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溉,也就是俗話說的澆地,恐怕即使從沒種過地的人也知道它對於農業種植業的重要性。
相對於豐水地區,貧水地區的灌溉尤其顯得重要。灌溉做到位,沙漠也能變綠洲……這個並非誇張,只不過造價往往讓人難以承受罷了。
顧爽考察這裡的土地,就確定這裡最大的問題就是缺水,灌溉不到位,甚至連最基本的大田漫灌也沒有普及,只是靠近水源的地方纔有條件澆水。而目前在國內運用比較廣泛的節水灌溉技術一般有溝渠防滲、管道輸水、噴灌等。微灌和滴灌因爲技術要求較高,都有一定的技術缺陷,所以,暫時還沒有得到大面積推廣,只是在部分花圃、果園、溫室大棚裡運用。
看過馬夾子河之後,顧爽基本上已經敲定,修建管道運輸和噴灌系統。
之前,需要趙大壯組織村子裡想要參加試種牧草的人家調換田塊,集中在一起。然後統一安裝噴灌系統,那樣牧草的生長就能夠得到充分保證了。更主要的是,牧草大面積推廣之後,當地的生態環境勢必大幅度改善,將來,這裡會變得越來越美,越來越宜居。到了春天也不會再刮讓人睜不開眼的黃毛子風。而且,牧草強壯的根系能夠很好地鎖住水土,正常情況下,投入會一年年逐步減少下來,收成卻一定會越來越多。
其實,這種大規模水利工程的建設,最好的還是把土地租下來,系統的開發。當然,這個顧爽並不會說給趙大壯他們知道。
而且,若是她真的想建大型畜牧基地的話,僅僅一個村子的土地顯然不夠。
轉了一大圈,周圍的土地厚薄程度基本上與水源的遠近成正比,離着水源近的,能夠及時灌溉,收成基本上與h省的良田相差無幾,但遠離水源,完全靠天吃飯的,那就很不保險了,遇到豐水年份,能多收一些,遇到乾旱的年份,產量會極少,甚至絕產。
微灌技術,除了水源處的工程費用較高外,具體到每畝地的投資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元左右,算起來並不高。
可當顧爽說出來後,她還是從趙大壯幾個人的臉上看到了明顯的遲疑。
唉,看來,他們是想着一分錢不花,一點兒風險不擔啊!
該說的都說了,顧爽就不再贅言,吃過午飯帶着寶寶向北一百公里外的泡子游玩。
s省已是暮春,這裡的草卻剛剛萌發,遠遠看上去,地面像是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綠絨潭。好多不知名的野花盛開在草叢中,如繁星點點,漂亮非凡。泡子不很大,也就二三十畝的樣子,水質卻清澈的一眼就能望見底。湖面平靜無波,如一面鏡子,人走在湖邊,就能看到水裡細小的游魚怡然的游來游去。
這裡屬於農耕區和牧場交錯地帶,現在已經實施了幾年退耕還牧、退牧還草。限制不節制的開墾,將昔日的農田變回草場,又在草場上限制放牧種羣和數量,從而使得草場能夠得到更好地休養生息。
但往往是破壞起來容易,再恢復起來卻要慢的多。雖然這些政策已經實施了好幾年,但幾乎被破壞殆盡的草場,想要恢復卻沒有那麼容易。在泡子邊,水草還很豐美,草的長勢也非常旺盛,已經有二十釐米高。但隨着離水越來越遠,草的豐茂程度迅速減退,再遠些,就是一塊一塊的猶如賴利皮的荒原,一叢叢小草,乾巴萎黃地,頑強的生長着,周圍就是一片一片的黃沙。
幾個孩子難得回一次家,顧爽被沒有帶他們。僅僅有李剛兩人開車同行。一路上也沒遇到牧民,臨到泡子邊的時候,遇到兩名放牧羊羣的蒙族人。
兩個蒙族人的漢語不好,顧爽幾個人又不懂蒙語,交流起來連比劃帶說的,卻也掩飾不住蒙族兄弟的熱情。
聊了一會兒,兩個蒙族人拿出自己帶的肉乾奶酪贈送,顧爽則拿出一兜杏子和一兜大蘋果送給對方。
在草原上,奶、肉都不稀罕,稀罕的就是蔬菜和水果。
兩兄弟放牧的羊羣不太大,但也有二百多頭羊。這些羊的個頭比青山羊大得多。個頭大的差不多能有一百多斤。
太陽偏斜,顧爽一行人才辭別兩名牧人,返了回去。
晚上,趙大壯帶着五六個男人來到了吳強家。他們這些人就是決定跟着顧爽種植牧草搞養殖的人。在這個閉塞的村子裡,這幾個人估計就是所謂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了!
