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這塊地,真的都開起來的話,也有三四畝地大小了,僅靠幾位老人,那可夠累的。顧爽是想着讓他們活動活動,可沒想着讓他們受累。於是,顧爽和幾位老爺子商量,給他們分派幾個人來幫忙鋤草翻地。沒想到,她這個提議當即就被幾位老爺子拒絕了。
宋雲清老人笑呵呵道:“我們不會一口氣翻完的,一點點來,啥時候有空,啥時候過來拾掇拾掇,用不了幾天就種上了,哪用人啊!”
一看其他幾位老爺子也都笑呵呵的點頭,顧爽也沒了話說,只能順着老爺子們的意思辦了。
說着話,陳樹民已經開着車帶着王鎖柱老人和收羅來的農具回來了。一看從車上卸下來的農具可不少,不但有七把鋤頭,還有兩把钁頭(也叫鎬頭,比較重的手工農具,農村裡原來用於抓地瓜花生等地下作物用的),還有十來把比較新的鐮刀,最讓顧爽比較意外的是,還有兩把竹筢子,在顧爽印象中,這種竹筢子是用來摟草或者晾曬糧食的時候翻曬用的吧?老人們不過是想種些蔬菜,不知道王鎖柱老人弄兩把竹筢子來幹什麼啊?
看到顧爽疑惑的目光,顧爸爸首先笑起來,搖搖頭對其他幾位老人道:“小爽從小上學,也沒幹多少農活,這些東西也並不太明白。”
替顧爽解釋完,顧爸爸纔回頭對顧爽道:“這筢子是用來摟草的。”
顧爽點點頭,這個她知道,但菜地和摟草沒啥關係吧?
看顧爽還是疑惑,顧爸爸只能笑着搖搖頭,接着道:“傻丫頭,用鋤頭鋤了草,不得把草摟出來啊!”
“哦?哦!”顧爽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原來竹筢子是做這個的啊……汗,虧一直還覺得自己是村子裡出來的,沒想到和顧爸爸這樣的老把式比起來,自己那水平也就是比城裡娃多認識幾種作物、幾種農具罷了,真談起種植技術來,恐怕連皮毛也算不上呢。
說起來,小時候家裡生活雖然清苦,爸媽天天伺候土地也夠累的,可真沒有讓他們姐弟倆吃過多少苦。加之那個時候她全心想的就是好好學習,通過學習改變自己的命運,還真沒做過多少農活。印象中,做的農活也就是夏收秋收的時候,到地裡幫幫忙。在村子裡上小學有麥收假和秋收假的時候,等後來考上中學,沒了麥收假和秋收假,自己更是連麥收和秋收都幫不上了……
搖搖頭,將心頭的酸澀拋開,顧爽咧咧嘴,掩去自己那點兒難爲情,伸手拿起兩張鋤頭,遞給旁邊的鄭卓然一把,笑嘻嘻道:“今天是不是要先鋤草?我們也幫忙一起弄吧!”
