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剩的幾匹野狼已經衝到了近前,顧爽看的很清楚,只剩下了九匹。這些野狼與顧爽在動物園中見到的完全不同。動物園中豢養的狼,一個個毛色黯淡蓬亂,神情焦慮,或者煩躁地在鐵籠子裡轉着圈圈,或者奄奄一息地趴在鐵籠的一角,不知死活。
這些奔騰的野狼,雖然並不肥壯,甚至緊收的腰腹顯示出它們還餓着肚子,一天甚至幾天都可能沒吃過東西了。但即使如此,這些野狼卻個個鮮活,四肢矯健有力,一雙雙狼眼裡,迸射出冷靜狠戾的光芒。
而且,在這僅剩的九隻野郎中,顧爽看到了一隻體型明顯比其他幾隻大一圈的狼,灰黑色的毛髮也相對亮澤一些,長長地狼吻裡,白色的狼牙偶爾一露,閃過一道刺眼的寒光……這就是那隻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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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狼羣衆多野狼以爲食用拌了藥的肉或中毒身亡,或被迷倒的之後,這隻狼王居然還完好無損,這真的很出顧爽的意料。
先不說狼王爲什麼沒有第一個享受美食,在顧爽的印象和認知裡,狼羣一旦得到食物,第一個享用的該是狼王吧!就單單這隻狼王的戰鬥力,也比普通野狼強得多,有它在,對於顧爽這邊,絕對稱不上是個好消息。
就在顧爽觀察狼羣的時候,尚凡和鄭卓然已經放下了槍,尚凡手裡換了一把長長地藏刀,鄭卓然手裡則是一把四棱軍刺。而王慶東和多金也準備好了,不再阻攔身邊的藏獒。桑格雖然年齡大了,卻絲毫沒有膽怯,一得了主人的同意,一聲沒吭地第一個衝了上去,波瓦畢竟經歷的少一點兒,卻也毫不猶豫地緊跟在桑格後邊衝出去,因爲體力強壯,竟反超了桑格,首先遭遇了狼羣,並第一時間就撲向了邊角的一個野狼。
波瓦的身軀猶如小牛犢一樣,壯實強健的很,這飛奔之後的全力一撲,那隻野狼雖然努力地偏了偏身子想要躲開,卻仍舊沒有一合之力,登時被波瓦撲倒在地。緊接着,咔嚓以上,波瓦已經將那野狼的脖子咬斷了。
波瓦知道單個擊破,桑格久經殺場自然也沒有傻的以年老之軀去挑戰狼王的威嚴。是以,如風一般衝上去之際,貌似是直衝着最中間的狼王的,可臨到陣前卻偏了一偏,以人不敢置信的靈敏擦着狼王的身邊,直衝後邊緊跟的一頭母狼。
那頭母狼看起來稍微瘦小一些,還沒滿週歲,雖然先前也曾參加過狩獵,但如此大規模的狼羣圍剿下,別說黃羊、狐狸啥的自然不在話下,就是雪豹和小犛牛都不是它們的對手,它哪裡見過這種生死之戰,再說緊緊跟在狼王身後,也沒想到會被挑中成爲突襲的目標。是以,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即使桑格年老力衰沒了多少力氣,卻仍舊將這頭小母狼給撞上了。還好,它的身體也算很靈活,被桑格全力一撞之下,只是打了個滾兒,立刻又爬了起來。而那頭狼王顯然對這頭小母狼很上心,小母狼受襲,它也放棄了全力的衝鋒。再說,自古獒和狼就是完全對立的兩個種族,那是不死不休的。狼王收住身體,急速地來個了轉身,直取桑格。
桑格畢竟年齡大了,逮個兔子啥的已經是極限了,剛剛即使拼盡了全力,又撿了個軟柿子,卻仍舊沒能捏住,竟只撞了小母狼一個跟頭,卻沒有說造成什麼嚴重的傷。反觀桑格卻因爲這一撞拼盡了全力,雖然堪堪收住自己的動作,沒有跟着摔出去,卻也有些力不從心,無力再戰了。
偏偏這個時候,狼王來了個急剎車轉了回來,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一個縱躍直接撲到了桑格的身上,長長地狼吻緊跟着就朝着桑格的脖子咬下來。
