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逃也逃不了
習秋彤自認如果中國不論金錢論人品來排福布斯,她怎麼說也絕對不能掉出前兩百強。她能吃苦,能奉獻,然而至今沒出名沒被黨國當典型抓來宣傳的原因,是命運不給她做雷鋒第二的機會,她的個人履歷雖然慘烈但人還建在,所以她的好人品目前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但凡醫院幹過事兒的,住過院的,對某兇惡潑辣的女護士大抵都有所耳聞。這叫好事兒不出門,壞事兒傳千里。比如她十天裡只有一天對病人大喊大叫了,其餘九天對病人愛護有加,但人家纔不會管你做孫子時候什麼樣,別人都專看的是你不好的時候。
好人在現在是很難做的,特別難做,十分十分難做,所以大家都不會去幹這虧了自己的事兒。
2011年秋天的某個晚上,習秋彤偶爾兇惡一次,想報復一下社會,灌了女醫生幾杯酒。沒料想,女醫生酒量實在太差,酒量差不說毛病還很多。喝着喝着出了問題,觀之症狀還比較嚴重,有點類似膽囊炎或者胰腺炎或者胃潰瘍。
反正就是一種需要上醫院救護的病吧,習秋彤當時喝醉了,也屬於藝高人膽大的類型,沒有把這個當回事兒,控訴社會控訴的還比較起勁,頗有秋菊打官司,非要討個公道,要不然跟你魚死網破的死磕精神。
說到最後,面對病發疼的只能強忍聽她說話的女醫生,習秋彤再幹了一杯酒,特別豪爽的說了句,姐跟你今天過後就算玩完了,88,走好不送。
如果不是陸汶同志還在場,指不定鬧出多大幺蛾子。
一省巡撫的千金,這麼個折騰法,後果不說很嚴重吧,起碼讓酒店的工作人員提心吊膽了一回。
陸汶把夏未嵐扶出來的時候,酒店經理嚇的親自開車往醫院送,還讓人趕緊給張秘書打電話回報情況,平時嘴皮子利索這時候都渾身冒汗,一個解釋不清了問題就嚴重了。
習秋彤喝多了,話也都說完了,再沒什麼情緒好鬧騰的了,稀裡糊塗跟着陸汶坐上車的。
上車了,習秋彤坐在邊上,靠着陸汶一隻胳膊呼嚕就先睡了。
和當年靠王曉武是一樣的。
這一覺睡的比較死,靠陸汶肩膀不舒服,還往陸汶懷裡蹭。
反正夏未嵐暈倒沒暈倒,吐血沒吐血,具體是個什麼情況,習秋彤一點都記不清了。
她能記得的,也就是到了省院,她平時接車,今天下車。
下車還是給陸汶叫醒的,但也不算是醒,模模糊糊的。
習秋彤看着最熟悉的棺材樓,揪着陸汶還笑:“我說不值班,怎麼又把我送來了,那我得回趟科室去看看,免得人家說我逃班了。”
醉中的清醒,特別能體現習護士長敬業的風骨。
誰敢跟醉酒的習秋彤槓?這種找死行爲一般王曉武都不會幹。
陸汶就把她扶回去了,想讓她在科室先休息。
今晚良辰美景,月黑風高。
王曉武一個人在科室頂替習秋彤值班十分悲催。
他翻來覆去在心裡和嘴上一起把習秋彤痛快痛快罵了大概有三千遍吧。
好容易解恨了,一個人二半夜窩在科室,白姑娘照顧完爹跑過來看他,把王曉武激動的心肝顫的當口,未曾想,習秋彤特別大方殺回來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的驚喜。
女護士長醉了,男護士一見之下還特別心疼,幫着陸汶對習秋彤又是摟啊又是抱啊,要讓她趕緊去後頭休息室躺着睡去。
本來一切十分順利,堪稱皆大歡喜。女護士長英勇無比,不畏強權,爲民除害撂倒了一個人人痛恨的官三代,凱旋而歸,萬民擁戴,母慈子孝。
就差一步。
王曉武當時覺得習秋彤醉酒,陸汶把她送回科室,夏未嵐反倒不見人影這個事兒比較蹊蹺,一邊攙扶習秋彤一邊不識好歹加了一句:“哎呀,媽呀,你怎麼成這樣了,你不是跟夏醫生吃飯嗎?她人呢?”
習秋彤聽見這三個字就特別上火,眼睛一睜,瞪的挺圓,有些窮兇極惡的味道:“王曉武,你敢!”
