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顏蝶陌搖搖頭,容立芳有很多機會偷走半夏,根本沒有理由要選擇在今晚。既然容非子知道萬祁陽設定的局,那麼聰明的容立芳一定也有所察覺。
南音山腳,幾個侍衛奉命安葬白信,忽然一陣腳步聲後面傳了過來,侍衛們猛地拔劍回頭,手頓了頓:“眉姑娘?”
“我想送送他。”只見眉女抱着古琴款款而來,雖然面容憔悴,但淚光爲她雙眸添了幾分光亮,我見猶憐。
“眉姑娘,雖然現在韓府的人不再入侵,可是這裡靠近深山野林,不安全。時間不多,您快些。”侍衛好心地提醒道,平時眉姑娘對人都挺不錯,所以他們雖然有任務在身,所以還說站在旁邊保護她的安全。
“謝謝。”眉女低聲地說了一句,隨即在溼漉漉的草地坐了下來,把古琴放在膝上。
由始至終,她都沒有去看白信的遺容,只黯然地道:“你我相識一場,各自忙碌。如今你走了,可是從未聽過我單獨爲你奏曲,來一首什麼好?喔,來一曲《夕陽瀟歌》,以彌補你我未能一起去江南之憾。”
眉女纖纖十指擡起,古琴音響起委婉質樸的旋律。《夕陽瀟歌》節奏流暢多變,在琴絃的顫動下,迷人的月夜春江從指尖潺潺流出,江南水鄉的婉約如同泉水在墓碑上流。
此曲清麗淡雅,山水繾綣。
此人影單隻孤,陰陽兩隔。
悠悠的琴音傳入了顏蝶陌耳朵時,她眼眶一紅, 府中除了眉女, 沒有人有這麼出色的琴藝。只是,雖然奏的是春江花月夜,聽起來不免心中產生鬱結,似乎繁華不過只是一片虛無。
“坐一會兒,等一下他們忙完了,自然就會回來了。”萬祁陽見她心神焦慮,寬厚的手掌落在她柔弱的肩膀,她重傷之後,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連肩膀都瘦削了。
她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因爲脫離隊伍太久,又因爲跟不上衆人的步伐,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萬祁陽環腰把她抱住,她卻只感到焦躁:“別碰我。”
他微微一怔,道:“好。”
正當他鬆開手的時候,她卻一把將他摟住:“讓我主動抱抱你,否則……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這樣,起碼她還感覺到有人需要她。
“傻,大家不是疏離你。”他摸了摸她的頭髮,大家不再讓她參加行動,一來是因爲那時候的她只有八歲,而是大家心裡面特別內疚。當初是由白信保管原問的錘子,不料被莫恆偷走了,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所以白信特別努力剿板蛇和獵豹,以彌補心中的歉意。
“原來如此……”顏蝶陌搖搖頭,何來虧欠,誰也不想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窩在萬祁陽的懷裡,貪戀地汲取他的體溫,這樣身體纔會暖一些。記憶中,她和白信的見面最驚悚,最令人難忘,可離別也是最倉促,連一句再見也說不上。
“以後都聽不到師兄說你筋骨精奇了。”
顏蝶陌暗暗在萬祁陽的衣服蹭掉眼淚:“他還天天說要剝我的筋來看看,這個人實在太討厭了。”
“對的。”萬祁陽眼眶一紅,拍了拍顏蝶陌的肩膀。如今師兄去陪師父了,師門只剩他一個,他竟然有種收徒兒的衝動。
“小陌,師父的功夫不能失傳了,我把它教給你,你可願意學?”
“可是……你以後可以收徒兒,爲何教我?”她疑惑地問道,顯然,她對萬祁陽的壽命之限並不瞭解。
萬祁陽見她糊糊塗塗,道:“你回來的那天,你又說什麼都知道?”
“知道什麼?”她擰着眉頭,去了一趟草原,她只是知道死的那天萬泓淵發生了什麼,還順手理清過往的來龍去脈,至於萬祁陽很多事情,她還是不清楚。
她胸有成竹的淡定,騙了很多人,包括萬祁陽,以至於他根本不敢問。
“我師父說,不可外傳,皇兄對此不感興趣,我唯有教你了。”
“我又不是你什麼人。”顏蝶陌低聲道,他早已經休了她,從關係上來說,她只算是他的前妻?
“師父這麼喜歡你,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外人,所以你是不二人選。”
“他喜歡我?”顏蝶陌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一腳把七老前輩踹下了鷹背。
“我喜歡的,他都喜歡。喏,他的紫天草還救過你,這可是一份大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七凌子沒有逼她吐出來,說明默認了她是自家人。
“可是,我……”
顏蝶陌正糾結着有沒有內力如何學習的時候,一個人咋咋呼呼、風風火火地提着劍就跑了進來:“偶像!偶像!”