桑格雖然年齡大了,但架子還在,個頭絲毫不比狼王小,狼王撲上來,桑格真的沒能頂住狼王兇猛的一撞,卻在倒地的同時,拼着全力滾了開去,致使狼王那一咬沒能咬到致命處,卻也撕下了桑格頸肩部的一塊皮肉來。
生生撕裂下一塊皮肉,其疼痛可想而知,桑格卻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反而,這遽然的劇痛彷彿又重新激起了它已經退卻的力氣和血性,猛地轉回身子來,不等狼王再發動襲擊,桑格不再鋒利的牙齒卻狠狠地咬了過去,狼王機靈一躲,躲過了致命處,卻仍舊一陣撕裂劇痛,它的一隻耳朵連帶着一塊頭皮,都被桑格生生地撕扯了下來。
野狼衝過來,鄭卓然和尚凡卻沒有衝上去,兩人手握武器分別守在車子的兩側。很快野狼衝上來,每個人都要面對兩三隻野狼,很快展開了近身的搏殺。
波瓦解決了一隻野狼後,很快就被兩隻野狼夾擊纏住,多金和王慶東這裡暫時就沒有野狼衝上來。自從桑格衝上去,王慶東就擔心不已。畢竟,桑格已經不復壯年的雄壯強悍,又對上了狼王,危險可想而知。
幾乎沒有猶豫的,王慶東握着手中的刀就衝上去。那頭被桑格撞翻的母狼已經醒過神來,對本就疲於應付的桑格展開了夾擊。王慶東衝過去,立刻揮刀砍向那隻小母狼……
而多金知道自家波瓦的能力,對付兩隻野狼完全不在話下,也不去助陣,也沒管車子旁邊的鄭卓然和尚凡,反而朝着野狼奔來的方向跑去。--有至少十隻野狼是被蒙倒的,若是此時不處理,等到蒙藥藥效散去,那就真的危險了。要知道,現在尚凡和鄭卓然的子彈都用光了,再多十幾只野狼,這些人只怕就走不全乎了。
顧爽抱着小羅布坐在車裡,車窗外就是尚凡和鄭卓然在與野狼拼殺。
猛地,一蓬血花噴濺到了鄭卓然這邊的車窗上,剎那綻放,然後緩緩流淌下去……顧爽睜大眼睛,卻實在無法分辨這血液的來源究竟是鄭卓然還是野狼。
血花在車窗上綻開的剎那,顧爽感到自己的心臟都停跳了。然後,透過車窗,看到鄭卓然搏殺的身影仍舊沒有倒下來,這才忽悠一下緩過氣兒來。
她握緊了手中的軍刀,回頭囑咐小羅布:“羅布,你乖乖在這裡……”
小羅布黑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卻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我是男人,不能讓女人保護。”
聽他這麼說,顧爽心裡難免冒火,正要再說,小羅布突然道:“姨,你把窗戶開開……”
坐車來的路上,小羅布對於電動車窗非常感興趣,上上下下的玩了好久。
聽小傢伙這麼一說,顧爽眼睛一亮,打開車子電源,按下車窗玻璃……
顧爽沒有按照小羅布說的打開他那邊的玻璃,而是打開的她自己這一邊的。
也不知是不是潛伏已久,還是顧爽的肉味兒特別香濃,車窗玻璃一打開,正在和鄭卓然纏鬥的一頭野狼竟跳將起來,直向車窗裡的顧爽撲來。
顧爽的左手還放在車門的車窗按鍵上沒拿回來,右手中倒是握着軍刀,惶急之下,猛地擡起右手中的軍刀用來抵擋野狼的一撲,卻好巧不巧地撞到了方向盤上,格了回去,那隻大大的狼吻露出慘白的獠牙眼看就要咬到顧爽臉上……
顧爽甚至都看到了狼眼睛裡嗜血的兇殘和瘋狂,就在她努力揮動右臂再次抗拒的時候,就聽得一聲慘嚎夾着點點溫熱噴灑了她一頭一臉,同時,她的肩背也被一個溫熱的東西撞了一下。
顧爽猛地回頭,就見小羅布手裡握着的匕首上帶着一溜兒血珠正從她耳邊縮了回去,見她看過來,小孩子甚至還對她彎了彎嘴角,露出了一個靦腆帶着羞澀的微笑。
生生打了個激靈,這一刻顧爽終於清醒地體會到,這個孩子絕對不同於她生活中一貫意義上的小孩兒,絕對不能與那些揹着書包天天去上幼兒園的小娃娃們等同起來。
愣怔一下,顧爽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對小羅布讚揚一笑道:“男子漢,好樣兒的!”
