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11點。
秦亦輕車熟路的來到朝夕家樓下的小巷子裡,站定了,擡頭往上一掃,沉靜的眸光牢牢縮住正上方3樓。
窗戶的窗簾是拉上的,暖光從裡滲了出來,間隙,還有一道纖瘦的影子慢慢晃過。
秦亦看了,嘴角不自覺的揚起柔和的弧度,周身的難以接近的氣場都發生變化。
有人味兒了。
感情這回事,很妙。
說不清楚,鬧不明白,可一旦有了,那個人就會把你的心填滿。
不管你去到哪裡,你總是知道自己不孤單。
因爲你有她。
秦亦沒急着上去,一方面也是礙着教練在家。
半個月前,他兩在三環一家飯店偶遇上,當時的老慕同志對他的態度,談不上冷漠,卻也和親熱不沾邊。
這樣才糟糕呢!
秦亦心裡端着明白。
不說朝夕有個怎樣厲害的母親,只談慕家,人家給自己貼的標籤就是‘小老百姓’,不求一夜暴富,不做貪婪的白日夢,只想安穩平順的把小日子過好。
慕教練婚離得早,女兒跟在身邊養得糙,卻從不捨得她吃苦受委屈,非富貴人家的嬌養富養,但也是捧在手心裡愛護的。
眼下的情況,怎麼看都是秦亦負了朝夕。
依着老慕平日那樣火爆的性子,該要攥着他的衣領,怒氣衝衝的罵:臭小子欺負我女兒,揍死你!
這纔是正確的打開方式。
客客氣氣的保持距離,反而顯出生疏,更透露出老慕真正的心思,他並不贊成女兒和秦亦在一起。
那天的見面更像是一場提前預演。
假使秦亦和慕朝夕最後真的沒有好結果,那麼老慕對秦亦的態度也就點到爲止了。
是以,秦亦對誰都敢誇下海口,唯獨老慕跟前需十二萬分的慎重。
慕家和朝夕當得起他這樣的慎重。
四月末的B市,越夜越寒涼,絲絲涼風在安靜逼仄的巷子裡流淌,貼着人皮膚作祟。
秦亦在樓下的路燈旁邊站着想了一堆有的沒的,又抽了兩支菸,而後纔拿出手機給朝夕打電話。
沒響兩聲,她接起來,“在哪兒呢?”
刻意壓低了聲音,像是怕被誰聽見,但語調裡的期待和甜美同樣存在。
秦亦頭顱微微揚起,“你把窗戶打開。”
朝夕去到窗邊,撈起窗簾一看,聳肩笑了,“嘖,形單影隻的,有點兒慘?”
話尾是調侃的疑問式。
秦亦倒不覺得自己狼狽,把幾個厚厚的文件袋夾在腋窩下,騰出一隻手,慢條斯理的點上第三支菸,“你給我變朵筋斗雲,接我上去?”
朝夕把窗打開,俯身趴窗臺上,“別啊,直接上來不就得了,我爸在客廳看球賽,你和他一起?”
秦亦就不接話了。
知道這猴子存心拿自己尋開心。
他要能從正門進,何必站在後巷吹冷風,悶頭抽菸?
旁側的路燈並不算太亮,慘白慘白的光從他側邊落來,拉出一條瘦長的影子。
他獨個兒站在那兒喘氣,瞧着都特可憐。
然而慕朝夕沒有絲毫同情心,拿着手機不掛線,彎成月牙兒的雙眼笑眯眯的看着他,“不敢?”
秦亦哼笑,極其不屑的那種。
他秦小公子在人前端慣了,人家也樂意捧着他。
眼下能被幾層老居民樓爲難住?
朝夕剛洗完澡,穿着單薄的睡衣,趴窗戶邊吹了會兒冷風就想往屋裡縮。
她知道今天晚上,橫豎他兩一定得在一起,不是她下去,就是他上來,否則他肯定要在外面站一晚上。
真那樣,朝夕過意不去,肯定也睡不着,而要是秦亦一個轉身走了,怕是她一個月也別想睡好。
“你吃飯了嗎?要不你先去巷子口的便利店坐會兒,我換衣服出來找你。”朝夕擇中,給出她認爲還不錯的建議。
秦亦偏不,道了聲“接着”,把幾個文件袋依次往上拋。
朝夕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他扔得準,她一股腦的只管接。
末了,再探頭去,想問他打算幹嘛呢,就見他人把燃過半的煙叼嘴裡,一步一步量尺寸似的往後退。
朝夕立刻意識到他要做什麼!
“你上不來的,別……”
話還沒說完,秦亦短距離助跑,再縱身向上躍起,一雙長臂牢牢掛在二樓的窗臺邊!
朝夕兩眼瞪得圓大!
又見他起身一提,腳下也不知道蹬在哪裡,整個人跟壁虎似的,她眼皮沒眨兩下,他已經撐在她窗戶外了。
她連忙往裡站,給他挪出落地的空餘,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摔下去。
而秦亦在完成了一整套利落穩健的攀越翻爬動作後,起手,把緩慢燃燒的菸草從脣瓣裡摘出,極其騷氣的向她面上吐了一口煙霧。
“你……真行!”朝夕被他薰得夠嗆。
但她服氣,真的!
秦亦又是一聲冷笑,大搖大擺的走到貼牆的小牀上,躺下了。
地主家霸道兒子附體。
……
自己的房間裡躺着個巨嬰,朝夕不敢掉以輕心。
她就像古時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閨房裡突然被一個人翻牆越入,但那人偏偏是她心儀的傢伙,捨不得趕出去,又害怕有誰從外面闖進來。
還沒等她想好該怎麼辦,房門被敲響。
老慕站在門外,對女兒道:“早點睡,別玩太晚。”
似乎慕教練是準備睡了。
朝夕老實巴交的應,眼珠子盯着那道沒上鎖的門,心臟跳得突突的。
都聽見老慕挪身走了幾步,沒想到又走回來,依舊站在門外,“你這次回來打算呆多久,你媽那邊跟她說了嗎?”
朝夕連忙道:“都說了,爸您就放心吧,明天不是還要帶學生跑馬拉松嗎,快去休息別管我了。”
說時,她強橫的搶了秦亦嘴裡的煙,墊着腳尖走到窗邊,把菸頭扔出去,期間不停用手扇風,給自己的房間換氣。
老慕沒絕出異樣,只做尋常囑咐,“好,那我睡了,客廳的燈給你留着?”
“不用……留着吧!我一會兒可能還出來。”
“朝夕啊……”和剛纔的情況一樣,走兩步再度回來。
“爸,有話直說!”
慕教練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他的小棉襖慕朝夕總算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