嗚呼!糟糕透頂。
“我從今往後就不認識這個人,你也再不要找我去幫你問白惠她爸的事兒,她爸是死是活跟我沒有一點關係,你以後自己去問她。”習秋彤牛氣上來了,一身傲慢。
“這是怎麼回事?我爸爸的病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白惠一聽急了。
“醉話,護士長鬍說的,你爸爸肯定沒事兒,呵呵呵。”王曉武嚇的一把捂住習秋彤的嘴巴,當着白惠的面還不敢說的特別直白只能賠笑,又一個勁兒跟習秋彤使眼色。
習秋彤被捂的難受,抓了王曉武的手用勁兒扯開,劈頭蓋臉責怪男護士道:“你才胡說,你明明是個護士,幹嘛冒充醫生騙人家姑娘,你要是不那麼虛僞,哪有那麼多煩心事。”
噗嗤一刀,白進紅出。
血濺五步。
王曉武松開習秋彤去追他的小仙女的時候,陸汶把習秋彤抱進懷裡,把她拉到休息室伺候她捱上了枕頭,習秋彤一覺睡下去,夢都沒有做。
等到她一覺醒來,模模糊糊纔回憶起有這麼一段變奏。
這下好了,她甩了夏未嵐之餘,順道把她不成器的兒子也一腳踹開了。
一下一身輕鬆,了無牽掛。
以至於她坐在牀邊半天想不起來還要上班。
這是高興呢,還是要高興呢?
面對這種求神拜佛都求不來的幸福事,習秋彤只能衝着陸汶呵呵乾笑。
陸汶坐在對面看着她回憶起來發酒瘋造孽的尷尬。
習秋彤慚愧之餘,對陸汶也抱了歉:“是我不好,讓你也一晚沒睡好,太對不起你了。”
陸汶披着軍款外套,理解了她的心情,自然又親暱的伸手摸摸習秋彤的頭,有些憐惜的笑了:“認識你這麼久,你一直躲着我,喊你出去吃飯你從來也只是說你很忙,現在偶爾有機會爲你服務,我心裡挺高興的。你沒有對不起我的,這是我願意的。”
習秋彤縮了脖子特別彆扭的看着陸汶,面對這種關愛,像個從來不吃葷的人突然被人熱情的招待吃肉,難受勁兒從毛孔裡往外涌。她這又是哪門子來的這個毛病?一點不能適應別人的親近,跟別人要把她殺了吃一樣的怕。
“我…….我到時間上班了……”習秋彤幾乎是逃荒一樣緊張的提醒着陸汶,稍微往後坐了一點,與陸汶拉開一點距離。
陸汶注意到習秋彤彆扭的神色,收回手,眼神中流露出一些失落。
面對這樣的眼神,習秋彤吸口氣,憋住了。
她不知道說什麼好,腦袋是一片空白。
“醉酒後上班可以嗎?頭不難受了嗎?”陸汶還是關心的問了。
“還行……”習秋彤答的牽強,這會兒頭疼是必須的,胃裡還有一陣陣因爲緊張泛出的不舒服,渾身上下沒有那個地方是舒服的,可她不想讓人來管。
別人對她越好,她越想逃。
事實上,她快三十歲了,大部分對人生的激情已經被歲月打磨的消失殆盡,她除了身材還沒有走形,早已不是當年能輕易交付感情的純真姑娘。面對另一個人毫不掩飾的示好,習秋彤的內心充滿防備的不安,就算她明明知道眼前的不是敵人,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可她的心酸和害怕乃是心理頑疾,無藥可救。
陸汶的笑容漸漸也顯出一點無奈。
習秋彤看着她的臉,心理五味雜陳,咬咬下嘴脣還是開了口:“對不起,昨晚把你也扯進來。其實這麼長時間,你一直很照顧我,按道理我確實是喜歡女生的事兒也不該瞞着你。只不過……”
“秋彤。”陸汶低低的叫了她的名字,瞳孔裡印出她特別焦慮的面孔。
“我說不出口這個事兒。”習秋彤低下頭的時候眼眶有點發紅,聲音近似哽咽道:“我特別害怕,希望你理解……”
陸汶徹底心疼了面前終於示弱的女人,她一隻胳膊纏着繃帶不是很方便,只好用另一隻手試圖將她抱一抱,可伸出手了幾次,位置不知道怎麼,都不合適。習秋彤的彆扭和閃躲,激起了她更堅定的心,常年在野外鍛鍊風吹日曬有些略顯粗糙的手,最終把那張柔弱的臉捧了起來。
“秋彤,我理解你。”陸汶只有這樣一句話,聲音有些發顫,用了力氣順勢把人用胳膊攬進了懷裡。
特別不一樣的懷抱。
衣服的布料有些硬,臉貼上去的時候也不是很舒服,她還不能適應,可她力氣沒有她大,一時又推不開,像被一道天塹卡住,憋在縫隙裡,上不去下不來。
“小陸….我…”
“別難受,我會照顧你。”
“你還是先放開我…..”
“你有權力被人照顧。”
“我要上班了。”
“別害怕可以嗎?”