顧爽很爽快地答應,灌溉主管道由她負責,進田之後的設備費用由各家各戶自己解決。
趙大壯行動很迅速,因爲顧爽要求的只是地勢相對平坦,不需要臨河,所以,調換土地在私下裡就解決了。加上趙大壯一共七個人,一共籌集了一百多畝土地。這些土地的地塊走集中在一起。這一點讓顧爽還是挺滿意的。
雙方協商了一下,又確定了一些爭議條款,等顧爽返程之後,就會立刻派人過來洽談簽署協議。之前,這些人家可以提前平平地,搞一搞基肥什麼的,等水利工程一到位,立刻澆水播種。兩個月後,第一茬牧草就能收穫了。
讓顧爽比較疑惑地是,這些簽訂協議的人中,也有吳強媽媽的名字:褚俊美。當時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兒,她也沒法詢問。等人羣散去,顧爽抱着寶寶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間,褚俊美也上了炕之後,顧爽這纔有機會相詢。
“吳強媽媽,你……”
吳強媽媽在黑暗中淡淡地笑着,顧爽的視力好,可以看到,這抹微笑很淺,但卻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一種平和寧靜的美來。
“顧總,我知道您是爲了我好,爲了強子好。但強子跟着你,我很放心。”吳強媽媽看了顧爽一眼,接着道,“強子已經都告訴我了,您把幾個孩子帶過去,並不是什麼打工,而是供他們上學。不但給他們買書買本子買紙筆,還很及時地準備了四季衣服,飯菜也好,住宿的房子也好……還給他們找了人輔導……嗯……我知道您不想讓家長們知道,怕影響了孩子們的學業,您放心,我不會告訴其他人家的……強子自小愛看書,原來他爸還在的時候,就說七歲就送他去上學,可是,他爸卻……”
說着說着,吳強媽媽哽咽了起來,有些語不成聲。
低低的抽泣聲,彷彿一下一下地打在顧爽的心上,讓她的鼻子也酸澀起來。
“大嫂,您別難過,吳強這麼懂事這麼爭氣,他爸爸在天有靈,也會欣慰的。”
“嗯……嗯,我知道。只是,很可惜,他爸沒有福氣,看不到強子有出息的那一天……”
良久,吳強媽媽睡着了。顧爽卻仍舊無法入睡。
她想起了自己帶着寶寶流落街頭的情形,若沒有太歲,沒有後來的血果,她和寶寶會是什麼情形?說不定並不比吳強母子好多少呢!即使她努力打幾份工,恐怕也只能租一間陋室,帶着孩子苦苦支撐吧。
人生真是莫測的很,兩年前她就是一個平凡的小婦人,經營着自己平淡的生活。可沒想到的婚變臨頭,然後是流落街頭,再然後,得了太歲和血果的她,又迅速地積累起了一筆財富,成就了今天的事業……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太歲和血果是她最大的依仗。但她還是相信,努力的人,總會有收穫。
特也相信,吳強這些孩子們,經過努力,將來一定會擁有一份美好的人生。
第二天,一大早,顧爽帶着五個孩子,再次告別了他們的親人,離開了他們的家鄉。
