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張夢佳出現在龐家樹身旁,蘭溪一愣。卻也隨即便恢復了從容,笑着迎面走過去。
龐家樹瞧見蘭溪這麼淡定走過來,他就有點難以淡定了。他面上是橫眉立目起來,可惜腳丫子卻下意識往後蹭,轉頭故作從容跟張夢佳說,“佳佳,你可不知道吧,你眼前這個窩窩囊囊的杜蘭溪,當年可是個小太妹!你可別被她看似善良的外表給欺騙了啊!”
蘭溪看見了就笑得更歡快,“喲,這不是龐少麼?”蘭溪還故意低頭打量了一下龐家樹的膝蓋,“龐少的腿哆嗦什麼呀?難不成今天又準備好了雙膝下跪?”
鵬城的政商圈子就是這麼大,裡頭的人來來去去也都差不多是熟面孔,現場有些人當日也是在高球場出現過的,於是聽見蘭溪這樣的譏諷,就都忍不住笑起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最丟人的都未必是戴綠帽子,而是給在對手的拳頭揮過來的時候,噗通就雙膝跪下了。
龐家樹氣得五官扭曲,指着蘭溪,又礙着這是政府秘書長陳志才走過來,熱絡地拍着月慕白的肩膀。月慕白便跟蘭溪示意,轉身跟陳志才融入那邊的人羣裡去。
陳志纔是典型的官員模樣,紅光滿面,一雙眼睛卻鷂鷹般銳利。看見月慕白的手在蘭溪手肘上,便也特特盯了蘭溪一眼。
月慕白一笑,跨前一步將蘭溪擋在身後,“陳秘書長,我們過去吧。”
蘭溪看着陳志才熱絡拉着月慕白的模樣,便更加垂下頭來,只認真地抿着手裡的發泡果酒。由此可見,月明樓讓陳璐進月集團的這一步棋是走對了,陳志才現在幾乎已經拿月家人當成自己人一樣。這樣在政商兩界,月家便能從中得益不少。就連方纔龐家樹能隱忍着不發作,怕也是與此有關。
“聽說你跟尹若是閨蜜?”張夢佳竟然走過來。
蘭溪擡頭迎視着張夢佳,“是。”
“哈!”張夢佳一笑,“我聽說,你在高球場還因爲龐家樹旁邊帶着別的女人,就把龐家樹褲.襠給潑溼了?”
“也沒錯。”
蘭溪靜靜望張夢佳的臉,“張小姐,曾經相識一場,我忍不住想問一句:張小姐對龐家樹,該不會認真了吧?”
“認什麼真啊?”
鄭夢佳轉着高腳杯,水晶的光澤靜靜倒映在她柔美的面上,“我倒是曾經認真過,不過卻被人家全不在乎。從那時候就明白,在這個世界上,認真二字不過是狗屁。誰認真了,誰就是自取其辱,活該被人不當回事。所以,以後誰還認真的?不過都是玩兒,是交換,你給我能要的,我也給你我能給的,規矩明白、得失平等,這多好。”
蘭溪心下一疼,忍不住垂下頭去,目光落上張夢佳的手腕。
張夢佳今晚穿的小香風連衣裙是七分袖,細緻的手腕都露在外頭。在她原來傷口的地方壓着一條編織了各色珠子與乾花的手鍊,精美新穎,正好掩蓋住她的秘密。
蘭溪低聲問,“張小姐,你的傷,全好了吧?”
