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短短兩個字,乾脆利落,賀御君揹着她多少行動慢了些,後面的人很快就要追上。
流彈亂飛,怕子彈打中筱筱,他不敢再揹着她跑了,看了看周圍地形,他把肩上的女人放下,藏在一處低窪山坳裡,轉身迎向追來的人。
近身搏鬥中,槍支並不佔據優勢,賀御君擡腳撥出一柄軍刺,手起刀落,身邊已經躺下兩人。
後面的人還沒追上來,他趕緊返身再去找筱筱。
纔剛剛把人背起來,又有幾人趕到,他擡手就是一槍,衝在最前面的人倒下。
下一刻,他飛身躍起,一腳蹬在樹幹上,身體借力凌空翻轉,落下時,沉重堅硬的軍靴帶着雷霆萬鈞的力道刮過其中一人的腦袋。
“啊——”應聲倒地。
就在他被幾名僱傭軍纏住身時,筱筱的藏身之處也被人發現了。幸運的是,那人並不是主動發現,筱筱一躍而起,從後偷襲,一根樹枝插進了那人的氣管,雙手定住他下巴用力一扭,頸椎斷裂的聲音清晰傳來,下一秒,劈手繳了他懷裡的槍,轉身就斃掉了又朝她撲來的一人。
所有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順暢,頃刻間完成。只是,腰間的傷受到牽扯,疼痛加劇,她扶着槍彎腰喘息,額頭上冷汗淋漓,強撐着纔沒有倒下。
腰間的傷影響發揮,但對付幾名普通的打手還是綽綽有餘。又有人撲上來,筱筱咬牙硬撐,順利幹掉了兩個,抽空看向賀御君,見他被四五個訓練有素的僱傭軍包圍。
正要衝上去幫忙,脖子突然被人從後勒住,筱筱吃痛,可也不敢發出聲音,怕賀御君分神受傷。手肘用力朝後一擊,她咬着脣不要命地跟那人死扛,無計可施時,狠狠用自己腦袋撞向對方!
解決掉!
強撐着眩暈回頭,只見賀御君手裡的軍刺正扎進其中一人的心臟,利器穿破皮肉的聲音在夜間格外滲人。
身後又有人偷襲上去,筱筱下意識尖叫:“小心!”
賀御君看她一眼,長腿旋起,眸光裡殺氣畢露,軍靴直攻對方下頜。
筱筱這邊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賀御君落地穩住,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軍刺凌空拋給她。
筱筱皺眉,本意不想要,但這種危急關頭也不是他們推來攘去的時候。
一把穩穩接住那柄軍刺,面前又有人靠近,她手裡多了武器防身,打鬥中又稍稍佔據了些優勢。
幾人同時撲上來,她只來得及幹掉其中一人,身子便被人從後困了住,喉嚨被勒緊,腰間受傷,她的戰鬥力大打折扣,幾次掙扎都沒能甩脫那人,軍刺揮出去,手腕卻又被對方扣住。
千鈞一髮之刻,賀御君飛奔而來,滿身的戾氣炙烤着夜色,一個手刀狠狠劈中那人的後頸。
筱筱得到解脫,拼命呼吸,單膝跪地艱難地咳嗽着。賀御君急身過去扶起她,臉色緊繃猶如沉霜的雕塑。
這次,不管她是不是聽話,直接打橫抱起她——
人在面臨死亡威脅時,身體會爆發出無窮潛力。賀御君抱着將近百斤的小女人,健步如飛。
林子裡,又有一撥人發現了他們。
“快!在那邊!是夜狼!他來了!”
“那女的好像受傷了,他們跑不快!前面是懸崖,大家趕緊!”
男人喘息的厲害,俊臉鐵沉鐵沉,筱筱雙臂勾着他的脖頸,感覺到他渾身肌肉緊繃的程度。
咬了咬脣,她低聲輕柔地道:“叔叔,你放下我吧。”
賀御君面無表情,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但從筱筱這個角度看去,他臉上的冷漠和不悅明顯更重了。
明知他的反應是什麼,但筱筱還是極力遊說:“叔叔,能再見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你抱着我跑不快,他們很快會追上來——”
賀御君垂下頭來,鋒銳的眼神深沉凝鑄,“救不出你,我活着幹什麼?”
喉嚨一哽,筱筱凝睇着他,不知再說什麼。
子彈飛過,賀御君悶哼了一聲,儘管他壓抑的很緊,可筱筱還是察覺到了。
眼淚在眶裡打着轉兒,可筱筱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他不會放手,寧願生死與共。再多的勸阻,聽來反而像是對他們感情的褻瀆。
她曾經期盼的並肩作戰,竟這麼快就夢想成真了。然而,此時她是多麼後悔,後悔自己那點近乎可笑的堅持。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她用力仰起頭吻了吻男人的嘴角,輕聲呢喃:“叔叔,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早早嫁給你。”
賀御君沒有垂眸看她,好似根本就沒聽到這話,然而筱筱看到他剛毅冷凝的面龐上,有晶瑩的光芒一閃而過。
他是不是也做了最壞的打算?