車子上的東西本來卸空了,今天早上顧爽再上車,卻看到後半個車廂,又幾乎被填滿了。有山上的幹蘑菇,有野核桃,有自家雞下的雞蛋,有土豆乾、粉條,甚至,還有寶寶從張強家裡抱來的兩隻小鵝崽兒。
告別父母的時候,顧爽注意到幾個孩子幾乎都紅了眼圈兒,年齡最小的吳曉剛甚至流了眼淚。但孩子們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車子開出村子沒多久,孩子們就是一臉的歡笑了。
孩子們從書包裡拿出地瓜幹、熟花生分給大家吃。顧爽帶來的食物基本上都分給了村子裡的人,包裡僅剩的只有一包櫻桃和幾個蘋果,被寶寶拿出來,跑去和一羣大哥哥聚餐。一羣大孩子和一個小孩子,嘰嘰咯咯地說着笑着,讓返程的旅途充滿了歡樂。
五月三日晚,衆人回到種植園,吃飯後,就是洗漱休息。
第二天,五月四日一大早,顧爽就被朱莉挖了出來。這一天,她和程彥要去拍結婚照。
比較特殊的,他們沒有去什麼海濱,也沒去什麼度假勝地,而是將外景拍攝安排在了天澤公司的種植園裡。
大片的玫瑰花田,正在盛期的芍藥園,其他地方的牡丹已經過了花期,天澤公司的牡丹卻因爲花期長,而仍舊開的很好,爭奇鬥豔,與旁邊的芍藥園,互不相讓,一競芳姿。
五月初的日光已經有些強了,朱莉和程彥一大早開始化妝、盤頭髮,換衣服……然後,在花叢中擺出一個個姿勢拍照。看着兩個人臉上甜甜的笑容,在照相機快門之後,瞬間成了苦瓜臉,顧爽偷偷地笑着,一邊兒心想,等她結婚可不遭這份兒罪!
因爲朱莉的身體緣故,拍攝分成兩段進行,早上拍一部分,下午日光不太強烈之後,再拍第二部分。
折騰了半上午,當攝影師按下最後一下快門,喊了一聲:“上午就到這裡,收工!”
朱莉就立刻癱在了程彥的懷裡,哀嘆着:“哎喲,可累死我了!”
這丫頭,好歹是她結婚好吧,陪着的人還沒嫌累呢,她倒是喊起累來了。唉,唉,唉,罷了,不和孕婦一般見識。
顧爽橫她一眼,將朱莉的一些小零碎配飾,諸如帽子啊,手套啊,花傘啊啥的,都收拾起來,拿回去。
像個苦力一樣搬着一大堆東西回到家,顧爽還沒走到家,就看到自家門口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兩個都是五十多歲,而且,還都是顧爽的熟人--竟是陳飛的父親陳中訓和母親陸敏之。
顧爽愣了愣,心中疑惑,這兩個人又來幹什麼?難道還想打寶寶的注意嗎?
陳中訓和陸敏之並沒有看到走過來的顧爽,仍舊在堅持地敲着顧爽家的院門。
顧媽媽的聲音從院子裡傳出來:“你們走不走,不走……不走,我放狗啦!”
“顧爽媽媽,你開開門,我們就是想問問……”陳中訓的臉色不好看,但聲音還儘量放的很和軟。
陸敏之則已經被顧爽媽媽的行爲激怒了,沉着臉朝着院子裡道:“沒做虧心事,怕什麼,爲什麼不敢開門,是不是你女兒又把小飛給勾了來……”
顧爽眉頭已經皺起,但理智還很清楚,她敏感地聽到了陳飛……難道陳飛出什麼事了?