顧爸爸似乎微微一愣,隨即也不反對,點了點頭。
顧爽看到顧爸爸答應,樂顛顛兒地拿着鋤頭就要開工。顧爸爸這回真是哭笑不得了,卻也沒有開口制止,而是拿着幾把鋤頭在溝沿兒上坐了,隨手找了一塊碎瓦片,開始打磨鋤頭上的鐵鏽。村子裡的已經兩年沒種地了,這些鋤頭閒置時間過長,都長了一層厚厚的鐵鏽。顧爸爸很是耐心的一點點把鐵鏽打磨掉,又來來回回地在鋤頭的刃口上打磨着。草莖、草根都很柔韌結實,若是鋤頭不夠鋒利,鋤草特別費力不說,效率不高,而且還容易把深處的草根帶起來。俗話說,拔起蘿蔔帶起泥,拔起草根同樣會帶起很多泥土。若是沒有苗的土壤也就罷了,拎着草根磕打磕打把土抖回地裡也就行了,但若是有苗的天地,帶起草根就極有可能把莊稼苗也帶起來,那就不是鋤草護苗,而是禍害莊稼了。
顧爽卻沒有注意到顧爸爸的動作,走到地裡,掄起鋤頭就開始鋤草。結果,她掄得太高,又用大了力氣,鋤頭狠狠地在地面上挖出了個大坑,卻沒除掉幾棵草。
一看顧爽這動作,即使鄭卓然沒中過地,沒用過鋤頭,也知道她這鋤地的也是個外行,忍不住輕笑出聲。
接連出了一串笑話,顧爽不由有些氣餒,回頭沒好氣地瞪了鄭卓然一眼,就要轉回頭,賭氣繼續。鄭卓然忍了笑,上前拉住顧爽,安撫地抱了抱她,隨即指指旁邊,示意顧爽看過去。
顧爽一轉頭,纔看到顧爸爸和王鎖柱老人正坐在溝沿兒上打磨鋤頭,而劉向民、宋雲清等幾位老爺子都注視着兩位老把式的動作手法,幾位阿姨大媽則正含着揶揄的笑瞅着他們小兩口。
看到大媽阿姨們的目光,顧爽才猛地想起自己還站在鄭卓然懷裡呢,頓時紅了臉,稍稍掙扎了一下,從鄭卓然懷裡走出來,伸手把兩把鋤頭拿過來,一起拎到顧爸爸面前。
恰好,這時顧爸爸正好打磨完了一張鋤頭,劉向民和宋雲清幾個老爺子立刻也有樣學樣地拿了瓦片開始自己打磨鋤頭。
王鎖柱老人看到顧爽過來,笑呵呵地將自己打磨好的鋤頭遞給她,然後將顧爽拎的兩張鋤頭接過去。
顧爸爸一擺手,簡單道:“走!”
顧爽雖然不懂種地,但好歹懂得顧爸爸的意思,連忙拿着王鎖柱老人打磨好的鋤頭跟在了顧爸爸身後,而鄭卓然自然也跟了上來。
走到一片荒草比較稀疏的地方,顧爸爸兩手分開,一前一後握住鋤頭,躬下身,對顧爽道:“鋤地的時候,不能直着腰,要彎腰下鋤。下鋤的時候不要用太大的勁兒,剷下地皮三四指正好,然後,兩手握住鋤把往自己懷裡平拖,藉着這個拖勁兒,把草鋤了。”
說着,顧爸爸給顧爽做了幾個示範動作。
顧爽有樣學樣地也跟着下鋤,往後拖鋤草,剛開始一兩下有些手生,勁道把握不準,不是深了就是淺了。深了太費勁兒,淺了,鋤頭會放空鋤不下草來……一連練了十多分鐘,顧爽才差不多把這個基本動作學會。
看着自己鋤的一小堆雜草,顧爽直起腰對顧爸爸笑道:“爸,您看怎樣!”
滿心想着會得到顧爸爸的表揚,卻沒想到顧爸爸皺着眉頭直接搖了搖頭:“你這樣鋤荒地還行,若是有苗,估計你鋤過去就剩不下幾棵了!”
這話說的……再回看自己鋤過的土地,草倒是鋤下來了,可地面也像被狗啃了似的,坑坑窪窪的,而且,偏偏還剩下好幾株草,在秋風裡搖擺着,似乎在嘲笑她的沒用。
顧爽紅了紅臉,瞄了旁邊顧爸爸鋤的一塊地,草很自然地堆到了一起,鋤過的土壤鬆散開來,有個別的大土塊,也被顧爸爸順手用鋤頭敲碎了。人家這一遍地鋤下來,連鋤草帶整地就齊活了,自己這邊卻連草都鋤不乾淨……真夠汗的!