張夢佳僞裝得再完美,在蘭溪問到這個問題時,也無法繼續強撐下去。蘭溪靜靜擡頭看她,沒錯過張夢佳轉眸之間眼睛裡閃過的水光。
受過傷害的女人都想報復,其實有些報復未必是恨毒了那個人,反倒只是因爲自己不甘心、捨不得放手。
“張小姐能跟了龐家樹,定然是早就知道龐氏與月集團之間的恩怨,以爲有了龐家樹這樣的盟友,於是自己也能如虎添翼?張小姐相信你聽過網絡上很流行的那句話: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龐家樹他就是個豬,甚至該說豬狗不如,張小姐奉上自己的青春和美貌,卻未必能換來你想要的東西。”
“那倒也未必。”張夢佳反擊回來,“龐家樹是沒有月明樓聰明,但是他的陰狠卻在月明樓之上,他能沒有底線、不惜一切。所以半斤八兩對戰起來,他未必就沒有勝算。”
蘭溪聽到這裡也不由得一皺眉。
“只是,張小姐,你覺得這樣做,真的值得麼?龐家樹對張小姐你,又哪裡可能有半點真心?”
張夢佳就笑了,甚至還伸了杯子過來跟蘭溪碰了下杯,“我早知道。其實是龐家樹主動找上我的——或者說,只要是月明樓的女人,龐家樹早晚都會主動找上來的。”
張夢佳仰頭將杯子裡的酒喝盡,“從前的尹若是這樣,將來——也許就要輪到你姐姐賀雲了吧?”
張夢佳目光沿着杯子滑過來,凜凜落在蘭溪頰邊,“或者我還應該說——將來也許總有一天,龐家樹也還會找上杜蘭溪你。”
張夢佳說完轉身就走開去,蘭溪心內卻是軒然大波!
不敢去想象,如果有一天,龐家樹真的跟賀雲聯手——也許未必就能傷到總裁的皮毛,可是她杜蘭溪,將如何自處?
至於龐家樹是否會找上她,蘭溪自己倒是不怕;龐家樹又不是沒找上過她,而是早就找過了。
招待會結束,月慕白執意送蘭溪回去,說是因爲公事的緣故捱到這樣晚,理應送送。蘭溪拗不過,只好同意。
蘭溪卻一路上都在心裡想着,該怎麼將張夢佳的這件事告訴給月明樓。
車子開過大橋,夜如水墨,純白的月色從水天之間包繞過來,讓人目眩神迷。蘭溪微微走神,月慕白的手便無聲落了下來,包覆住她的小手。
蘭溪一抖,忙抽出手來,低低說,“對不起。”
月慕白倒也淡然一笑,“蘭溪我知道你心裡的人是小樓。儘管你們都不想告訴我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但是我想你與他的相遇一定是在他離家的那一段時間裡。他從小到大所經歷過的事、遇見過的人,只有那幾年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明白,年少時的邂逅最爲難忘,遠去的時光依舊對現實有巨大的影響力;只是,蘭溪,並非回到過去就是最好的辦法。蘭溪我不會干涉你對那段時光的紀念,只是我依然希望你能放眼現在,以及未來。”
蘭溪笑了,“月老師,您在擔心我,對麼?方纔龐家樹和張夢佳的言行,您都看在眼裡,你擔心我將來會受到雙重傷害:既有來自總裁身邊的女人也,也有來自龐家樹那邊的。”
月慕白微微挑眉,驚訝於蘭溪這樣敏銳。
水天月色,天地潔白,蘭溪坐在如銀的月華里靜靜微笑,“月老師我真的是一隻刺蝟啊,越是有人扎我,才能越提醒我豎起身上的刺來。所以您不必擔心,我會好好的,而且——”
蘭溪沒再說下去。她想說的是:“而且我還有餘力來保護身邊的人。”
從小到大,她看起來都像根蒲公英一樣堅韌,像個小太妹似的囂張,其實那不過都是因爲,如果她自己不是這樣強大,就會沒人來得及保護她——爹隨時跑路,老媽自顧不暇,所以她就學着讓自己變得很強大。
看見尹若,她就像看見自己偶爾也會忍不住泄露出來一點的柔軟,於是她就忍不住去保護尹若——其實可能也是想保護自己吧?就像是自己給自己彌補一下,那些最軟弱、最希望得到保護的時候,所一直沒能等來的溫暖……
現在長大了,漸漸收起鋒芒,但是每當看見身邊人遭遇危險的時候,她還是會忍不住生出想要保護的心。
不管自己因此會怎樣,她也都想盡己所能。
月慕白無聲望着蘭溪的側臉,看着她的眼睛在月色裡閃出璀璨的光芒,月慕白聽見自己怦然的心跳,忍不住輕問,“你想,保護小樓?”