可顧媽媽本來看到這兩個人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兩個人那麼對待顧爽和寶寶,她一直憋着火沒發泄出來呢,此時又聽到陸敏之嘴裡不乾不淨的,說的這麼難聽,頓時就怒了,門沒開,但嘩啦一聲,從門裡潑出一盆水來。那水估計還刷鍋水之類,裡邊油水蠻重,而且,顧爽在那道水的拋物線中還看到了幾片綠油油的菜葉……
陸敏之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兜頭澆了一盆污水,剩下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只剩下連聲的尖叫,一邊叫着一邊跳着,抖索着身上的水和渣渣、菜葉……再也沒了一貫的目下無人,不可一世的樣兒,要多狼狽又多狼狽。
眼看着,後邊給朱莉程彥拍照的攝影師什麼的越走越近,不管怎麼樣,讓外人看到,或許不認識陳中訓夫婦,但確認是她和朱莉,丟臉的還是他們。顧爽嘆了口氣,走上去。
“二位,請你們離開!”顧爽在陳中訓詫異地目光注視下,冷冷地說完,也沒再說什麼,直接拿出電話,撥通了安保科。
“這裡有兩位誤入的客人,麻煩你們過來把他們送出去!”
顧爽的小樓距離安保科並不遠,顧爽的電話掛斷後用不了兩分鐘,安保員就能趕到。
這段時間,因爲遊園會的餘熱不斷升溫,幾乎每天都有遊客慕名前來遊園,安保科也沒辦法再一一詳細盤問,這也是陳中訓陸敏之夫婦能夠走到他們院子門口的原因。
“顧爽,你個……”陸敏之一見顧爽,頓時怒髮衝冠,幾乎立刻跳起來,就要大罵。
陳中訓卻知道,陳飛失去聯繫這麼久,在其他地方都打聽不到他的消息,或許顧爽這裡是唯一能夠知道陳飛消息的地方了。要不然,他也不會那樣壓着火向顧媽媽軟語懇求了。
一把拉住暴跳的陸敏之,陳中訓上前一步,擋住陸敏之,看着顧爽道:“小爽,先前我和你……阿姨確實有些事情做得不對,我向你道歉。但是,請看在我們擔心兒子的一片父母之心上,請告訴我們陳飛的下落好嗎?”
果然是陳飛出了事了?
顧爽也顧不得其他,立刻問道:“陳飛怎麼了?”
“你還問陳飛怎麼了?還不是你害的,你裝什麼無辜……”陸敏之被陳中訓擋在身後,卻仍舊忍不住叫囂。
顧爽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對陸敏之的話只當充耳不聞,只看着陳中訓道:“請問,是不是陳飛出事了?”
一看顧爽如此,陳中訓或許還不完全相信顧爽是真的不知道陳飛的去向,但卻明白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了。恰好安保科的人員趕了過來,陳中訓意味不明地盯了顧爽一眼,拉着仍不甘心的陸敏之匆匆離開了。
幾個安保科人員將陸敏之夫婦客客氣氣地送了出去,李剛卻看着顧爽的神情異樣,於是慢了一步,關切地問道:“顧總,您是不是有事?”
陳飛去哪裡了?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亦或者……是不是病情復發了?
而且,最後一次見陳飛的時候,恰是被陳飛撞見她和鄭卓然嬉笑玩鬧的親密情景……當時,陳飛的臉色那麼蒼白,眼神那麼絕望……
不管怎樣,顧爽即使不能再和陳飛破鏡重圓再做夫妻,但卻實實在在不想他遭遇什麼不測。
若是,從那一天陳飛失去了消息……
顧爽簡直都不敢想,會不會是因爲那天所見的情形……
雖然,她不願意相信陳飛是那麼脆弱糊塗的人,但罹患癌症他突然離家出走,並讓陸敏之上門處理離婚的事情,卻讓顧爽沒有多少信心。
陳飛,遇到重大打擊之後,顧爽實在想象不出他會做些什麼。
雖然,她不認爲陳飛會輕生什麼的,但若是冒然出走,會不會因爲神思不屬出現什麼意外?
她正滿心擔憂急切,就聽到李剛的詢問,微微一怔,醒過神來。看了李剛一眼,終是搖了搖頭:“謝謝你,我沒事!”
