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薇趕到醫院時,蘇熠晨已昏迷了1個多小時。
見她抱着烙誠從筆直的長廊上走來,急促的步伐,強忍焦灼的臉孔,聶靳雲感到自己跳動的心臟顫動得直抽抽。
很想大聲宣泄一句:那本雜誌真的沒砸到蘇熠晨的腦袋上!
不着邊際的亂想着,他迎上去,儘量剋制的說道:“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一切……正常。”
違心的‘一切正常’。
不久前,季薇親耳從電話裡聽到聶靳雲驚慌失措的喊聲,很快醫生便趕來,複雜的情況彷彿讓她看到一片兵荒馬亂的慘景!
她知道因爲烙誠在,所以他才這麼說。
若蘇熠晨沒事,怎麼可能無端端暈過去?
顧慮到兒子的情緒,季薇把所有的疑問都憋在肚子裡,勉強擠出笑容把頭點了點,佯作輕鬆,“醫生也說他恢復得很快。”
聶靳雲衝秦亦擠了個眼色,秦亦瞭然,對小侄兒道:“讓你爸媽忙會兒,和小叔叔去打遊戲好不?”
烙誠沒和往常一樣歡呼着答應,他往季薇懷裡縮,迴避了那雙向自己伸來的手,分別看了看三個大人不自然的臉色,再看向眼前那道緊閉的大門,門內意味着什麼他還不清楚,但危險是一定的。
僵滯中,他本能的將季薇緊抓,低下頭請求,“我要爸爸……”
季薇驀地輕顫,當即就受不了了,使勁睜着的眼睛紅得厲害,隱忍的模樣比放肆流淚更加揪心。
有一點還真讓她說中了,血緣是種羈絆,尤其,當這羈絆產生動搖時,是可以感應得到的。
醞釀數秒,烙誠不安的大哭起來,哭聲充斥在流轉着冷氣的長廊裡,窗外的陽光大片的斜照進來,宛如在剖着誰的心。
聶靳雲攏着眉頭撇開臉,低聲咒了句什麼。
秦亦深深呼吸,“說吧,情況到底怎麼樣。”
對於很多無法迴避的事,能做的只有面對。
……
車禍後的蘇熠晨確實恢復良好,時隔半個月突然因爲顱內血腫而昏迷,亦在醫生意料之外。
經過CT掃描,發現在他腦深部形成一塊約硬幣大小的血塊,血塊壓迫了腦組織,蘇熠晨纔會突然昏迷。
目前顱內出血的狀況已經停止,若繼續擴大或是發生病變,他就會有生命危險。
就血塊的位置而言,能夠採取的有效的治療手段並不多,想完全康復就必須進行開顱手術,然而成功率只有三成左右!
手術過程中,還存在更大的風險。
季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只覺得腦子嗡鳴,像是被灌進了粘稠的漿糊,無法再連貫的做思考,連窗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都是冰冷刺骨的。
忽然,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冥冥中,她似乎聽到一個聲音從心底深處傳來,一點一點的脫落,破碎。
她整個人都在崩塌。
……
聶靳雲給秦海蘭打的電話。
把蘇熠晨的情況原本複述,秦海蘭聽後,經過長久的沉默,決定說,既然暫時沒有危險,她們就不過來了。
記者那麼多,很容易引起不好的猜測。
醫院那邊完全交給季薇,無論她做怎樣的決定,她和蘇世勳都支持!
這注定是煎熬的開始。
季薇很快振作起來,通過醫院方面聯繫國內外最好的腦科醫生。
手術一定要做!
她不能失去自己的丈夫,烙誠更不能失去他的父親!
……
入夜沒多久,蘇熠晨開始發起低燒。
大人在會議室裡商討關於手術救治的各種可能性,烙誠則在病房陪着昏睡的爸爸。
大哭一場後,他反而冷靜下來了,季薇想把他送回蘇宅,他堅決要留下來,秦亦是唯一支持他的人。
所謂成長,大概就是在你絲毫沒有防備的時候,給與你一記重擊。
很痛,你狠狠的摔了一跤,甚至流了血。
你看到皮開肉綻的傷口,你坐在地上哭得無助,所有的人都靜靜的看着你卻不伸出援手。
直到你清晰的認識到,這樣的時候,唯有自己站起來,一切纔會重新發生改變,纔會有好轉的可能。
病房裡很安靜。
家庭影院在連續運作了好多天後,難得被遺棄在一邊。
許多張科幻電影的碟片散落在茶几上,只憑封面,烙誠都能繪聲繪色的說出每個故事。
燈亮着,電子儀器發出均勻卻讓人心驚肉跳的聲音。
烙誠趴在牀邊,仰着腦袋默數掛瓶裡落下的水滴,他希翼着,等這幾瓶冰涼的藥液全都輸入到爸爸的身體裡,他就會好起來。
蘇熠晨從不讓兒子失望,在掛瓶還有一半之多時,率先睜開眼睛。
“爸爸,你醒了?”小傢伙激動的站起來,懨懨的眸色霎時清亮。
他的黑瞳牢牢緊鎖在蘇熠晨的臉上,和那雙睜開的眼睛做對視。
蘇熠晨是有些沒想到,再度清醒,第一眼先見到兒子。
小東西像只被遺棄的小狗,大氣不敢喘的守在牀邊,尾巴是耷拉在地上的,連無意間的搖晃都沒有。
他的害怕,他輕而易舉的感受到了。
“媽媽呢?”他問,聲音微弱得連他都快聽不清。
“在外面,一會兒就回來了。”烙誠悶聲迴應,同時湊近他的臉,好像想確定他是不是真的醒了。
但到了一定的距離就不敢再靠過去,生怕一陣呼吸把爸爸吹散。
蘇熠晨安慰的對兒子笑了笑,“不怕,爸爸會好的。”
雖然他現在需要一個知情人來告訴自己,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得到安撫,烙誠似乎好受些了。
小孩子總是想得很單純,既然能醒過來,那就肯定會好起來。
一定的。
如此,烙誠坐回原位,心有餘悸的憨笑了下,放輕聲音說:“爸爸我告訴你哦,今天我去看外婆了,我跟她說,等我長大以後要做個醫生,這樣的話,你和媽媽生病了,不用再來醫院,我就能治好你們!”
“你要當醫生?”
蘇熠晨沒想到,兒子的心願不是繼承他的家業,而是做一名醫生。
烙誠無比認真的點頭,敏感所致,他又問:“爸爸,你不喜歡嗎?”
望着白生生的天花板,蘇熠晨想象了一下,笑了,“都喜歡的。”
只要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