蘭溪頓了下才轉眸過來,烏黑的大眼睛裡盛滿皎潔的白月光,“只要是我身邊重要的人,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會。”
月慕白笑起來,微微擡眸望出去,看那跨越了大橋涌上來的月色,“那如果有一天,是我呢?”
蘭溪用力點頭,“我也會保護您,月老師。”
月慕白笑着再將目光放遠,“那麼如果有一天,是我跟小樓對敵呢?你會選擇站在哪一邊?”
蘭溪怔了下,卻鄭重搖頭,“我不信您會跟總裁對敵。”
“哈……”月慕白笑起來,卻已不再說話,只轉頭過去看他那邊的車窗,吩咐司機開了音響。銀色醇厚的大提琴從音響裡縈繞低迴,與水天月色一同推着車子漸行漸遠。
龐家。
尹若小心伺候了公婆睡下,便坐在燈下,一邊繡着十字繡,一邊等待龐家樹歸來。
龐家樹回家沒有固定的鐘點,尹若早已習慣了這樣無邊無涯地等待。好在時間長了,心就也跟着漸漸麻木了,便不再覺得等待是一件熬不下去的事,反倒能將心都用在刺繡上。每每一件件作品完成了,還能送到店裡去寄賣,雖然龐家不差那幾個小錢,可是她素日的零花錢卻都是被限制的,她總歸還能用這點小錢來貼補給孃家。
爸從韓國回來了,上回惹的禍卻也沒能讓他改了愛喝酒吹牛的毛病。尹若甚至是不希望爸回來的。如果他不回來,他就依舊能在她的想象裡繼續當那個總給她寄回來化妝品、名牌服裝和包包的慈父形象;可是他回來了,便也等於將她唯一的美夢都給敲碎。
媽的鹹菜攤位也賺不了幾個錢,爸一喝醉酒就打電話跟她發脾氣,說人家的女兒嫁進豪門都能讓家裡也跟着過上好日子;可是她倒好,根本幫不上家裡什麼。
她開始聽着爸這麼不講理,還會氣得哭;到後來也漸漸麻木了。到後來爸再打電話來,他罵他的,她自顧忙着自己的。等爸罵完了,她就也毫無反應地掛斷了電話,彷彿從來沒聽見過一樣。
對於這樣的父親,她已經懶得再抱怨什麼。人家蘭溪的爹,雖然也算不上什麼好父親,也沒能在蘭溪的成長歲月裡稱職地承擔過父親的責任,而且還動不動就弄一身鮮血,還坐過牢——但是人家是真的疼愛自己的女兒,只要能在蘭溪身邊,便會掏心窩子一樣對自己的女兒好。那一句一聲的“溪哥”,叫得人的心都跟着軟了。
而她的父親呢,似乎所有的好,都只是存在於她自己的想象裡。她從小到大唯一能引以爲豪的,除了自己的美貌之外,也只剩下當年他在韓國的時候,她藉着他來編造一些自己夢想出來的慈祥罷了。
就爲了這樣的父親,她豁出去了自己。明明知道龐家樹不愛她,也清楚自己對龐家樹一點感情都沒有,可是她還是嫁給了龐家樹……
生爲一世父女,她能爲父親做到這個份兒上,她捫心自問,已是對得起這一場生養。反觀父親不知足的抱怨電話,她就當自己從來沒有過這個父親好了。
自己從小的軟弱,自己如今的災厄,都是源於父親——都怪他,才讓她這樣地不幸。