這樣的事情,李剛也沒什麼辦法吧,哪怕他曾經是最優秀的偵查兵。
“那,顧總有什麼事情就叫我一聲!”李剛打了一聲招呼,轉身離開。
顧爽看着李剛英武的背影,然後拿出手機,迅速找到一個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啊,鍾局長,你好你好。我是天澤公司的顧爽啊……呵呵,你好,我想問您一件事兒……嗯,陳飛……哦,陳飛已經辦理了離職手續?什麼時間辦的……哦,不是陳飛自己出的面,是他的父親?哦,那陳飛有多久沒有上班了……二月底,元宵節前後……哦哦,沒事,沒事,謝謝您啊!好,好,再見!”
顧爽強撐着笑容掛斷了電話,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
二月末,元宵節,豈不正是陳飛在這裡遇到她和鄭卓然的那個時間?
擔憂、慌亂……種種複雜的情緒糅合在一起,堵在她心裡,讓她喘不過氣來。
只是,她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和清醒,咬了咬嘴脣,讓自己鎮定一些,然後吸了口氣,打開電話薄,找出陳飛的電話,聽筒裡電腦提示音重複着:您撥打的號碼無法接通……
啪!顧爽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兒上,暗罵自己糊塗透了,若是陳飛的手機能聯繫上的話,陳中訓和陸敏之怎麼還會跑到他們這裡來打聽消息。
繼續翻騰着電話簿,顧爽的手指在陳中訓這個名字上一滑而過,又再次返了回來,頓了頓,卻還是沒有撥打。
不過,經過這麼片刻,顧爽的情緒已經稍稍冷靜了一些。
她的大腦高速運轉,開始分析事件的前後,以及陳中訓夫妻可能採取過的手段。
陳中訓夫婦可能去單位詢問,可能去陳飛的朋友、同學那裡詢問,這些肯定都沒有消息……而且,陳飛離開應該沒有開車,不然,查詢交警交通監控錄像就能很輕易地找到……那麼長時間,陳飛有可能已經不在南市了,那麼,他離開南市的方法就有陸路和航班兩種……好像,現在火車票也是實名制……
顧爽想到這裡,立刻撥打了李剛的電話:“李剛,你幫我查一下一名叫陳飛的人,看他有沒有乘火車、或者航班離開南市,時間大約在二月底三月初。哦,他的身份證號碼是……”
給李剛打完電話,堵在顧爽胸口的悶氣似乎稍稍緩了一些。這讓她的腦子可以更清醒更快速地運轉起來。
腦子冷靜了,清醒了,顧爽就基本上可以確定,陳飛一定不會做什麼傻事。畢竟,在病牀上那種情況都掙扎着過來了,絕處逢生,又怎麼會不好好珍惜?
想通了這件事,顧爽暗暗吁了一口氣,卻還是找出談瑞林的電話來,撥打了過去,按下發送鍵的手指,都不可控制地微微地抖着。
她找談瑞林不是爲了別的,是想讓談瑞林查詢一下南市乃至周邊、或者更遠區域內,這段時間內有無命案,有沒有無法確認身份的……
一個個電話撥打出去,顧爽倚在大門旁的一棵大樹後邊,幾乎全部身體都靠着樹幹支撐着。
那個可怕的字眼兒,在她的心頭只是一閃而過,卻足以讓她心驚肉跳,渾身冷汗了。
閉上眼睛,顧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牙道:“陳飛,不要讓我看不起你,也不要讓我恨你!”
好不容易收拾了自己的表情,打開家門走了進去。院子裡仍舊整潔如故,看不出什麼異樣來。連熊熊和幾隻狗狗也都像往常一樣,一見她進門就圍上來親熱。
顧爽挨個拍拍這幾隻的大腦袋,蹲下來,抱住熊熊壯實的身子,將頭靠在熊熊的大腦袋上,感受着來自於這隻忠犬的溫度和支撐。
熊熊一動不動地充當着大抱枕的角色,顧爽卻感到腳下有什麼東西軟軟地戳了她一口,一回頭,兩隻乳黃色的小鵝,正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歪着腦袋奇怪地看着她,見她沒有反應,又蹣跚着步子湊上來,伸着脖子在她的腳腕上啄一口。
小鵝畢竟還很小,啄的也不疼,但卻也分了些顧爽的心思去。
這個園子裡除了巨型犬就是狼,還有狐狸、貉子,這些東西可都吃雞,小鵝也應該位列它們的美味菜單之上。什麼時候,這兩隻不知死活的小鵝居然跑到這裡來了?這裡可是肉食動物的樂園!