說完,笑着給小羅布那邊的車窗取消了鎖定,自己也轉身緊緊地握住手中的軍刀,瞅準車外的一個機會,趁着與鄭卓然一腳將一頭狼踢到車門上,顧爽猛地打開車門,一下子將那頭狼又撞飛了出去,人也緊跟着跳下車,手中的軍刀毫無技巧地直劈下去--剛剛那頭狼被她一車門撞倒在地還沒爬起來,顧爽的軍刀已經劈了下來。
噗!
刀刃入肉斷骨的聲音,夾着血珠飛濺而起,顧爽挾威而至的一刀,正好砍在野狼的腰部--銅頭鐵背豆腐腰。說的就是野狼的頭和背部的抗擊打能力都非常強,卻偏偏腰部最易受傷,抵抗力特別低。顧爽又是全力劈下的一刀,那頭狼哀嚎一聲,腹部破開,腰也段了,卻暫時沒有死去,連連哀嚎着……
另一邊,小羅布從車窗裡探出手臂,用匕首再次劃傷了一頭野狼……
連續的哀嚎,淒厲的令人渾身發冷。
那頭還在和桑格搏鬥的狼王似乎終於清醒地意識到,再鬥下去它們只有全軍覆沒的結局,在損失了一大部分成員,那頭它一心護着的小母狼也被王慶東一刀劈斷脖頸後,終於生出了恐懼之心,長嚎一聲,率先朝着來路奔回去。
這一聲淒厲的狼嚎後,早已經膽怯了幾隻狼再也無心戀戰,匆匆甩開對手追着狼王的背影慌張逃竄。趁着這個機會,又有兩頭狼被殺掉,最後跑掉的只剩下寥寥三四匹,也幾乎都帶了或輕或重的傷。
顧爽一刀劈死那隻野狼後,手裡的刀還緊緊地握着,眼睛緊緊地盯着兩頭和鄭卓然周旋的野狼。狼王這麼一逃,那兩頭狼也匆匆逃竄,被鄭卓然從後邊追上去,用軍刺捅死一隻,剩下的一隻倉惶逃了。
顧爽一口氣散了,手腳都軟的提不起來,只好靠在車子上,擡頭望着轉回身來的鄭卓然,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幾乎整整一夜無眠,經過了一場血腥拼殺之後,顧爽一行人僥倖地從一箇中型狼羣口爪下得以逃生。
衆人也沒心思再睡了,天色卻還早,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衆人再次集中到帳篷裡,升起篝火,只是,肉類都餵了狼羣,也只能勉強吃了一些麪包餅乾之類,幸好水囊裡的水還有,每個人喝了一些。
等到天色大亮,幾個男人就去把散落在各處的狼屍統統拖了過來。多金立刻動手將中毒死亡的十幾頭野狼屍體扒皮處理,並將剝了皮的狼屍點了一把火燒掉。多金說,這樣可以避免被其他動物或者鷹鷲誤食。
剩下的狼屍卻沒有處理,統統集中到了一起。
之後,衆人發動車子,直奔那個藏民聚集點。剛走了沒多久,就看到前邊騎着馬來了十多個男人。鄭卓然和尚凡看那些人身上馬背上都帶着武器,不免都有些心驚,和野狼搏鬥了一夜,雖說衆人沒有受重傷,充其量也只是擦傷劃傷之類的,但卻也已經筋疲力盡,再遇上不友善的人,他們是真的沒有體力應付了。
多金卻滿臉興奮,讓小羅布打開車窗,從車窗裡探出頭去,朝着那些騎馬飛奔來的人大聲吆喝着打起招呼了。他用的是藏語,語速又快,別說顧爽,就是略略知道一兩句藏語的尚凡和鄭卓然也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懂多金這是做什麼。
很快,那十幾個人騎着馬到了車子近前。
開車的鄭卓然也將車子停了下來,卻暫時沒有確定要不要下車。多金卻完全沒有理會車中幾個人的心思,車子一停下,就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小羅布和波瓦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王慶東也跟着跳下了車。倒是桑格因爲與狼羣搏鬥受了傷,趴在車裡,昏昏沉沉的,沒有動彈。