十字繡就剩下最後一針了。外頭忽然叮叮咣咣傳來腳步聲,尹若忙着收針起身,最後一針就刺偏了,扎到她自己指尖。一滴鮮紅的血珠倏然透過布料,破壞了整幅作品的完美。染了血跡的作品定然沒人會買了,尹若懊喪地將繡品扔到一邊。
“家樹你回來了?怎麼喝了這麼多酒?”尹若親自迎到門口去,一邊扶着龐家樹的手肘,一邊彎腰取拖鞋。
龐家二老曾經發話,說龐家樹晚上回來得晚,不必傭人們等着,說傭人們白天就夠累的;就讓尹若自己一個人等着吧。等待晚歸的丈夫,原本就是當妻子的責任;更何況這個妻子白天也不用幹什麼,養尊處優久了也不合適。
於是每次這樣等着龐家樹晚歸,尹若的頰邊就像是又被龐家二老抽過來嘴巴一樣,隔了時光依舊隱隱地疼。
尹若蹲下了身子去給龐家樹換拖鞋,龐家樹就搖搖晃晃地站不穩。尹若正擔心龐家樹會倒下來,不想從龐家樹身後就伸出一隻手臂來,細長紛嫩如蓮藕一般,自然地攬住龐家樹的腰。
尹若就一怔,顧不得還有一隻拖鞋沒換上,便起身望向龐家樹身後。燈色昏黃裡,有年輕女子的面頰粉如桃花。
尹若心中就轟然一撞,盡力壓着心裡的不快,“家樹,這位是?”
“佳佳。”龐家樹也不搭理尹若,就着張夢佳的手臂就伸臂過去攬着張夢佳的肩,“喏,你不是好奇我老婆什麼樣子。喏,就是她嘍。”
尹若越聽越不對勁,卻還按捺着。這幾年來龐家樹身旁雖然從來就沒幹淨過,可是他至少還曉得分寸,沒有往家裡帶過,總算給她這個妻子留得幾分薄面。
尹若便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衝着張夢佳笑,“謝謝你送家樹回來。小姐家住哪裡,我現在就去安排車送小姐回去。”
張夢佳瞅着尹若的自說自話便笑了,“原來這位就是龐少奶奶。聽說當年也是城東一枝花,引得無數少年竟折腰來着……怎麼今日看着,呵……”
張夢佳故意不繼續說下去,只莞爾一笑。
正所謂燈下觀美人,張夢佳在燈影裡這一笑,端的是嬌俏迷人。她原本就是平面模特兒,最知道自己哪個角度看起來最美,也最會利用燈光;更何況她比尹若年輕,又沒結婚,於是便更顯得多美幾分。
龐家樹看得眼睛都直了,便順着張夢佳的話貶斥尹若,“今日就算還沒豆腐渣,也早是黃臉婆了。哪兒比得上佳佳你喲……”說着就伸手去掐張夢佳的臉蛋兒,張夢佳也是欲拒還迎,嬌笑不停。
“家樹,你不要太過分了!”尹若再也忍不下去,低聲吼出來,“這裡總歸是我們的家,不是酒店!”
“我們的家?”龐家樹醉眼裡便泛起寒意,“尹若你搞錯了吧?這裡是我龐家,可不是你尹家!”
尹若這一瞬間心如死灰。結婚了這麼久,原來她始終被他們龐家人排除在外……
尹若忍着,低低再說,“總歸,你也要顧及爸媽。就算他們住在後樓,可是你這樣也太過分!”
“你少拿我爸媽當擋箭牌!”龐家樹一聽尹若打壓他,就更來氣,“你還真扛出正宮娘娘的範兒了?我告訴你尹若,我爸媽壓根就沒把你當回事!——跟我結婚這麼久,肚皮半點動靜都沒有,我媽早巴不得我給她換個人帶回來!”
