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氣氛,暗淡的光線下悠悠的迴盪着暖昧流暢的樂曲,陸銘煜和蘇安並排坐在吧檯前。
陸銘煜手握酒杯抵在脣邊時不時的輕抿一小口,然後慢慢吞嚥下一口燒灼的烈酒,側目看着幾乎已經喝醉的蘇安。
幾杯烈酒下肚,蘇安已經醉得滿臉通紅,惺忪的睜着迷離的眼睛,吐着滿嘴的酒氣,指着陸銘煜氣憤的說道:“陸銘煜,你就是個混蛋,大混蛋!”
陸銘煜微愣,蘇安這麼恨他,喝醉了都不忘罵他?
苦笑着正欲開口說些道謙的話,只見蘇安又道:“陸銘煜,兩年前你怎麼可以那樣對我妹妹呢?你怎麼可以把鬱郁從我妹妹身邊搶走?你知不知道,你搶走了鬱郁我妹妹有多痛苦多難過……嗝……”
陸銘煜痛苦的閉了下眼,苦笑道:“因爲她舍我嫁給了程斌……”
如果蘇鬱郁真是他女兒,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蘇然當年懷着孩子爲什麼要和他離婚?
嫌他沒錢跟他提離婚,卻嫁給一個比他更窮的鄉下佬,這口怒氣讓他怎麼吞得下去?
“程斌?”蘇安打了個酒咯,瞪大一雙迷離的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陸銘煜搖頭說道:“你說的是哪個程斌?”
“你不認識程斌?”
程斌也是他的妹夫,他怎麼會不認識?
“認識……當然認識,程斌是我表弟,我怎麼會不認識他……”
雖然此刻說話舌頭一直打結,但蘇安覺得陸銘煜才真的喝醉了,不然怎麼會說出這麼語無倫次,沒有邏輯的話來。
“表弟?!他不是蘇然的丈夫……前夫麼?”
兩年前的調查報告寫得一清二楚,蘇然跟他離婚後不到一週的時間,就嫁給了一個叫做程斌的男人!
記得當時,他恨不得把那個叫做程斌的男人拆了扔到海里去喂鯊魚。
程斌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的用胳膊撐在吧檯上勉強支撐住身體,擡手拍了拍陸銘煜線條硬朗的臉頰,“開什麼玩笑,程斌可是我表姨家的兒子,是然然的表哥,近親,他們倆怎麼可能結婚?你喝多了吧……”
表哥……近親……
這兩個字眼就像兩顆原子彈在陸銘煜的腦海裡炸開了,炸得他裡嫩外焦,直冒黑煙!
蘇然和程斌是表兄妹?
那結婚又是怎麼回事?
陸銘煜覺得腦子更亂更糊塗了,那些原本以爲是真相的事實,到這一刻竟然成了一場笑話一般的鬧劇?
表兄妹……表兄妹……
他沒作多想,即刻向蘇安問了程斌老家的住址,當晚就直接開車去了一趟程斌老家,他記得兩年前蘇然說過程斌回了老家的事。
程斌見到陸銘煜親自來找他,很是詫異,卻還是熱情的接待了陸銘煜,在他鄉下的小飯館裡,毫不保留的把一切真相告訴了陸銘煜。
陸銘煜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飯館的,也不知道自己混混沌沌的開了多長時間車,等他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把車子停到了蘇家門口。
凌晨,車內沒有開燈,月光下,一雙飽含悔恨自責的猩紅雙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緊閉的院門,心跳徹底亂了。
他沒有勇氣下車去叩門,身體像是被抽去了力氣般,癱坐在座椅裡,痛苦的閉着眼,雙手煩燥的用力捂搓着臉,腦海裡再次響起程斌說的話……
——然然確實是我的表妹,當年我們也確實曾經結過婚,但是然然和我結婚的目的只是爲了給孩子一個正常的身份,她不想讓你們的孩子出生後變成黑戶,孩子入了戶籍之後,我們就辦了離婚手續。
他問:“你知道蘇然爲什麼要跟我離婚嗎?”
程斌點頭說道:“嗯,然然跟你離婚只是爲了成全你的事業!”
爲了成全他的事業,她跟他離婚,爲了不讓他的孩子變成黑戶,她嫁給了自己的表哥,閃婚閃離全都是爲了他!
而他對她做了什麼?
他被心裡的恨意矇蔽了雙眼,只看到表面的現象,把一切過錯往她身上堆,不惜一切的懲罰羞辱她,而她還心甘情願的待在他身邊爲他和裴璟熙代孕!
她是徹頭徹尾的傻瓜,大傻瓜,這麼愛他的大傻瓜!
他卻把這麼愛她的大傻瓜逼入了絕境,害死了他們的女兒鬱郁!