顧爽三人眼睜睜地看着多金祖孫跑過去,那些騎馬的人也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與多金大聲招呼着,然後擁抱在了一起。
兩方人連比劃帶說的交流了半天,連王慶東也加入了進去。尚凡和鄭卓然對視一眼,同時看向顧爽,三人默默地下了車。
此時,他們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這些來的人算不算朋友不好說,但至少不是敵人。在這個地方出現的人,是他們要去的聚集點的牧民的可能性非常大。
三人下了車,多金和王慶東也領着那十幾個人走了過來。
經過多金的介紹,顧爽三人終於知道,這些人果然如他們猜測的那般,正是他們要去的聚集點的牧民。他們夜裡聽到了狼嚎,猜測出了什麼事,匆匆集合了趕過來相助的。只是沒想到,他們一家一家集合起來趕過來,這邊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有了這些人,那些被堆在一起的狼屍就有了處理的辦法。
沒用顧爽她們參加意見,很快就分好了工,多金和一個叫桑吉的漢子帶着他們回聚集點,其他人則去將那些野狼屍體運回去。
這一次,倒是沒有再發生什麼事兒,一行人不過用了大半個小時,就到達了那個聚集點。他們臨時落腳的即使桑吉家。
顧爽這一行人折騰了一夜,難免疲倦,喝了碗熱乎乎的酥油茶,男人們開始喝酒之後,顧爽乾脆爬上車睡了一覺。這個聚集點並沒有合適的藏獒幼犬,最好的藏獒倒是懷了胎,卻還要三個多月才能生產,顧爽她們顯然是等不及了。
顧爽是被小羅布叫醒的,打開車門,小羅布立刻衝上來興奮道:“姨,有野獒!”
顧爽還沒完全恢復思維,有些不太明白地瞪着小羅布,可這個孩子的漢語本來就比較匱乏,說了半天,也只是說有野獒。還是尚凡溜達了過來,道:“還真讓我們來着了,距這裡不遠的崩嘎爾日據說有野獒的蹤跡。要說起真正的好藏獒,還有那個人工飼養的能夠趕得上野獒馴養來的好呢?”
顧爽看看時間,已經臨近中午了。不由擔心道:“若是去尋找野獒,會不會耽誤太久時間?車隊明天就要出發了。”
尚凡卻笑起來:“你不用擔心的。車隊出發也是沿着青藏線入疆。我們只要後天中午之前能夠趕道那曲,在那裡等着就行了。”
“那還是和隊裡聯繫一下吧!”顧爽說着,問道,“衛星電話能不能用?”
尚凡點點頭:“路上我注意了,有兩個地方有信號。想必其他地方也會有,等出發後注意尋找一個有信號的地方聯繫就行了。”
兩人說着話,幾個藏民從帳篷裡走了出來。原來,那些去取野狼屍體的人也都回來了。不過,他們只取回了野狼皮和一部分野狼肉,剩下的狼肉就扔在了那裡,據說是爲了給動物們留下的食物。
對於藏民們這種淳樸的動物保護意識,顧爽只有汗顏的份兒。
她也越來越覺得,他們並非如她想象的那樣困苦。雖然他們的生活條件先對清貧單調,但他們心中有信仰,只要沒有大災大難,就獲得樂天知命,獲得純淨快樂。
相比而言,西藏這個地球上最後的一方淨土,也只有他們適合在這裡居住,守護。
無數人高喊着低碳環保,但有誰能夠做到向他們這樣自然?別說天葬用自己的肉身飼餵動物和鷹鷲,就是那些殺死的野狼,恐怕沒有人會想到給其他動物留下一部分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