尹若心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在此刻折斷,她絕望地再問一句,“家樹,她若留下來,那我就走。”
“走?”龐家樹眯着醉眼大笑起來,“以爲我會攔住你?尹若,你還真是做你的校花大夢,醒不過來了?你還以爲你是當年那個尹若,你還以爲我還會捧着你、哄着你?”
張夢佳立在一旁嬌笑,“家樹,你說過你臥室的大*是king-size的水*哦,帶我去看看嘛……”
尹若再也忍不住,轉身抓了自己隨身的手袋,推開龐家樹,便哭着衝出龐家大門!
蘭溪接着尹若電話就衝下樓來。無法被街燈照亮的樹影斑斑駁駁落滿尹若單薄的身子,尹若一把抱住蘭溪,放聲大哭,“蘭溪,我再也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他不愛我就也罷了,他在外頭養着別的女人也罷了,可是他今晚上竟然將女人帶回家裡去,還要去睡我們的臥室——蘭溪,他根本就不拿我當人看,我再也受不了了……”
蘭溪也絕沒想到龐家樹直接將張夢佳帶回龐家去;坦白說,她也沒想到張夢佳竟然真的肯跟龐家樹在一起。蘭溪抱着尹若安慰,“這麼晚了,你先到我家去睡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說,啊。”
尹若卻哭着搖頭,“蘭溪我還是不去你家了吧。那畢竟是你繼父家,還有你姐……我別給你添麻煩了。”
蘭溪一皺眉,“那我送你回你媽家!”
“我不要回去!”蘭溪忙扯住蘭溪,“我不回去……要是讓他們知道了我遇到這樣的事,他們也得跟着擔心。”
若是被爸知道了,怕又得一邊喝酒一邊罵她無能吧?她回去非但得不到半點的安慰,何必又要多惹一肚子的氣?
“蘭溪,我口袋裡還帶了幾百塊錢。我就隨便去找間小旅店就行。蘭溪你別替我爲難了,我能抱着你哭一會兒已經就很知足了。”尹若不停擦淚,可是淚卻彷彿越擦越多。
蘭溪就一跺腳,“你現在這樣,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找個小旅店去!走吧,去我家。沒事的,我姐有班沒在家,老賀也不是個計較的人。”
“蘭溪,真的可以麼?”尹若還是猶豫。
“廢話呀,誰敢說個不字,我就跟她沒完!”蘭溪伸手扯起尹若來,將她拽向自己家的方向去。
雖然都已經長大,雖然尹若哭的是她自己的家務事,那個男人也是她當初自己的選擇……可是總歸,蘭溪不能眼睜睜看着這樣的她不管。
安頓尹若睡下,蘭溪就坐在*邊上,盯着尹若即便睡熟了還掛在頰邊沒幹的淚痕。
房間裡就兩張單人*,尹若睡了蘭溪的,就剩下賀雲那一張*。蘭溪也不敢去睡,省得賀雲回來如果發現了又得沒完沒了。
蘭溪也睡不着,腦海裡想着這些事,就索性這麼坐着。
莫名地,腦海裡就又響起一個欠揍的嗓音來。少年變聲期特有的沙啞混合着清甜,挑釁地問,“假小子,你這麼護着尹若,攔着我跟她好,該不會是——你們倆是*邊兒吧?”
“蕾你媽個頭啊!”她就惱了,攥着拳頭朝他走過來,呲出小虎牙來冷笑,“我看你是杜*纏了腦袋吧?”
那個年代好像除了街道計劃生育幹事發的安全套之外,進口的、響噹噹一點的牌子也就是一杜*了,於是她爹手下那幫小混子整天都把這個名稱掛在嘴上。那日她急着反擊天鉤,便也順嘴就把這個給說出來了。
那小子當時就大驚小怪起來,“哎呀,杜*你都知道!看來你——”說着便壞兮兮地繞着她,故意將目光落向她的少女地帶去……
從沒有過的慌亂和憤恨洶涌而起,她也不管不顧擡腳就踢向他的命根子去——誰讓他對她那不懷好意呢,這也不怪她的,對不對!
