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他媽放屁都不打草稿的!”韓詩語看慣了她那虛僞的樣子,沒忍住直接爆了句粗口,女警察出言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言辭。

韓詩語哼了兩聲,這時響起了敲門聲,是李梓藤端着熱水回來了,不過剛纔做筆錄的時候,提醒了外面站崗的警察,不要隨便讓人進來,所以李梓藤被攔在了門外。

女警察沒有要去開門的意思,韓詩語看了一眼旁邊坐着的韓父,不滿道:“警察同志,爲什麼她的家屬可以坐在這裡陪同,我的家屬就不行,你們這麼明顯的偏袒,是在瀆職嗎?”

她說話絲毫不給女警察留情面,這讓病房內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那女警察性格溫和,是才任職不久的新人,對一些事還不能很好的掌控局面,只是這麼被人說,也非常的窩火,冷聲斥責了一句:“韓詩語,請你配合我的工作。”

韓詩語閉着眼睛耍賴道:“不行了,我要渴死了。”

那女警察拿她沒辦法,這才把門打開,讓李梓藤進來了,李梓藤擔憂似的看了看韓詩語,後者衝他遞上一個寬慰的笑,他這才放下心來。

“你們家屬都出去,我們跟兩位當事人好好了解一下情況。”女警察冷着臉指揮韓父和李梓藤。

兩人出去之後,女警察明顯不悅的問韓詩語:“請你好好想一想,究竟有沒有韓靜說的這一回事。”

“當然沒有,她前一秒還在懺悔,後一秒就他媽抱着我就從輪椅上站起來將我推了下去,還說要我去死,你自己想想,這樣的人會想要保護我嗎?”

對於韓詩語回答問題的方式,女警察顯然不是非常的能接受,冷聲提醒道:“我再說一次,請注意你的言辭!”

韓詩語沒搭理她,看向韓靜,皺着眉說:“你真的是一朵曠世奇葩欸,看見我沒死你是不是特別遺憾啊?”

韓靜搖搖頭,一臉無辜的說:“怎麼可能,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在我走之前讓你對我印象再深刻一點,畢竟我在這裡也沒什麼朋友。”

“嚯……”韓詩語簡直對她無語了,開個玩笑會開到詛咒她去死的地步嗎?

印象深刻?

韓靜以前做的那些事已經夠讓她記一輩子了!

朋友?

韓靜居然還好意思說朋友,這兩字從她嘴巴里說出來就是一種侮辱!

韓詩語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開始後悔那時和祁夏喜幫她叫救護車了。

這時,韓靜將輪椅推到了她牀邊,眼中竟然泛着淚花,哽咽的說:“韓詩語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想要害死你,那時候我就是生你的氣,說了那話後,我正要把抱着你的手往你的頭部移動,但是我一鬆開,你就把我推了出去,這才讓你摔傷後腦勺的。”

當時韓靜的力氣大到韓詩語都很難掙脫,而且又是在那種情況之下,韓詩語反抗的機會就更小了。聽韓靜這麼一說,好像當時確實是感覺自己的背上鬆了一些,否則重力加上韓靜手上的力道,她應該推不開韓靜纔對。

不過韓詩語還是沒有相信她的話,哼聲道:“誰知道你當時是不是想要來掐我的脖子,讓我受傷是爲了讓我對你的印象更深刻,你這什麼奇葩邏輯。”

韓靜朝她伸出手,韓詩語將手放在一邊,噁心道:“韓靜,我說過很多遍了,我跟你的關係僅僅只是室友,我們永遠不可能成爲朋友!而且我從來都沒有這麼厭惡過一個人,你是唯一的一個!”

以懷孕威脅蘇然的蘇夢固然讓人噁心,可是她的最終目的是還是因爲喜歡蘇然,喜歡到了病態的地步。

可韓詩語看來,至少在蘇夢身上,她還能清楚的知道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而韓靜,完全顛覆了她的認知,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奇葩,完全不知道她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韓靜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看了看韓詩語那透着厭惡的表情,愣了幾秒,突然皺着眉笑了一聲,緊接着又笑了兩聲,韓詩語聽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余光中,韓靜的臉在此刻扭曲了起來。

儘管如此,她還是那樣笑着,看不出來是哭還是笑,越笑越大聲,原本坐着的女警察這時也站了起來,呵斥韓靜嚴肅一點,然而韓靜還是笑着,一聲比一聲大。

雖然跟當時推她下去的那個笑聲不同,但韓詩語還是感覺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詭異和危險的氣息。

“韓靜,你瘋啦!”韓詩語吼了一句,她的手抱在胸前,以防待會兒韓靜突然對她發難。

被韓詩語這麼一呵斥,韓靜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又恢復了剛纔那副委屈的表情,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瞬間滑落了下來。

前後的變化讓韓詩語攔的有些懵,她試探性的喊了一聲:“韓、韓靜?”