終於到了懸崖邊。
賀御君沉沉喘息,但依然保持着鎮定和理智。
將懷裡的丫頭放下,他擰着眉緊聲說:“這裡是懸崖,可我們只能從這兒下去,或許山下就會有人接應。”
筱筱渾身發冷,意識遊走在死亡的邊緣,然而還是強撐着笑意,點頭:“叔叔,你放心吧,你先下去,給我帶路。”
賀御君怎能不知她心裡的想法,鐵鑄般的手掌扣住她肩膀用力搖了下,刀鋒般的眉宇鎖緊,“聽着!你要是敢有什麼離開我的想法,我不會饒你!”
筱筱還是點頭,擡手覆在男人的手背上,“叔叔,不會的,筱筱哪裡捨得……”
玉蘭林裡的嘈雜追趕聲越來越近,賀御君盯着她,卻一動不動,那張臉,嚴肅而寡冷,眸底的寒意汩汩冒出。
忽然,他站起身,脫下身上的外套,大掌猶如刀刃一般鋒利,頃刻間將一件衣服撕成了碎布條。
筱筱皺眉,“叔叔,你——”
男人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將她從地上拉起,凌厲地甩上背,又用臨時做成的繩索將她跟自己緊緊捆綁。
筱筱着急:“叔叔,這樣我們倆都會墜崖的!”
“閉嘴!”男人只吐了兩個字,轉身,匍匐在地,雙手抓緊了一處凸出的岩石,兩條長腿小心翼翼地探下去。
至此,筱筱縱然不同意他的做法卻也不敢多說一個字了,連呼吸都格外謹慎。
懸崖並非光禿禿,她儘可能地夠着一些橫生出來的小樹抓緊,減少男人身上的重量。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何況這還是壁立千仞的懸崖,何況男人身上還揹負着一個受傷的女人。
其中驚險恐怖,無需多言。
剛下去沒幾步,懸崖上方的人羣已經追趕過來。賀御君看到燈光,心絃一緊,但也恰好是藉着這點燈光看清了身處的環境,只來得及留下“抱緊”兩字,身體便猛地向下一墜!
筱筱嚇壞,本能地一聲低呼,下意識抱緊了男人的脖頸,以爲他們要墜落懸崖了。
誰料,下墜的身體突然又停住,被慣性帶着猛力一彈,她還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麼,就聽到雨點般的槍聲從頭頂傳來,而身邊無數樹葉飛舞,岩石崩裂,灰土亂舞。
賀御君死死咬着牙,雙手攀住懸崖上一塊凸出的岩石,兩人就藏身在那一塊岩石的狹小庇護下。
筱筱終於明白,心臟都要崩裂,回過神來,雙手明顯感覺到男人脖頸間的筋脈因爲極度用力而凸出蹦跳的厲害,兩條有力的小臂都在劇烈顫抖,她嚇壞,忙問:“叔叔,我要怎麼做?”
賀御君拼着命抓緊岩石,明明情況危急成那樣,他卻還有心思開玩笑:“你可以幫叔叔……擦擦汗……”
筱筱哽的,說不出話。
雙手在周圍亂摸,她想尋找着力點減少賀御君的負荷,然而還沒找到,頭頂上傳來凌亂嘩啦的聲響。
無數大大小小的石塊紛紛墜落!
可想而知,上面那羣人用槍林彈雨掃過之後,還怕他們沒死,又推動頂端的石塊墜下來,想把他們砸死。
這羣名泯滅人性的王吧蛋!
石頭大概砸到了賀御君的手指,筱筱只聽他悶短痛苦的重喘,喉嚨本能發音:“叔叔!”
“噓——”
筱筱不敢說話,好在腳尖終於摸到了一塊地方,探過去,用力往上支撐着。
賀御君感覺到身上的重量輕了一點點,冷汗淋漓的臉龐竟露出個笑,誇道:“做的很好。”
筱筱說不出話,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脖頸,眼裡止不住的液體流進男人的後背。
腳下是黑壓壓無底的山谷,頭頂是凶神惡煞的暴徒,他們倆都身負槍傷,懸在半空。
這一刻的艱難險阻,筱筱在往後的歲月裡回憶起來,每每都能從夢中驚醒,緊緊抱住身側的男人。
“這裡是懸崖,除非他們會飛檐走壁,否則跌下去必死無疑!”
“可是,看不到屍體,我們怎麼跟申屠先生交差?”
“屍體?急什麼,等天亮了再下去找!”
“走吧!都回去!”
深山峽谷的凌亂燈光轉了個方向,消失了。
槍聲迴音也熄絕了。
賀御君閉了閉眼,低聲去喊身後的小丫頭。
筱筱嗡嗡了應了一聲。
那人還要調侃:“想用淚水幫叔叔洗澡?”
筱筱不說話,只是抱着他,不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