顧爽伸手將小鵝攏在懷裡,一手一隻拎着就往樓後的小園子裡走。那裡有梅花鹿,有小香豬,有孔雀,有錦雞……都是些食草動物或者弱小動物……走到後邊一看,才發現是自己疏忽了。因爲之前放養的食草動物都比較大,錦雞的體型最小,但畢竟成年了,也比兩隻小鵝大許多,所以隔斷柵欄空隙放得比較大了,兩隻小鵝尋了個空子,竟然偷渡過境了!
顧爽的腦袋裡靈光一閃,出境!
記得,當年陳飛大學畢業的時候,陳中訓和陸敏之就曾經給他搬過留學,可陳飛爲了她放棄了留學……兩個人還曾經計劃,等寶寶稍大些,他們有了錢,就一起去看澳洲的大袋鼠,去看歐洲的城堡……
一聽到陳飛失去了聯繫,她想到了種種不測的可能,想到了離開南市、離開s省,卻單單沒想到出境去了國外的可能……
而且,因爲這個靈光一閃,顧爽腦子也特別好用起來,一下子又聯想到了另一件事,就是那個70萬的銀行卡,她已經交給了陳飛……出境記錄不好查,但銀行卡的消費記錄她還是可以查詢的。當然,若是陳飛沒有改變銀行卡的密碼和操作指令的前提下。
作爲財務人員出身,顧爽對於通過電話銀行查詢賬戶資料的操作自然非常熟悉。兩隻小鵝掙扎着再次逃逸,她也顧不上了,拿出電話,立刻撥通了銀行的服務電話,然後一系列操作下來,密碼正確,操作指令正確……然後,在顧爽砰砰地心跳聲中,賬目明細出來了。
銀行卡確實已經用過,提取現金兩萬,刷卡消費數次,消費地點分別是南市、京城。在南市提取的現金,唯一一次在南市的刷卡消費記錄是機場,購買機票。之後,連續幾次在京城的消費記錄,然後,有一筆兌換外匯業務,兌換的外匯品種是:美元!
呃,美元!這種鈔票最沒有參考價值了。世界上太多國家能夠使用這種貨幣了!
默默地掛斷了電話,顧爽心裡已經不再犯堵,卻有一聲長長地嘆息。顧爽心中已經可以確定,陳飛沒有意外,沒有不測,他只是出國了。他選擇了再一次逃避!
默然了片刻,顧爽就給談瑞林打了電話,讓他不要再調查了。這裡已經確定出國了,再去調查什麼無頭什麼無名什麼,就毫無意義了。而且,想想自己剛纔居然能夠想起來讓談瑞林去調差警方的命案記錄……還真是讓人渾身冒冷汗啊!
