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蝶陌的拒絕,讓整個氣氛立馬尷尬了起來。
她的雙眼裡,有着前所未有的倔強!
衆人的目光投向了萬祁陽,這北王妃,現在正是該他出面管教的時候。不料,萬祁陽挺立在旁,一雙眸裡波瀾不起,明顯在護着顏蝶陌。
氣、氣、氣死人了!羽後爲之氣結,這個小丫頭真是不識好歹!她隨皇上征戰沙場,不跪天不跪地,今天真要跪這個丫頭?
她怒而轉向那三個長老,指着小師雄道:“你們重來,再看一遍!”
怎麼可能!泓淵曾經說過,他就是魂!
“不許胡鬧!”昌帝喝道,堂堂一個皇后信鬼神之說,被外人聽去,成何體統!
“皇上,本後如何胡鬧?你兒媳,今日要我跪她!”羽後再次氣結,這丫頭有何資格!
“……”昌帝暗暗嘆一口氣,羽後剛纔的話誰都聽見了,而蝶陌絲毫也不讓步,實在頭疼。若是強硬讓一方讓步,恐怕又要對打一番。
氣氛凝固了下來,顏蝶陌和羽後敵視着,一個是下了承諾的當今皇后,一個是要求兌現承諾的北王妃。女人真是惹不起,昌帝頭一次這麼頭疼,卻只能裝傻。
“姑娘。”小師雄脆生生的聲音,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睚兒不疼了,不如算了吧。”小兒的話一出口,昌帝差點熱淚盈眶,孩子,你這是在拯救皇爺爺啊。
羽後一愣,冷哼了一聲。
只見窩在顏蝶陌懷裡的娃娃,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寵溺的語氣,像極了萬祁陽:“我們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氣喔,饒了皇奶奶吧。”
萬祁陽的眸中閃了閃,低頭望着小兒那眨巴的睫毛,他的一句話,給了所有人的一個臺階。
可顏蝶陌沉默着,她心裡一陣痛一陣酸,揉了揉小師雄那被掐紅的手臂。
小師雄見她眼淚快要掉下來了,急忙道:“祁陽說,我要是讓姑娘哭了,就是我錯了。姑娘要是喜歡三個響頭,睚兒可以給你呀!”
說罷,小師雄一個翻身,跪在了顏蝶陌面前。
衆人大驚,顏蝶陌更是急忙蹲下來:“快起來!”
可小師雄他白嫩的小臉一笑,畢恭畢敬地對着顏蝶陌磕了三個頭。
羽後皺着眉頭,胸口波瀾陣陣,心裡竟對這小兒產生了異樣的感覺。昌帝欣慰地點點頭,小兒實在是討人喜愛。
“咚、咚、咚。”小師雄的額頭碰到地上,發出很輕很輕的聲音。
然而,就是這麼輕的聲音,卻一下下都敲在顏蝶陌的心上,似乎還回盪出一陣陣迴響,震得心臟顫抖。她眼眶一熱,晶瑩的淚水不斷地在打轉:“好……好……孃親不計較了,快起來。”
小師雄無邪地一笑,小虎牙可愛至極,又立刻窩在她懷裡撒嬌;“姑娘開心了嗎?”
“嗯。”顏蝶陌吻了吻他的額頭,抱着他站了起來。
“那就好,”小師雄的眼睛裡,似乎裝滿了明亮的星星:“皇祖母,我姑娘不和你計較了,不用謝。”
你!羽後的臉一陣紅一陣青,敢情她堂堂一個皇后,還得謝顏蝶陌免跪之恩?她冷哼了一聲,對小兒的好感一下子退了下去。
“皇上,臣妾告退了!”說罷,羽後就要拉着顏小萱離開。
正當顏蝶陌準備出手攔人的時候,萬祁陽突然猛地一把將顏小萱拽了回來,只聽他冷聲道:“母后,犯人你可不能帶走。”
顏小萱“哎呀”一聲,摔倒了地上,花容失色地道:“皇后,救我。”
“放肆!方纔本後已經說過,她是未來的太子妃!何況事實真相已經一清二楚,顏小萱的疏忽,我會好好地處理,還輪不到你們處罰!”羽後回身,鳳眼凜凜地看着萬祁陽,縱然威嚴掛在臉上,可對萬祁陽的失控感,讓她心裡一點譜都沒有。
顏蝶陌在一旁,抱着小師雄不說話。她盯着在地上的妹妹,一種從未有過的奇怪感覺縈繞在心頭。若妹妹死了,誰來解惑?她決定,不如來個順水推舟。
“王爺,讓她帶走吧。”顏蝶陌冷着眼,低聲道。
王妃一發話,萬祁陽二話不說,立刻點點頭:“好。”
說罷,他轉過身,摟着顏蝶陌的肩膀,仿若其他人都是外人。
羽後暗暗咬牙切齒,瞪了顏蝶陌一眼,想了想,還是帶着重傷的顏小萱離開了。
昌帝見羽後一走,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他道:“蝶陌,你放心,我自會還裘將軍一個清譽,並且追封他。你先退下,爲父有話對祁陽說。”
顏蝶陌點點頭,領着孩子退下。昌帝終歸知道顏小萱在說謊,然而因爲羽後,他不得不放過顏小萱。
淡淡的嘆息,從顏蝶陌的紅脣間吐出,她緊皺着眉頭,羽後這麼護妹妹,實在有違常理。她思索着,往西中殿走去,這時候找高雲鶴商量,再好不過了。
蕭索的冬風悠悠地颳着,地上都是昨夜的殘雪,顏蝶陌牽着小兒,走在雪地上。
“呀,嘻嘻。”小師雄緊緊地拽着她的手,高興地踩着雪,蹦蹦跳跳,不知憂愁。
雪地上兩行一大一小的腳印,分外地溫馨。
兩個人來到西中殿內,顏蝶陌並沒有看到高雲鶴,只有高老太太在縫鞋子,她一見顏蝶陌來了,趕緊起了身。
“王妃、皇長孫怎麼來了,外面風這麼大,冷嗎?”高老太太將手爐塞到她手裡,她聽聞北王妃這幾天身體欠安,今日一見,果然是臉色發青,雙目又失神,憔悴得很。
“老太太,雲鶴呢?”
