麼動物,那就是在森林裡迷了路的鹿,找不到方向。

不知怎麼的,被林亦哲這麼目不轉睛凝視着,祁夏喜冷不丁產生一種悸動的感覺,她很驚訝自己這種情緒,面無表情假裝若無其事地開口:“走了,現在已經不早了。”

林亦哲懵懂的視線在周圍環視了一圈,隨後問:“韓詩語呢?”

“她已經回學校了,我在那邊給你訂好了酒店,今天晚上你暫時不回學校了吧,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回去也不遲。”

林亦哲沒有反駁,點了點頭,就跟着祁夏喜和李奕彤走了。

對,林亦哲是直接跟着她們走的,不像剛纔的韓詩語走起路來東倒西歪不着調的樣子,林亦哲走路的方向筆直,如果不是那張臉通紅,眼睛裡還透着一層迷茫,祁夏喜還以爲林亦哲是在裝醉。

還說讓李奕彤過來和祁夏喜一起扶林亦哲去酒店的,這下根本就是在浪費李奕彤的時間了。

不過祁夏喜也不後悔這麼做,既然林亦哲已經清醒了不少,那就意味着若是李奕彤沒在的話,祁夏喜要面對和林亦哲大眼對小眼的尷尬局面。

李奕彤和祁夏喜一直把林亦哲送到酒店的房間裡面,纔打算離開。

臨走之前,林亦哲突然叫住祁夏喜:“夏夏。”

已經走到房間門口的祁夏喜停住腳步,轉身看向往她走過來的林亦哲:“怎麼了?”

“我把錢給你。”林亦哲拿出錢包,從裡面拿出一疊紅湛湛的鈔票就往祁夏喜手裡塞。

“這太多了,沒有這麼多的。”

“還有剛纔吃東西的錢。”

“吃燒烤是我請客,你不用記着這個。”祁夏喜笑了笑,接過林亦哲遞過來的錢,從裡面抽出四張鈔票,剩下的還給林亦哲,“這個房間只有四百塊錢,就算要給錢也沒有你這麼給的。”

林亦哲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拿了錢重新放回錢包裡,看着祁夏喜欲言又止的,似乎想對祁夏喜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你還有話要說嗎?”祁夏喜說。

“你們這麼快就回去了嗎?”半晌林亦哲才鼓足勇氣說,“我們走了那麼久,不然在這裡休息一下再走?”

已經站在門外的李奕彤自然聽到了林亦哲的話,頓時明白過來林亦哲是想和祁夏喜多相處一會兒罷了,不過看到祁夏喜那張冷淡的臉,李奕彤就知道祁夏喜並不喜歡這個男生,即便他看起來符合很多女生的男神標準。

李奕彤心中爲林亦哲默哀,同時也爲自己這個閃閃發亮的電燈泡感到可憐,因爲她根本不能先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