而韓靜則露出一個疑問的表情將她看着:“怎麼了,你想起來了嗎?”

想起什麼來了?

韓詩語一頭霧水,她是在問什麼,剛纔明明不是在聊想起什麼吧,她失憶了?還是失心瘋了?

韓詩語倒吸一口冷氣,心裡似乎有什麼答案正在像她靠近,可是她不願意去接受。她看了看女警察一眼,那女警察竟然露出一副遺憾的表情,衝她點了點頭。

這是什麼意思?

韓詩語心裡越來越沒底,一種無形的恐懼從心底蔓延了上來,她看着韓靜那純淨得像一個小孩子的眼神,卻有種陰森的感覺。

“瘋……了?”韓詩語不敢相信的看着韓靜,又看了看那女警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爲什麼警方會堅持要和解,因爲韓靜受的創傷,遠遠比她還要嚴重!

而且,就算要追責,韓靜也不會承擔法律責任。

韓詩語覺得胸口壓着什麼東西,韓靜那雙陰森的眼睛還看着她,她背後冒着冷汗,不只是因爲對韓靜的恐懼,還是因爲壓抑,她竟然落下兩行淚出來。

她抓着胸口,剋制不住那複雜的情緒,哭出聲來:“警察姐姐,麻煩你把李梓藤叫進來好不好,我想冷靜一下,拜託了。”

這一天之內,沒有一個人告訴過她這個事情,剛纔韓母那一跪,想必也是無可奈何,她什麼都不知道,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將韓母的自尊不屑一顧。

韓詩語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傷心,儘管女警察告訴她,韓靜並不是因爲跟她那一摔才造成的精神分裂,而是韓靜根本無法接受現實,心理醫生也對她束手無策。醫院認爲,韓靜應該去做更徹底的治療,還給她推薦了一家精神病院……

女警察推着韓靜出去的時候,韓靜還回頭擔憂的看了韓詩語一眼,韓詩語只覺得心裡被什麼揪着一樣,痛得她難以剋制住自己的情緒。

李梓藤衝進來,看到她這個樣子,將她抱在懷裡,他以爲是警方給了韓詩語壓力,細聲寬慰道:“沒事的沒事的,他們如果敢徇私枉法,我們就上訴到法院去……”

“不是的,瘋了,韓靜瘋了……”韓詩語哭喊道,她每說一個“瘋”字,心裡就痛一下,靠在李梓藤的懷裡,止不住的流眼淚。

李梓藤的手勢一頓,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韓詩語說的“韓靜瘋了”是什麼意思。

韓靜受打擊太重,發瘋了!

這就是警察要堅持和解的原因。

李梓藤心裡五味雜陳,他不知道該什麼說些什麼,腦子裡一片混亂,懷裡的女生哭的傷心欲絕,他只能輕輕的拍着她的背,一遍遍的說着“沒事了”。

半個小時之後,韓詩語漸漸平靜下來,她低垂着眼眸,聲音疲累的問李梓藤:“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如果不是她叫祁夏喜打電話,也許韓靜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可是如果她不叫祁夏喜打電話,韓靜說不定就會死了,當時給她主刀的醫生都說,韓靜情況十分危急……

到底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韓詩語陷入了迷茫當中。

李梓藤給她擦去臉上的淚痕,安慰道:“你沒有做錯,你只是做了你應該做的事。詩語,如果再來一次,你會袖手旁觀嗎?”

如果再來一次,她會袖手旁觀嗎?

當時看着韓靜奄奄一息的樣子,韓詩語第一反應就是要救她,再來一次?她想她還是會救她的吧。

韓詩語吸了吸鼻子,擡眼看着李梓藤,說:“那些警察還沒有走吧,你幫我跟他們說一聲吧,我同意和解,什麼都不需要他們補償。”

李梓藤沒有說什麼,點了點頭,將她扶着躺下,給她蓋好被子,便走了出去。他當時報警就是爲了不讓韓詩語受委屈,沒想到會是以這種結果收場,他心裡的愧疚和自責,不比韓詩語小。

韓靜是在下午辦理出院手續的,韓詩語去送了她,上車的時候,韓靜對着韓詩語露出了那個惡毒的笑容。

看着出租車漸漸遠去,韓詩語的思緒飄到了大學剛入校的時候,那時記憶中的韓靜,是個不屈不撓的人,縱然品行不端,可那時候的她,好歹還是一個正常的人。

一學期,就能讓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現在這樣瘋瘋癲癲的樣子,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她恐怕很難相信,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會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