不過倒也讓她非常意外,那傢伙好歹也是賽車手,應激反應速度應該是一等一的好吧?更何況他怎麼說也是出來混的,怎麼一點自我防範的意識都沒有?她一腳踹出去,竟然——竟然就踢中了!
那小子登時就疼得靠在牆上,雙手捂着那裡嚎叫,“唉你怎麼往這兒蹬啊!要是蹬壞了,你賠得起麼!”
他的臉憋得紫紅紫紅的,額頭掉下黃豆粒大小的汗珠子來,全身都疼的直哆嗦——蘭溪這纔有點害怕了。聽爹說過,這麼踢,能把男人給活活踢死;就算輕點的,也能把男人給直接踢殘廢了。
雖然看他不順眼,不過好像也沒有深仇大恨這麼踢死或者踢殘廢了他吧?蘭溪就衝過來想要扶着他,“那,那要不要我給你打120啊?”
“滾!”他氣得恨不得要咬她似的,“你想讓我丟死人啊!”
蘭溪都快急哭了,小孩子般本.能地就嚷,“那,那我替你揉揉?”
“啊你!”他的臉上紫紅就更甚,簡直快成紫茄子皮色了,或者就像一個擱久了快要發臭的豬肝,“你,你還是不是個女人啊你,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結果那天的蒲公英很沒出息地被嚇哭了,望着他遲遲好不過來,急得就掉下眼淚來。他看着她掉眼淚,就有點發愣,雖然還疼得臉色不好,汗珠子一顆一顆地往下掉,可是卻還是坐下來扭頭瞅着她,“誒你別哭了,我還死不了。”
後來她就陪着他抽菸。她用自己的零花錢去給他買小店裡所能買到的最貴的軟包中華,給他抽了一棵塞進他嘴裡去。結果他疼得半天也劃不着火柴。她便從他手裡接過火柴去,半跪着給他點着了煙……他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嘬着煙,然後黑瞳躲在白色的煙霧裡,若遠若近地凝睇着她。
抽完了整棵煙,他才嘆了口氣,扔了手裡的菸蒂,卻伸手過來抹掉她眼角的淚,“誒你那是瀑布啊,我真是疑是銀河落九天了……怎麼那麼能哭啊?不是假小子麼?”
“你還沒疼死啊?”她就莫名地惱了,將煙盒都扔回給他,起身就要走。
身後,他低低地咕噥了一聲。可能他以爲她沒聽見,實則她都聽着了——他說的是:“這麼看,還挺女人的嘛。”
她就站在原地,轉回頭來怒視他。
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卻呲出滿口的白牙來跟她壞笑。
於是那天她就那麼莫名其妙地欠了他很大的人情。他後來說,“誒你差點廢了我,總歸得補償我吧?誒你就幫我追尹若吧,這樣咱倆就恩怨一筆勾銷。”
說完他還邪惡地呲了呲小白牙,“你要是不幫我……那我就告訴別人去,說你那天想要幫我揉……”
“你敢!”蘭溪就跳起來捂住他的嘴。
他被捂着嘴,說不下去了;蘭溪的掌心卻也觸着了他脣的滾燙和柔軟——還有他脣上微微萌生的,柔軟卻又倔強的髭。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當年的往事,蘭溪愈發心亂如麻,便抓了電話起身到陽臺去。
一條短信在手機上按了又刪,刪了再按。反反覆覆不過只是一件事,想要告訴他,張夢佳跟龐家樹在一起的事,想要提醒他多加小心。可是就這麼一件事卻讓她不知怎地,竟然要這樣百轉千回地拿捏字眼。
到後來蘭溪自己都笑了,心裡暗罵自己:杜蘭溪,你難道拿自己當蜘蛛那樣的文學女青年了?怎麼寫條短信還想拿諾貝爾文學獎啊?我看你拿“諾貝爾腦袋進水獎”還差不多。
結果一大意,手上按了一半的短信,就一下子給發送出去了。蘭溪瞪着屏幕上“已發送”三個字,張大了嘴巴。她剛剛想要發送的是“總裁啊你要小心……”,她用的是拼音輸入,結果“啊”字打了個a之後,系統就給默認了一個字,而她還沒等修改過來,就給發送出去了!