剛剛和談瑞林通完電話,李剛的電話也打了進來。他很清晰地向顧爽通告了調查結果。兩趟航班記錄,一趟是南市飛京城,另一趟則是從京出國。
罷了,既然知道下落,不會有什麼危險,顧爽也就不想再調查什麼了。
面臨絕症,他逃避,放棄了他們的婚姻。面臨她和鄭卓然的親密,他再一次逃避,這一次連家庭父母也放棄了……
心中嘆息一聲,顧爽還是編輯了一條短信:陳飛於某月某日由京城國際機場出境!發給了陳中訓,然後擡起頭,調整好自己的表情,緩步走上門前的檐廊,打開家門,走了進去。
這件事,有驚無險地掀了過去。顧爽在確定陳飛沒有意外不測之後,也就放下了。不但將這件事放下了,連心底最後一絲牽念也徹底放下了。
從此後,陳飛只是寶寶的親生父親。而她和陳飛的故事,早已經畫上了句號,已經成爲了過往。
家裡的氣氛並沒有什麼異樣,已經卸了妝換了衣服的朱莉,沒了剛纔那副可憐樣兒,正捧着一隻果盤,和寶寶一起吃着果園裡剛剛摘下來的第一批成熟的桃子。
說起來,顧爽種植果樹前是想過血果和太歲水能夠改善水果的品質,但沒想到的是,在花卉中只是改變形狀、顏色、香味兒,對水果品質的改善會是如此明顯。加之,顧爽引進的本就都是水果中的名優品種,經過改善後,水果的形狀、色澤、香氣、味道,都得到了明顯的提升。
大櫻桃足有鵪鶉蛋大小,血紅透紫;杏子幾乎能趕得上寶寶的小拳頭,金黃燦爛;這回成熟的桃子,居然直徑達到了二十公分,而且果皮表面的毛茸均勻細短,顏色是白裡透紅,香氣濃郁。剛剛摘下來的時候,入口酥脆甘甜,稍稍放置幾個小時之後,果肉就逐漸軟化了,成了一種類似於果凍的狀態,咬一口,蜜汁四溢,香氣滿口,實在是好吃的不得了。
朱莉插着一塊桃肉對寶寶道:“寶寶,來嚐嚐阿姨這個,好脆好甜!”
寶寶則是直接捧着一隻大桃子在吸,是的,因爲寶寶這個桃子熟的透了,在桃皮上咬開一個小口,然後,附脣上去,就可以直接吸食裡邊果凍狀甘美非常的果肉了。那種感覺都有些不像是在吃水果,而是在喝一種半固體的果汁!
顧爽看着這一大一小倆貪吃的傢伙,忍不住彎了嘴角,湊過去,伸嘴一口吞下朱莉舉着的那塊桃肉,然後,迅速一個閃身,躲開,一邊兒笑道:“還不錯。看來我將來賣水果也能賺錢了!”
朱莉瞪着眼睛正要發飆,顧爽卻突然回頭正色地對她道:“咦,莉莉,你說咱們這些水果該起個什麼名字?是不是還延續我們的品牌,稱其爲一品桃,一品杏,一品櫻桃?”
被問及正事兒,朱莉也受了玩笑之色。不過,說話還是能堵死人就是了:“嘁,一品,也只有你那文學白癡才能想出這麼垃圾的名字!要我說啊,這些水果都這麼好吃,就直接申請專利新品種。嗯,讓我想想,用什麼名字呢?嗯……又脆又甜,又蜜又軟,不如就叫軟香桃吧!”
朱莉沉吟了好一會兒,顧爽已經拿起一隻熟透的桃子,剛剛要開口,吸了一口香甜的桃肉,卻猛地聽到朱莉起的這麼剽悍的名字,頓時將嘴中的果肉噴了。
“啊,你丫的,往哪兒噴啊,髒死了,髒死了,人家剛剛洗了澡換了衣服啊啊啊……”朱莉立刻跳了起來,一邊兒嫌惡地扯着衣服一邊大聲抗議。那動作的利落勁兒,根本看不出此人身懷有孕的笨拙。
“咳咳咳……咳咳……咳咳……你丫……”顧爽被嗆的一連聲地咳嗽着,好不容易喘上氣來,直接伸出手指指着朱莉抗議。
但,那名字太剽悍了,顧爽實在是無話可說。只好悲憤地抱着寶寶,轉身遠離這位剽悍阿姨--這位實在是太恐怖了,今後還是讓寶寶遠離她的好,以免好孩子讓她給帶壞了!
轉過身來,顧爽卻是暗暗慶幸。
幸好,剛剛只有她、朱莉和寶寶三人在,程彥不在,更重要的是鄭老爺子不在,不然,她今兒個這臉可就丟大發了!
又脆又甜,又香又軟……還軟香桃……呃,虧她怎麼想來。她真想看看,那丫的腦部迴路是不是囧異於常人?