顧爽本就是個不愛認輸的人,一看這樣的差距,也不吱聲了,低頭彎腰,繼續學着鋤起草來。
鋤草這活兒,看顧爸爸做起來,身體隨着動作很自然地前後擺動,彎腰下鋤、後拖鋤草,加上用鋤頭平整土地……每一個動作都非常協調自然,彷彿很輕鬆似的。但只有真正體會過的人才知道,鋤草這種活計,必須一直彎着腰,不停地鋤,時間稍稍一長,腰就會僵硬疼痛,所以,鋤地的老農總會鋤一段之後,就直起腰休息休息,有的還會揹着手捶捶腰背。
到了顧爽這裡,因爲她的身體被改造的很強悍的原因,身體靈敏性和柔韌性自然也很好,雖然生手,動作也很生硬,鋤了一陣,腰確實有些僵直,卻並沒有特別的疼痛。只不過,她這裡還有一個無法忽視的麻煩,那就是她忘記了自己可不是顧爸爸那樣的侍候了一輩子土地的老農,她的手掌也沒有顧爸爸掌心裡因爲長期握農具磨出來的老繭,本就比別人嫩上許多的掌心皮膚,握着鋤頭幹了一陣之後,就開始火辣辣地疼起來。最初顧爽還憑着一股子不認輸的信念咬牙堅持着,可掌心裡的疼痛沒有因爲她的堅持而減弱,而是迅速地加重起來。
等她實在堅持不住了,停下來擡手一看,嗬,兩隻粉嫩嫩的小手,已經紅腫成了一片,掌心和虎口幾個特別用力的地方,已經磨起了好幾個半透明的大水泡,其中幾個甚至已經磨破了,正往外滲着半透明的體液……嫩肉直接摩擦到鋤把上,難怪會疼的鑽心一樣。
鄭卓然本就跟在顧爽不遠處,看到她停下來還在笑呢,可在看到她低着頭看手掌,立刻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急忙幾步走了過來,拉過顧爽的手一看,頓時吸了一口氣,驚叫道:“爽爽!”
本來還覺得疼的有些難以忍受的顧爽,聽到鄭卓然這麼一聲驚叫,反而不好意思怎麼樣了。不想讓他太擔心,下意識地往回抽了抽手,卻不想被鄭卓然冷聲呵斥了一句:“別動!”
他們兩人的情形,很快就被顧爸爸和那羣老人察覺,幾個阿姨、大媽離得近,急忙走了過來,一看顧爽手掌傷的這麼嚴重,都驚訝地叫起來。
“哎呀,小爽,你這手……趕緊回去上藥包紮去,不然感染了可就麻煩了!”
這時,顧爸爸也走了過來,看到顧爽手上的血泡,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將仍舊被顧爽摟在懷裡的鋤頭拿了過去,直接吩咐鄭卓然道:“卓然,你趕緊帶小爽去看看手,包紮一下吧!”
顧爽覺得自己丟臉死了。自己逞強,卻這麼丟人地,還沒學會鋤地呢,就先負傷了。
鄭卓然倒是特別聽話,立刻拉着顧爽就往回走。
看着兩個人的身影,顧爸爸笑着搖搖頭:“這孩子,手都磨破了還逞能!”
劉向民老爺子也在旁邊,卻感嘆一聲道:“小爽這孩子當初帶着個奶娃娃還自己種花忙乎……要是沒有這份堅強,現在還不知什麼樣兒呢!像她這樣的情況,能夠走到今天,實在是不容易啊!”
一聽這話,顧爸爸也有些臉紅了。
當初,顧爽離婚帶着孩子種花創業的時候,其艱辛苦楚可想而知。可自己老兩口卻根本不知情,反而是身邊這些老人們在顧爽身邊幫着她們母子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日子。說起來,女兒之所以一切事情都咬着牙自己強撐,也是因爲自己這個當父親的太無能了,既不能庇護兒女不受外邊的欺負,也不能替女兒分擔什麼,倒是如今,女兒日子好過了,他們老兩口來跟着女兒過好日子了。
“是啊,都是我這當父親的沒本事,小爽在外邊受了委屈我們都不知道……知道了也幫不上啥忙……”顧爸爸悵然感嘆。
宋雲清老人在旁邊笑道:“老顧兄弟啊,你這話我可是不愛聽啊。什麼叫你沒本事啊,你能夠教導兩個孩子都考上大學,都能自力更生,這比那些溺愛孩子的家長可是好多了。孩子嘛,大了總是要自己面對風風雨雨的,我們當大人的即使再有能耐,還能庇護他們一輩子嗎?總有一天,我們要比他們先走一步的,反而是讓他們學會了本領,自己應付風雨纔是正辦法呢!”