自責,悔恨,如沙塵滾滾鋪天蓋地的朝他席捲而來,壓得他快要透不過氣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的淚卻止不住的奪眶而出,他趴伏在方向盤上哽咽失聲,他對不起蘇然,對不起鬱郁,對不起,對不起……
顫抖着手摸出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根含在嘴裡點燃,擰眉猛吸,吸了一根又一根,通紅的雙眼憑着記憶死死的注視着蘇然的房間位置。
夜,孤寂的像一團無邊的黑色旋渦,把他旋在正中央,怎麼也走不出來。
……
霧濛濛的清晨,蘇然起得很早,給母親梳頭洗漱後,便出門去買早點。
出了家門,見到陸銘煜的車停在她家門口的路邊,她有些詫異他一大早把車開到她家門口來幹什麼?等她嗎?
她不想理會徑直往前走,卻看到車窗下面掉了一堆的菸屁股和菸灰,黛眉無意識的蹙起,他該不會是在她家門口待了一晚吧?
呵,這麼做是爲了什麼?
蘇然如若無睹般,繞過車子朝巷口走去……
陸銘煜見到蘇然出來,即刻扔掉手中的煙,快速推門下車,急急的叫道:“然然……”
真是諷刺!
然然,這個曾經時刻掛在嘴邊的稱呼彷彿隔了一世紀那麼久沒有喊過,那麼的熟悉又那麼的陌生!
蘇然後背一僵,反射性的頓下了腳步,懊惱的皺眉,她不該停下來的!
陸銘煜快速上前拉住她的手,蘇然下意識的甩開,那是像是先知般,攥的更緊,擰眉怒道:“放手!”
陸銘煜沒放而是扳過她的身子,神情懊悔的看着她,臉上滿是疲倦和頹廢,一身的菸草味,艱難的吞嚥了下,用唾沫溼潤嗓子,嗓音仍是沙啞極了——
“然然,對不起……從始至終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
“放手!”蘇然像是沒聽到他卑微的道歉,語氣冷淡的厲聲斥責。
她不需要他的道歉,因爲再多的道歉也不能讓她的女兒起死回生,自從知道他害死了她的女兒之後,他就是她的敵人,是她憎恨的仇敵!
“對不起,我知道了,程斌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說你當初跟我離婚是爲了我的前途和事業着想,他說你跟他結婚是爲了讓我們的女兒不會變成黑戶!然然,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錯得徹底錯得離譜!陸銘煜神情痛苦,通紅眼眶裡滿是悔恨的淚。
蘇然驚愕的看着陸銘煜,冷笑道:“你去找他了?”
只可惜……晚了!
就算找程斌把一切都告訴他也挽回不了鬱郁的性命,更加改變不了他害死鬱郁的事實!
陸銘煜點頭,看着蘇然說道:“然然,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蘇然看着陸銘煜冷笑,原諒他?
現在她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怎麼可能原諒他!
害死了她的女兒還敢奢求她的原諒?
陸銘煜心下咯噔,蘇然對他的恨已經深入骨髓,想要得到她的原諒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他毫無底氣的繼續哀求:“然然,回到我身邊來好嗎?給機會我彌補你,我們重新開始,只要你願意,我們……我們還可以再生一個孩子,不,生很多很多個孩子!”
他知道她很喜歡孩子,很疼愛孩子,她曾經說過要爲他生很多很多個孩子的!
蘇然冷眼看着在她面前低微的哽咽落淚的陸銘煜,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可悲到了極點,他以爲她還是兩年前的那個她嗎?又或者他以爲她還是六年前的那個她?
他以爲她的心裡還卑微的愛着他嗎?
太可笑了!
“陸銘煜,我們早在六年前就已經沒關係了,從知道鬱郁死了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只剩仇恨!我恨你,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
她不再是從前那個懦弱的她,她會光明正大的懲罰他,讓他付出慘重的代價!
蘇然咬牙切齒的每一個字,像針一般扎進了他的心口,一下一下綿密的刺痛感猶如潮水一般襲來。
陸銘煜頓時如泄氣的皮球,雙肩一塌抓住蘇然的手也緩緩的滑落下來,神情無比痛苦的看着蘇然,眼神裡那抹乞求的光芒久久散不去。
蘇然收回被陸銘煜抓過的手,擰眉嫌棄的揉搓,彷彿被他碰過的地方沾上了什麼強力病毒似的。
陸銘煜眼底一片沉痛,他真的要徹底失去她了嗎?
他真的要徹底失去她了嗎?
“然然……”
蘇然嫌棄的瞪他一眼,她討厭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嘴裡叫出來,“別再叫我的名字!你這樣讓我覺得噁心!”
突然,蘇永茂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來——
“然然不是去買早餐嗎?怎麼還在外面,你在跟誰說話?”
蘇永茂參扶着尤敏佳,在院子裡來回走動,活動筋骨,聽到蘇然的聲音,便隔着院牆喊道。
蘇然一怔,連忙衝着院牆裡應道:“爸,我沒和誰說話,我突然發現錢包沒帶,這就回去拿!”說着警告的眼神瞪了一下陸銘煜,然後轉身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