朱莉一邊扯着衣襟往樓上走,突然扶着樓梯欄杆探出頭來道:“噯,那什麼不行,我又想了一個:瑤池仙桃。瑤池金杏。瑤池櫻桃……吶,我連廣告詞都想好了:此果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
顧爽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抱着寶寶一回摔出去,然後,實在是不敢再招惹那位剽悍阿姨了,抱着寶寶匆匆走進一樓的洗手間,關上門,將那隻呱噪剽悍的香軟瑤池姨給擯棄在門外!
水果系列的命名議題,最後在餐桌上再次被提起。
鄭老爺子沉吟道:“其實朱莉丫頭那個思路還是不錯的,所謂瑤池仙品,咱們這些說過實在是不算誇張。既然前邊有一品了,那麼水果也可以叫‘仙品’……怎樣?”
顧爽心道,不怎麼樣。仙品也沒覺出比一品好多少來。
不過老爺子提出這麼一個名字,她也不好說什麼。朱莉那丫聽了老爺子對她的肯定,也興奮的不止所以了,沒口子地誇鄭老爺子神來之筆,取出這麼一個前後呼應,又超凡脫俗的名字來。
顧爽在一旁聽得冷汗直冒,都‘仙品’,當然超凡脫俗了!若是實在讓她在‘仙品’和‘瑤池’之間選一個的話,她也肯定會選‘瑤池’而棄‘仙品’。
那邊,朱莉和老爺子兩人互相吹捧,顧爽只能低着頭專心對付美味的菜餚,對那兩人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鄭老爺子這段時間也沒閒着,又讓王鎖柱老爺子和陳叔兩個警衛員陪着上了幾趟山,不但又掏了六個野蜂蜜窩,還捉了一百多隻蠍子回來。現在,那些讓人頭皮發麻的東西,就養在老爺子的臥室裡的玻璃缸裡。
老爺子每天都用餵魚的飼料餵養,那些蠍子居然真的吃。老爺子很自豪地說,等到這些蠍子繁育出了下一代,他就可以請大家品嚐油炸蠍子的美味兒了。
油炸蠍子吃不吃得不說,這幾天因爲棗花開了,老爺子忙乎的不行,每天都讓兩個警衛員去棗林裡看看野蜂蜜的情況,隔上一兩天,他自己也會跑去看看。
這樣忙忙呼呼的,陳叔還是很欣慰地發現,鄭老爺子不但沒有累出什麼病來,反而比來的時候身體更加硬朗了,臉色紅潤光澤,氣色特別好,就連臉頰上斑斑點點的老年斑也退了不少,即使剩下的一兩片,顏色也淡化了許多,他甚至想,再過幾天,這些老年斑是不是都會消失掉?
不但鄭老爺子身體好了,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身體舒泰了不少,早年因爲工作原因傷過的腿,經常隱隱作疼,可現在他經常陪着老爺子四處遛彎,上山掏蜜蜂窩,下河釣魚,還去過林子裡捉過蠍子……玩的嗨的不行,但腿卻靈活輕盈,根本沒有疼過。
剛開始離開京城來這邊的時候,兩個警衛員還一臉的不樂意,在心裡沒少嘟噥。只怕離了京城鄭老爺子出個什麼意外,他們付不起那個責任。可經過一段時間後,他們竟也不知不覺地忘記了這麼怨言。掏野蜜蜂窩、捉魚、捉蠍子……沒有人趕得上他們勇敢的,一往直前地就往前衝啊。而且,那種從心裡散發出來的興奮勁兒,已經完全與剛開始的假意奉承不同。
顧爽吃着飯,那邊的老少追捧大會終於圓滿了,然後,她就聽到鄭老爺子很驕傲地宣佈:“今天下午,我就要第一次剿蜜啦。誰想吃純正野生蜂蜜釀造的極品蜂蜜,就來報名排隊……對啦,咱們這蜜也起個名字……嗯,已經有了一品、仙品,那就叫‘神品蜂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