蘭溪調開發件箱,盯着方纔發出去的那幾個字,就想直接從陽臺跳下去!
——蒼天啊,她方纔發出去的字竟然是“總裁愛你”!
蘭溪下一個反應是想要趕緊關了電話,轉身回被窩裡去睡覺——嗯,就當自己夢遊了,明天一早不論他問什麼都打死不承認!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關機,那邊電話已經打過來。月明樓的嗓音裡彷彿染了酒意,悠長纏.綿地兜過來,“杜蘭溪,你跟我說什麼啦?誒你再說一遍唄,我要聽你親口說。”
蘭溪盯着電話,活脫脫覺着它就是個定時炸彈。
月明樓那邊廂立在酒樓外的長廊上,木質長廊綿延深入夜色最深去,廊檐下每隔幾步掛着一盞紅燈。嫣紅的燈影一盞一盞在夜風裡輕輕搖曳,就像他的心。
聽不見她回話,他也不急,摟着柱子笑得更是溫柔。他湊近電話,就像趴在她耳邊,用盡了自己全部的柔軟,低低地呢喃,“誒,你說呀。我知道你嘴硬,我不急,我等着,一直等到你肯跟我說。就算這麼等一輩子也不怕,只要你說……”
“杜蘭溪,你乖,你說嘛。”他打了個酒嗝,“我等了這麼久,這麼久……我以爲你當年就會說;我都做好了準備,只要你說了我就馬上答應……可惜你卻一直都沒說。”
“噹噹噹……”陽臺的玻璃門上有人在輕輕敲,蘭溪下意識一抹臉,才知道自己竟然一臉的淚水。連忙擦淨了,轉頭去望。尹若穿着純白的睡裙,站在那邊輕輕地敲着,用嘴型問着,“蘭溪,你沒事吧?”
蘭溪急忙向電話裡說,“總裁對不起,我發錯了。晚安。”便關掉電話,揣了手機進屋。
真的是發錯了。
真的。
早晨蘭溪上班,尹若也跟着早起,說要去找蜘蛛。
蘭溪明白,尹若是怕單獨面對賀雲或者她老媽。
尹若的性子太弱,而賀雲和她老媽劉玉茹的性子又太強,所以儘管從小就是姐妹,可是尹若也很少來蘭溪家,更彷彿是從小就很怕賀雲和劉玉茹。
幸好蜘蛛那工作環境相對自由,蘭溪便想着讓尹若去蜘蛛那邊也好。蘭溪牽着尹若的手下樓,一邊走一邊絮叨着,告訴尹若該坐哪線公交車,該到哪一站下車,再進哪個大廈的門……尹若跟龐家樹在歐洲呆了那麼久,回來都不認得蜘蛛新辦公室的地點了。
蘭溪還沒絮叨完呢,就看尹若忽然呆住,目光直直地望向樓門外。
早晨的陽光呼啦啦都從樓門洞照進來,讓蘭溪的眼睛一時沒能適應。然後就看一個頎長的身影穿過金色的陽光而來,直接走到她面前立住,成功幫她擋住陽光,讓她看清了他……
蘭溪就張大嘴巴,忘了自己方纔跟尹若說到了哪裡;反倒轉眼去望尹若,心裡是說不清的驚慌。
可是再驚慌,也不能被那兩個人看出來。蘭溪顧不得結巴地說,“總總總裁,您您您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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