“我真的要上班了!”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她皺着眉頭有責備的口吻,用盡力氣還是掙開了。
陸汶鬆了手,漆黑的眼睛失望的看着習秋彤。
習秋彤憋的難受,她的神經實在已經太過脆弱,承受不起從天而降的關愛。皺着眉頭,神色有點複雜,面對一直一來只是當做朋友的人,尷尬的淡淡笑笑:“我九點上班,忙起來可能顧不上你,你也累了一晚上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很委婉的逐客令。
陸汶胸口微微起伏,把吸進的空氣緩緩吐出,化成嘆息。
“抱歉…..”習秋彤滿是心酸的道歉。她今天應該是要把所有認識的人都得罪光。
“沒有,你不用跟我道歉,是我不好。”陸汶答了。
“你也沒有不好,只是…..”習秋彤不知道怎麼說,或者她又根本不想提那個字眼。
“我懂,你要一些時間。”陸汶在無奈中露出笑來。
習秋彤杵在那裡,在早晨的陽光裡,在旁邊人酸澀的眼神裡。
她不願意傷害她可以按個位數來算的朋友中的其中一個人。
習秋彤只有點點頭:“謝謝你理解。”
“那我們還是朋友對不對?”陸汶退回原位,伸手再次摸上習秋彤的頭頂,像以往做的那樣,對她笑。
“是。”習秋彤沒有躲,也笑了笑。
“那你先上班,下班給我打電話,我可以帶我家的薩摩陪你去公園散散心。”陸汶很好心。
“可以。”習秋彤答應的爽快,只求片刻的安寧。
事情的最後,習秋彤把陸汶送到電梯,目送她遠去。
她也不是討厭陸汶,只是感覺鬆了一大口氣。
和一個關愛你的人撒謊,總是有些心理壓力。
是,她今天白天才沒有什麼見鬼的白班。她昨晚既然已經回了科室,就算是上了一晚上夜班,白天理應在家休息,就讓她趕緊收拾收拾東西,一路跑回家,把門關上,呼吸幾口終於自由的空氣。
讓所有的一切都去見鬼,什麼愛情,友情,親情,都該統統往垃圾桶裡丟。
她得趕緊回到自己一個人生活的軌道里。無悲無喜,安全第一。
揉皺了自己換下來的衣服,把辦公室要拿的東西塞滿了阿迪的包,她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九點鐘,有人來接班。
她微笑着跟人打招呼,裝作上了一晚上夜班的模樣,下了班。
走往電梯的時候,心裡總是有些不舒服。
總感覺還把什麼東西落在了醫院。
她停了三次腳步,也死活沒想起來她還有什麼東西在醫院。
快讓她回家吧,習秋彤的手指快要戳爆了電梯的按鍵。
“小彤!”
一聲喊來,習秋彤寒毛都豎起來了。
這是個多借屍還魂的聲音。
大白天,別太滲啊。
習秋彤回頭了,走道里一個人路過在喊她,喊她的人生的高貴漂亮,穿着一條素色的裙子,脖頸裡掛着一條水晶鏈子,張之靜把她喊住了。
“你…好。”習秋彤看着走過來的人,她有點眼睛發花,是不是酒勁兒還沒過。
張之靜走過來,顯得不是那麼真實,她的神色頗嚴肅。
習秋彤一時還覺得自己真的是做夢。她喝多了,還是對方病還沒好?
她們合該是兩條平行線,就算是有交集,也是虛的。
怎麼會突然竄出來點她的名字?她只是個平民百姓,怎受得住這樣的皇恩浩蕩。
“有事?”習秋彤笑也不好,不笑也不好,導致表情抽的有些難看。
張之靜看起來養了這幾天,算是養好了,除了看着人瘦一點,其餘倒比習秋彤氣色好多了。
“未嵐她爺爺,昨晚過世了。”張之靜開口卻是一個跟習秋彤更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兒。
“啊?”習秋彤沒反應過來,她想跟張之靜說節哀,但一想,這跟張之靜也沒多大關係,張着嘴也吐不出字。
“未嵐她被家裡叫走了,我看見她那個樣子…..”張之靜嘆了口氣。
習秋彤覺得天旋地轉的有些厲害,倒不是因爲那個老頭去世她大發慈悲關愛了,醫院死人多正常,不死人才不正常。她腦袋裡嗡嗡響的原因,一半是宿醉,一半是還不能接受前幾天眼前的人還是個神經病,幾天過後,眼前的姑娘正常的把自己襯的反倒特別像個神經病。
“我能跟你談談嗎?”張之靜目光清明的,叫習秋彤好生害怕,“小彤,我覺得,我們該談一談。我有話跟你說。”
可我跟你有什麼好說的?
習秋彤在心裡迴應。
“可以。”習秋彤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時隔八年之後,和一個神經病突然醒來的,和一個把她硬生生梗的也神經了的姑娘,她跑都來不及還說什麼啊。
她應該現在就一腳把電梯踹開,跳進電梯不回頭,一路特工逃追捕似的奔回家。
跟這個世界都說拜拜。
作者有話要說:出差一個周,終於回來了。快累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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