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世界和平
鏽跡斑斑的鐵門發出哐哐的聲音,在空氣有些陰冷的走道里響得異常清脆。
等了三分鐘,夏未嵐又敲了一次門。
習秋彤抓住她的手又緊了一些,心隨着敲門聲起伏了幾下,最終鬆開了夏未嵐的手,低下頭翻自己肩膀上的布包,從側兜找到鑰匙,捏着鑰匙遞過去道:“還是開門吧,可能她出去了。”
點點頭,夏未嵐從習秋彤凍得發紅的手中接過那把冰涼的鑰匙,把鑰匙□鐵門的孔洞,扭轉了幾聲,咔噠,門就此被打開。
敞開門。
房間裡還有早晨習秋彤離去時的樣貌。
桌上兩個人的飯碗還沒有收拾,有陸汶喝了一半的牛奶已經變涼。昨天陸汶送來的花靜靜的開在玻璃花瓶裡。習秋彤對自己的屋子一瞬間生出些陌生,害怕從中的某個房間突然走出一個人來。
夏未嵐關上了門。
“她不在。”習秋彤像是跑到別人家的小偷,擔心主人隨時會回來。
夏未嵐沒有說話與她淡淡對望了一眼。
習秋彤十分忐忑的避開那種眼神,放下包掏出手機,給人打了個電話。
手機關機。
真讓人折磨。她沒法想,有一天,她站在自己家的客廳裡心頭涌出的都是不知所措的驚慌。
慌亂裡,她擡眼又看了近在咫尺的夏未嵐。
客廳晦暗的光線下,夏未嵐的臉像神廟裡一件老舊安詳的菩薩雕塑,頭髮挽在腦後,額頭光潔,眼神平靜,裁剪得體的深藍色風衣把她的身形襯托的更加修長,像那些英國電影裡來自十八世紀的女貴族。
習秋彤覺得氣氛不該這樣默然,她應該說點什麼,可與身旁的人對視的時候,她沒有一點點話想說。也許她今天已經說的太多了,和人大吵大鬧像個潑婦讓她的力氣消耗所剩無幾。也許她還沒有想出來在千言萬語裡,先和夏未嵐說哪一句好。
“早上有個病人讓我幫他找醫生詢問病情,我嫌他很麻煩推脫了。他的妻子埋怨我不盡責,我和她在走道大吵了一架,她差點要扇我一耳光,我躲開了。”習秋彤在客廳裡,說的很緩慢。
夏未嵐靠近了一些她,伸了手過去拉開她大衣的拉練,幫她脫下了那層沉重的外套,把外套掛在進門的衣架上,彎腰又從鞋櫃裡取了一雙厚實的棉拖,遞到習秋彤的腳邊,然後擡頭有一個請求她把單鞋換了的眼神。
習秋彤大概已經是糊塗了,有了老年癡呆症的預兆。早上出門時,不知道怎麼穿了一雙單薄的布鞋,這會兒大概腳已經凍的麻木了。
換了鞋,她想對替她拿鞋的人浮出一絲笑,但臉被凍的已經太僵硬,不確定和她對視的時候臉上有這樣的表情。
“我在醫院的名聲越來越糟糕,最近每個月都有很多投訴。主任今早找我談話,我走了一點運氣,他只是讓我寫一份檢查。”習秋彤繼續訴說,頓了頓望着她道:“他說他知道上一次的檢查是你寫的,這一次他讓我自己檢討,不讓你幫我。”
夏未嵐點着頭,在離她很緊的時候摸了摸她的臉,眉頭動了幾下,大而深邃的眼睛散出思念和憐惜的光。
習秋彤忍了,剋制了,可腦袋一空,就忍不住了。
像從前那幾次一樣。
無法忍受。鬼使神差。
伸了手求救一樣,抓住眼前漂浮的一截樹木。
亦或是自己就是那段樹木,對溺水的人伸出了枝幹。
她還是將夏未嵐攔腰摟住,摟的很緊,聞着她身上讓她朝思暮想的氣息低聲啜泣般開口:“這些都沒什麼,我都可以忍下來,真的都沒有什麼。”
夏未嵐嘆口氣,用胳膊將她整個人包裹住,用臉蹭着她的額角,她有些看不見習秋彤的神情,但她知道,那應該是十分悲傷又備受煎熬的。
“除了怕黑,我害怕的東西不多。可最近我一直都在害怕,我很害怕,說不清爲什麼,我只是感覺生活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在跟我作對,都故意來折磨我。我每次選擇反擊,就會被它們打垮。我只是因爲難過想要離開你,可你爺爺怎麼會去世,你又怎麼會生病,你媽媽怎麼會讓我選,白惠的父親也去世了,時月再也不出現,小五調了科室,我答應陸汶和她在一起….”習秋彤像個交錯答卷的小學生,再爲可憐的分數對老師進行愧疚又害怕的解釋。
“沒事兒了,你只是太累了,應該好好休息。”夏未嵐用很大的力氣來控制喉嚨的發聲,摸着她腦後的髮絲,吻了她的額頭。
“我前天又夢見你媽媽,我在你家看到你,結果被她發現,我很害怕,就驚醒了。這是我上學時候常做的夢。”習秋彤把臉貼在她的脖頸附近,說的有些絮絮叨叨,她在很多話裡只把最急迫要說的,都先告訴她。
夏未嵐聽的又生出些心疼。
長久以來,她心裡最深處一直能夠明瞭懷裡的女人,她防備外表下的惶惶不安,看着她充滿希望對生活展開事無鉅細的規劃,永遠強勢着想要掌控自己的生活和命運,想要頑強的站在一片安全的高地,又看到她輕易就被生活的巨大落差擊垮,被現實將規劃篡改的面目全非。
也許一個過於平凡的人就不應該太堅強。
一個十分渺小的人就不該太有堅持。
“她不能傷害你,我不准許她那樣做,你會沒事的。”夏未嵐的目光沉了幾分,聲音低沉有不可逆轉的堅定。