一位大媽也跟着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孩子們小的時候,他爸管教兒子我還不樂意,真等到他長大了,我才知道,有些事情是我們當父母的無法替他們做的,只要教育好了,孩子夠堅強,夠獨立,纔是正事兒呢!”
幾個老爺子阿姨都是爲人父母爲人祖父母的了,說起孩子教育的心得,也紛紛發表起自己的意見來。顧爸爸也不是那種愛鑽牛角尖兒的人,聽他們七嘴八舌地說了一陣,也有些釋然。
是啊,別說自己只是個普通農民,就是再大的官兒,再有錢,也終有一天要先孩子們離開這個世界,到時候孩子們要是還不能獨立面對這個世界,那纔是沒法閉眼呢!
一羣人議論感嘆一番,都有些釋然。
正好,鋤頭也打磨的差不多了,就開始鋤草。
劉向民和宋雲清幾位老爺子還有幾位大媽阿姨,大都也沒種過地,雖說在種植園裡幹些栽培花卉的活計,但那些活兒和種地完全不同,而且爲了照顧老人們的身體,顧爽給他們安排的也都是比較輕省的活計,所以對於怎麼鋤地也不比顧爽強。
顧爸爸和王鎖柱老人就再次掄起鋤頭開始示範指導,不過有了剛剛顧爽受傷的教訓,這一回顧爸爸比較注意掌握節奏和勞動強度,讓這些老人們慢悠悠地學習體會。反正他們種菜不過是怡情養性,也不像農村裡種田那樣幹什麼季節,慢慢來,種多種少的,不過是個樂趣罷了。
不說一羣老人在顧爸爸和王鎖柱老人的帶領下辛勤鋤地,就說顧爽被鄭卓然半拉半抱地帶回家,就要開車帶她去市區醫院治療傷口。
顧爽被他緊張的樣子弄得哭笑不得,她的手掌上不過是起了幾個水泡,即使破了,塗一點兒藥水消消毒清理一下,相信很快就會好的,哪裡需要搞得去醫院那麼緊張。
“卓然,你先別急。”顧爽哭笑不得地攔住鄭卓然,然後盡力慢言細語地向他解釋,“我的手看起來挺嚇人,其實就是打了幾個水泡。咱們家裡就有藥品箱,回去你幫我清洗一下,塗點兒藥,包紮一下就行。不消一夜就好了,不用搞得那麼興師動衆的去醫院的。”
鄭卓然皺着眉看着顧爽紅腫的手掌,剛剛在地裡乍一看到的時候,只看着紅腫的厲害很是心驚,現在仔細看過去,確實沒有太重的傷。鄭卓然雖然沒見過手掌磨損這麼嚴重的情況,但他曾經參加過徒步,第一次參加的時候沒有經驗,腳底掌也打了好多水泡,當時確實很疼,不過清理過後,再休息幾天也就好了。後來那片起過水泡的腳掌反而不像第一次那樣容易起泡了。
不過,當時自己腳底掌起泡的時候,只是覺得疼的厲害,並不怎麼驚心怵目的,但顧爽的小手本就特別嬌嫩,本來嫩粉色的掌心如今變得又紅又腫不說,還好幾處都鼓起了大個的半透明的水泡,水泡磨破的地方更是往外滲着淡黃色的體液,強烈的對比之下,自然比他當初腳掌起泡更加刺目,即使自己曾經有過起泡很快痊癒的經歷,也仍然有些遲疑。
擡擡眉,看向顧爽,問道:“你確定不用去醫院?”
顧爽含笑連連點頭,看鄭卓然臉色緩和了一些,終是笑道:“其實,剛剛接觸農活的人都會這樣。你知道村子裡的人遇到這種情況怎麼辦嗎?”
這種情況在農村應該不少見,難道村子裡的人還有什麼秘方嗎?
“怎麼辦?”鄭卓然疑惑地問道。
顧爽咧咧嘴,卻轉回頭,垂下目光看向自己紅腫的手掌:“其實,村子裡的人手上起了泡是不會管它的,或者乾脆用針把水泡挑破,然後繼續忍着疼幹活。幾天後,等水泡磨平了,手掌不疼了,手上就會起一層老繭,那時候,再幹活都不會再起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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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昨晚有事沒能碼字,今天更新晚了。接下來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