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紀曼柔還沒明白,見她轉身就往回走,也跟着回去,“喂,筱筱!”
大概是這一聲叫喊引起了那名乞丐的注意,那人明顯回頭看了眼,趕緊加快身下板子滑動的速度。
筱筱本來只是懷疑,可見他回頭看了眼就要逃跑的樣子,越發肯定。
三兩步到那人面前攔了住,筱筱蹲下身要看個一清二楚,直接問道:“安晨陽,是不是你?”
那人臉上烏漆嘛黑地一片,頭髮也亂七八糟蓋住了五官,不仔細分辨還真看不出到底長什麼樣子。
筱筱攔住他的路,他只能把頭低下去,幾乎貼着地面了。
“安晨陽,到底是不是你?!”見他不說話,筱筱伸手要去拉他,還沒抓到他呢,他突然一下從那塊木板上跳起來,揣着那個破碗飛快地跑了。
天橋上的行人全都吃了一驚,還有剛剛給了錢的人破口大罵:“我k!不是殘疾人啊?跑得比兔子還快!”
“這年頭怎麼到處都是騙子!”
“就是!欺騙我們的同情心!”
筱筱見他跑了,更加肯定他就是安晨陽,下意識拔腿追上去。
紀曼柔這會兒也終於明白了,見筱筱去追,她也趕緊跟上,可她穿着小高跟啊,跑不快。
“喂!筱筱!你追他做什麼啊!他明顯不想讓你管!”
任憑閨蜜在後面怎麼喊,筱筱還是追了上去。
安晨陽不要命似的橫穿馬路,差點被一輛汽車撞到,整個大馬路上一片亂,司機都探頭出來大罵,筱筱動作比他快,身輕如燕一般越過幾輛車頭,攔在他面前。
“安晨陽,你跑什麼!”筱筱火大,見他被攔住跑不脫了,這才盯着他仔細看了看,發現他一條手臂有些扭曲,那副模樣……還真像是殘疾了。
安晨陽見躲不過了,一擡手把臉上的頭髮扒拉開,嫌惡又不耐煩的神態看向筱筱:“你追我做什麼?想看看我現在有多慘是不是?看!給你看個夠!”
他把筱筱嚇得往後退了步,留下這話,轉身又要走。
筱筱跟上,不明白這兩年裡他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會淪落到當街行乞的下場,到底是好吃懶做不願意去工作,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能去工作。
“你還在城裡,你媽呢?她在做什麼?”筱筱跟在他身後,不管他願不願意搭理,關心道。
“我怎麼知道她在做什麼,你去問她啊!”安晨陽吊兒郎當地回了句。
“她在哪裡?”
“在哪裡?”安晨陽停住腳步,回頭吊着眼皮看了看她,哼哼冷笑,“天堂?又或者……某個大老闆的牀上?我也不知道,她早就拋下我不要了。”
身後,紀曼柔氣喘吁吁追上來了,一邊喘息一邊看着筱筱對面的乞丐,大吃一驚:“安晨陽,還真是你啊!你怎麼……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安晨陽就受不了這種眼光,轉頭又走。
筱筱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那條扭曲的手臂,原本還有好多話想問,又覺得問來無用。
回過神來,她把身上所有的荷兜翻了個遍,又不由分說搶了紀大小姐的錢包過來,打開。
“你就這點錢?”筱筱看着她錢包裡的二百五,吃驚了。
紀大小姐臉上神色掛不住,一把搶過自己的錢包,“我都說了我窮!我現在未必有他富裕!這年頭乞丐可有錢了!”她指着走開幾步遠的安晨陽。
“喂!你又老好人!你幫他有什麼用啊!這錢給他就是石沉大海!”紀曼柔真想敲開閨蜜的腦子看看裡面到底什麼構造,以德報怨這是!
筱筱不管好友怎麼勸阻,將兩人身上所有現金收羅出來,追上去,一把扔在安晨陽的破碗裡。
“我昨夜凌晨纔回來,時間倉促,身上也沒多餘的現金,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筱筱皺眉看着他,心裡說不出來的無力感,“你年輕輕的,人生大把光陰,還是做點正經事吧,總不能餘下幾十年就這樣子過。”
安晨陽看着碗裡的鈔票,一時怔住了。
安家破敗消失後,他這兩年嚐盡了人間百態,最終淪落到手臂被人打殘,而他也只能沿街乞討的田地。不曾想,遇到這個姐姐,她沒有奚落他,沒有落井下石,反而還……給他錢。
筱筱給了錢,留下這話,轉身就走了。
安晨陽半晌後回過神來的,大概是良心突然發現,吼了一嗓子,“安筱筱!”