“關於這八年我有很多話想問你,可我不能,只有說那些亂七八糟的笑話讓自己不去想。其實我很在乎,我一想到就會恨你,恨不得把你們倆都殺了。你怎麼可以那樣對我,你總是爲了別人在我最擔心你的時候就離開我…..”習秋彤一點一點的說起,身體在她的懷裡有些微微顫抖。她的老毛病,一緊張就會渾身發抖。
客廳的暖氣溫度還算可以,手腳在漸漸恢復暖意,擁抱也沒有那麼冰冷。
“其實你可以問,你知道我不會生氣。”夏未嵐答的很淡,抱着她露出一點無奈何的笑容,像雨後將晴未晴的天,摻雜着陰雲,涼風,雨水,又伴有一絲橙黃的明亮。
習秋彤摟着她,搖搖頭。
她當然可以問,可以不滿,可以發泄,可以將這個人折成三段,把她千刀萬剮。
可她知道,這都沒有用。
“我問了又怕你難過,我知道你肯定也很不容易,所以我一點也不敢。我又以爲你被你媽帶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那天我根本沒法選,你讓我怎麼選?”習秋彤鼻子酸澀。
夏未嵐摸摸她的頭髮,臉上的笑容更盛一些,卻說不出什麼了。
習秋彤抱着她,擡頭看她。
夏未嵐漂亮的面孔染上很暖的笑。
習秋彤又爲自己很委屈,這個女人消失幾個月後,還是她先示弱,把她哄的那麼開心。
夏未嵐低下頭吻了吻她的臉。
習秋彤裝作厭惡的別過頭。
夏未嵐還是親了她,嘴脣碰觸,習秋彤終於柔順,沒有躲。
很溫柔的吻,不激烈也不冷漠,只感覺到脣齒之間的纏綿和依戀。
分開的時候,習秋彤還有些喘息,她的臉紅了,還有很多很多委屈和想問的話,但是她現在不能問,夏未嵐說的已經夠多了。她本週應該一言不發,否則一週後她的喉嚨會有後遺症。
“現在怎麼辦?每次你一回來,我就會遭讓人沉豬籠的冤。上次是你有女友,這次換成我。我真不想想她知道後的該怎麼辦,我終於理解你當時跟我鬼混的難受勁兒。”習秋彤扶着額頭自嘲的笑了,臉頰還有一些沒有乾的眼淚。
夏未嵐要開口,習秋彤瞪了她一眼,把她的嘴捂住。
找了筆和紙遞給她。
夏未嵐接過來,在紙上寫了字。
她的毛體字兒很好看。
我陪你跟她解釋。
習秋彤看了句子,眉頭始終皺着,嘆口氣。
夏未嵐放下筆,用手指頭摩挲她的眉頭,像在解開一個打死的結。
習秋彤深深吸口氣,吐出來,當着夏未嵐的面開了口:“嫌你還不夠惹人討厭嗎?我自己會跟她講。”
夏未嵐點點頭十分聽她的話。
習秋彤受不了這樣的賣乖,呸了她一聲:“我幹嘛又下賤一次。其實陸汶挺好的,我就應該跟着她,我幹嘛要跟你在我家抱來抱去。”習秋彤把自己氣得不輕,打在夏未嵐肩膀上:“我討厭你,你知道嗎?誰準你回來的。”
她夾雜在這樣那樣的事裡,浸泡在這樣那樣的感情裡,被扭曲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
夏未嵐抓住了她的手,再次抱了她一下。
習秋彤被她抱着抱着就顯得安靜,歪着頭靠在她肩膀上。
她突然明白,千刀萬剮的根本不該是夏未嵐。
那個坑害她一次又一次,讓她痛不欲生,萬劫不復,難受的想死,該被千刀萬剮的人是她自己。
她太脆弱,所以沒法抵抗像這樣細膩的溫情。
她太虛榮,所以喜歡一個那樣漂亮優秀的女人對她的低三下四。
她也很想問問爲什麼夏未嵐當時會看上脾氣這麼壞的她。
她也不確定這樣幾個擁抱,是否意味着她又要開始跟眼前的女人無休無止的糾纏。她甚至頭皮發麻現在就想逃,躲的遠遠的。但是她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要一點時間和她解釋.....";習秋彤皺着眉頭,她現在的口吻,是曾經夏未嵐跟她說過的話。
夏未嵐沒有生氣或者失落的意思。
習秋彤感到一些安慰。
她還想說什麼。
門鎖響了幾聲。
吱呀一聲,門開了。
陸汶提着去超市買的一些東西進了門。
三人相對。
“你下班了?”陸汶問的還算平靜。
“我請假提前下的班。”習秋彤感覺她不應該請假。
“因爲她所以提前請假下班的嗎?”陸汶看了一眼夏未嵐。
夏未嵐張嘴要說話,習秋彤搶先了:“她聲帶剛做手術,不方便說話。”
特別像兩個被捉姦的賤人,習秋彤的感覺糟糕透頂,羞愧的滿臉通紅,後背都滲出汗來。
“歡迎你回來,夏醫生。”陸汶沒有走的意思,笑了笑上前握住夏未嵐的手,一臉自信道:“你好,我是秋彤的女朋友。”
習秋彤深吸了口氣。
這世上哪有不會傷害別人的人。
如果可以停止這樣的傷害。
習秋彤願意短壽十年。
可世界永遠不會和平。
地球停轉那天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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