“噢,聽說是有事,出去了。”
平日裡高雲鶴都固守府中,一定是祁陽派出去了。顏蝶陌點點頭:“那老太太不要太掛念,他很快回來了。”
高老太太點點頭,憐愛地摸了摸她的手:“怎麼涼成這樣?”
“沒事,”顏蝶陌心裡一暖,搖搖頭道:“老太太,住這裡可習慣?”
高老太太點點頭,笑道:“多謝王妃關心,這裡很好,沒什麼不習慣的。皇長孫,來,這是老身做給你的鞋子,穿穿看。”
說罷,高老太太轉過身,拿出一雙小巧又可愛的棉鞋,上面繡着兩隻金色的小老虎。小師雄一見,眼睛就亮了起來。他連忙脫去腳下的鞋子,穿上了新鞋子,大小正合適。
有了新鞋子,小兒在殿中撒歡地跑起來:“嗚嗚,飛虎!飛虎!”
顏蝶陌在旁笑着,小孩子就是容易滿足。她觀察了一番,那精緻的手工, 栩栩如生的形象,的確令人讚歎:“老太太的繡工真好。”
“王妃若是喜歡,老身給你和王爺各做一雙,如何?”
顏蝶陌眨了眨眼睛,自從孃親去世後,再也沒穿過孃親做的鞋子了,那特有的溫暖,已經缺失了好久好久。她聲音沙啞,道:“老太太也可以給我做?”
高老太太慈祥地一笑:“當然可以!下個月, 老身做好了,就給王妃送過去。”
“好。”顏蝶陌側了側頭,虛弱地一笑。此時外面又飄起了小雪,滿園都是枯枝殘椏,一眼望過去都是蕭條。炭火“噼裡啪啦”地燒着,瀰漫着淡淡的木香。她望着孩子在殿中飛奔,眸裡卻是空的。
幾百裡外的皇城,也飄着小雪,室外的氣溫很低,而北王府的密室,室溫更低。
“冷死了,冷死了。”白信跺着腳道。
“快點,王爺還等着我們回去呢。”莫恆催促道。
“別催,別催。我只抽過活人的筋,哪裡動過死人的。”白信瞥了一眼冰棺裡的蓮母,手都冷得發抖。
高雲鶴站起一邊,一直盯着蓮母。她竟然和顏蝶陌如此相似,一模一樣,就連雙眼皮的弧度,都是宛轉得那麼好看。若是她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他一定無法認出來。
而王爺卻可以。想到這裡,高雲鶴嘆了一口氣,胸口悶着一口鬱氣。
“先生,有發現?”莫恆見他這個模樣,連忙問道。
“沒,沒有。”高雲鶴回過神,順勢一個轉身走了出去,讓人看不見他臉上的失落。
“真奇怪。”莫恆抱着劍,望着他的背影搖搖頭道。
此時,白信小心翼翼地將蓮母翻過來,在那白皙冰冷的脖子後面,開始剔除血肉。他的刀子精準地切入蓮母的皮膚,縱然冰棺裡溫度極低,他的手就不再顫抖了。
全神貫注的白信,手一上一下,那隻獨眼都是凌冽而專注的光。讓站在一旁的莫恆不寒而慄。他忽然明白了,爲何王爺收下了這個叛徒。
白信的身上,有着超越常人的心理素質,極其專業,極其冷靜。只要他一動手,世界都是他的。
過了一會兒,白信停下手裡的刀,倒吸一口涼氣,王爺猜得沒錯。
“你們快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