紀曼柔以爲他貪得無厭,挽着筱筱就要快步離開,不料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把兩人都嚇得呆住。
“安筱筱,你不是安大偉的親生女兒,我們也不是姐弟關係!”
那兩人如遭雷擊一般,僵住了。
紀曼柔率先回神,扭頭看着筱筱,嘴巴動了幾下,纔不敢置信地道:“……他在胡說什麼?”
安晨陽站在原處,等着筱筱回頭來細問。
而筱筱在怔愣好幾秒之後,石化般慢慢轉身,看着幾步開外的安晨陽,臉色煞白,語調恍惚:“你說什麼?我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
安晨陽瞥了她一眼,“看在你還肯這樣幫我的份上,我才告訴你這個秘密,你不是安大偉的親生女兒,你也不用揹負那些罪名了。”
筱筱慢慢走近,手指有些顫抖,身上一陣一陣地戰慄。
腦子太亂,她緊緊皺眉,艱難地組織着語言:“這……你,你怎麼知道?”
“我也是一年前才知道。”相比筱筱的震驚和不敢置信,安晨陽就平靜多了,畢竟這事兒跟他沒關係,“一年前,我跟我媽都快要過不下去了,關係也不好,時常吵架,那一回,吵架後我媽喝多了,我們又爲了錢起爭執,她不經意間說的,說我爸用遺產權威脅她,不能說出這個秘密,否則就不給我們母子一分錢的遺產。她沒想到的是,她沒說出這個秘密,可也沒得到一分錢的遺產。至於你到底爲什麼不是我爸的親生女兒,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媽好像也不是太清楚。”
筱筱吞了吞口水,身子有些發涼。
紀曼柔見她說不出話來,忙盯着安晨陽問:“那你媽呢?她現在在哪兒?”
“這個我真不知道。”
也就是說,現在他們只知道安大偉不是筱筱的親生父親,可卻不知道這個親生父親到底是誰?唯一可能知情的人就是徐如玉,可她卻失蹤了?
安晨陽看了看筱筱:“你或許可以請私家偵探什麼的,去查一下當年的事,說不定,你親生父親還活着。”
筱筱眨了眨眼,還像是無法理解這個消息一樣,臉上抽了抽,恍惚地點頭。
“你拿這些錢,買了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不虧。”安晨陽揚了揚手裡的碗,冷冷淡淡地說,“我不欠你什麼,我走了。”
安晨陽這一次是真走了,留下筱筱在原地曬着大太陽,半天緩不過神。
紀曼柔知道她這會兒心裡情緒複雜,也不催她,安安靜靜陪她站着曬太陽。
半晌,筱筱動了動,轉身:“走吧。”
紀曼柔見她還能說話,放心了些,擔憂地問:“現在怎麼辦?你相信安晨陽的話嗎?他會不會信口胡謅,亂說的?”
筱筱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身體脫力,她在路邊一家便利店前的廣告椅上坐下,雙手捂住了臉,“從小到大,我真的無數次懷疑過……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但我沒想到——”
“可既然這樣,他臨死之前,爲什麼不告訴我?”深吸一口氣,筱筱換氣時聲音都在微微顫抖,“我既然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又這麼恨我,那還要養我做什麼?難道就等着我長大了好嫁給有錢人?”
紀曼柔聽出她聲音裡的苦楚,擡手搭在她肩膀上揉了揉,“其實知道這件事是好消息,你以前總是耿耿於懷,從未體會過父愛,現在看來,安大偉能養着你就不錯了,你也不用計較那些了。”
筱筱拿掉蓋在臉上的手,望着炙熱的大馬路呢喃:“可我的親生父親在哪裡呢?他到底爲什麼不要我?”
怔怔想着,筱筱突然記起曾出現在母親相冊裡的那張神秘軍官照。
叔叔後來說,那個年輕軍官就是如今的穆少將,而他跟母親曾經相愛過,那會不會——
她的親生父親,其實就是穆少將?!
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次她執行任務受傷,穆少將去醫院裡探望時,她一時衝動提起這些往事,穆少將曾說過想收她做乾女兒。
如果穆少將真是她的親生父親,那麼他知不知道這個真相?收她做乾女兒,只是出於對母親的懷念,還是他想用另一種方式將她留在身邊?
畢竟,部隊這樣的地方,他貴爲將軍,傳出在外有流落的女兒,多少對他的聲譽和仕途都有影響。
筱筱突然站起身就走,紀曼柔嚇了一跳,忙追上去:“喂!你又怎麼了?想起什麼了?”
筱筱轉身拉她:“曼曼,送我去機場,我要回部隊!”
紀曼柔一頭霧水:“你怎麼一驚一乍的?有什麼事能跟我說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