萬祁陽皺着眉頭,立芳公主果然膽大妄爲,竟然還敢出現。而顏蝶陌一看到她的時候,道:“我就說立芳不會是那種人。”
“偶像!你看見我皇兄了嗎?他把半夏搶走了,說要帶回去造劍!”她捂着胸口,話也說得不利索,可恨她走不快,否則她就找到幫手了。
“容非子說,是你要偷走半夏。”這其中必然有詐,萬祁陽趕緊把容非子的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呸!明明就是他喪心病狂,說是要把半夏帶回容國。我太子哥哥叮囑我照看好小丫頭,現在好了,人都不見了,公主根本沒有辦法跟嫂嫂交代!”公主氣急敗壞,提着的劍分分鐘就要出鞘。
“你們爲何同時去找半夏?”
“我昨晚收到字條,有人給我報信,說今天有人要帶走小丫頭,所以我就去盯着,不料遇到三哥哥。”
容非子也收到了同樣的消息,所以這才……
萬祁陽看了看容立芳,忽然問道:“你身邊的老嬤嬤在哪裡?”
嬤嬤?容立芳愣了愣,的確好久都沒有看過她了:“可能去忙了吧……不對,奶奶的,公主我現在就去砍了她!”
容立芳回過神來,立馬火冒三丈,這個老嬤嬤是看着她張大的,想不到竟然是一個叛徒!
“那我三哥哥把半夏帶去哪兒了?”
“平時就是眉女照顧,現在……”萬祁陽和顏蝶陌話還沒有說完,對視了一眼之後,“咻”地一聲消失在立芳公主的面前,吹得容立芳頭髮一片凌亂。
“喂!等等我!幾個意思啊!”
清寧殿,容非子正在優哉遊哉地敲着二郎腿,一邊含着話梅,一邊逗着懷裡的女兒:“快快長大,美絕全天下!好不好?哈哈!”
“嗚哇嗚哇。”半夏咕噥咕噥着幾句嬰語,容非子全當女兒是答應了。
“嗯,我們半夏可真乖。”
一個宮女走進來,道:“三皇子,奶孃來接郡主了。”
“小心點,別摔了。”容非子望着粉嫩的女兒,真是還在含在嘴裡都怕化了。
宮女小心翼翼抱過容半夏,繼而往屏風後走去,將嬰兒交到了一雙蒼老的手裡。
“郡主,回家咯。”那雙蒼老的手拍了拍襁褓,慈祥地笑道。
而此時,萬祁陽和顏蝶陌翩然落在清寧殿中,容非子正頗有閒情逸致地哼着曲兒:“哎,你們來啦?”
一見他懷抱空空如也,顏蝶陌問道:“你女兒呢?”
“在奶孃那。”
容非子指了指屏風後,而此時容半夏也追到了,她喝道:“把我侄女還我!”
“你這個叛徒!我……”
“別吵!”顏蝶陌一喝,兄妹倆都沒有了聲音,只幹瞪着眼睛看着對方。
萬祁陽言簡意賅:“你們被算計了,真正要帶走半夏的人,是老嬤嬤。”
“就是,你這個笨蛋!我要是搶半夏,你搶得過我麼!我還得着和你打架?”容立芳氣急敗壞,從小到大,容非子除了調皮搗蛋略微勝她一點點,其餘都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
“我去!”容非子拍了拍腦袋,話說奶孃已經餵了很久,咋還沒見人出來?他立馬跑到屏風後,哪裡還有人,只有一個一人高的木樁正在站着。
陵水渡口,人人擠來擠去,爭先恐後地上船。瘦鬼有氣無力地坐在地上道:“別離開,別離開……”
他鼻青眼腫,全身青紫,原來有內力並不是萬能的,那麼多人壓過來,他一點轍都沒有。
“讓開,讓開。”人羣中,一個年輕的婦人引起了瘦鬼的注意。別人離開也是拖家帶口,可是還有很多行李,唯獨她抱着一個孩子,然後什麼都沒有帶。
“船家!我出兩倍的價錢,給我一張票!”婦人舉起手裡的銀票道,着急萬分。
今天的船票水漲船高,出兩倍價錢算得了什麼,船家擺擺手:“不賣不賣,客滿,裝不下了。”
“船家,您行行好,我急着走,十倍、十倍如何?”婦人着急地道。
船家一聽,滿臉不悅:“耳聾?客滿!塞不下!今天誰不急着走?滾滾滾,我得開船了!”
“船家!百倍!百倍!”這下,船家猶豫了。
忽然一隻瘦巴巴的手搭在婦人的肩膀上,道:“船家,我娘子沒錢,逗你玩呢。”
船家嘴角一抽,臉色一變:“神經病!”
“你……”婦人扭過頭看了一眼鼻青眼腫的瘦鬼:“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把孩子還來。”瘦鬼用力一揪,黑煙一起,三個人便從人海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