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祺灝睜大茫然的眼睛盯着他,還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要你死,你希望怎麼對付他?”蕭景暄耐心地問。
蕭祺灝迷茫,小小的孩子還不太明白死的意義,但也能模糊感覺到其中的惡意,他想不明白原因,“我從來沒見過他呀。”
“有人想殺你但不方便自己出面,所以叫了他來。”
“那問出是誰再讓他死吧。”蕭祺灝認真思索,小小的包子臉皺成一團,想了半天才不大滿意答。
蕭景暄滿意地點頭,抱着他起身離開。
唐磊低頭掃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男子,拎着他花叢深處而去。
“放我下來。”蕭祺灝承認這人既然救了他應該不會是壞人,但也不能這樣帶走他。
蕭景暄聽話地放下他。
蕭祺灝立刻沒命地跑開。
蕭景暄看着小子慌不擇路跑開的身影,好笑地搖頭。
撲通一聲,沒注意到腳下伸展的花藤的蕭祺灝絆倒在地磕到膝蓋,疼得兩眼直冒淚花,卻咬緊牙關忍住到嘴邊的嗚咽和哭泣,雖然疼得小身板發抖不斷抽冷氣,卻硬撐着沒出聲自己爬了起來。
蕭景暄目不轉睛地看着,眼神裡微微讚賞。
“我有藥,要嗎?”他並不上前,悠閒地問。
蕭祺灝幾乎要被他悠閒自在的態度氣哭了,居然看到他一個小孩子摔倒了也不扶。但逞強不是好習慣,他咬了咬牙,扁着嘴瞪向他,“要,你抱我。”
蕭景暄依言抱起他,見他只輕微破皮,隨意地給他處理完傷口塗上藥,抱着他回未央宮,邊走邊不忘教訓他,“剛纔爲什麼要直接跑?”
蕭祺灝沉默。
“我如果要追上你易如反掌,逃跑之前也該做好準備。”蕭景暄搖頭:“你太着急了,怎麼一點耐心都沒有?”
蕭祺灝氣結,“誰說我沒耐心?”
“難道不是?我剛放下你就跑了。”蕭景暄滿臉的“朽木不可雕”。
蕭祺灝恨不得咬他一口,繃着臉努力地想,“你是說我應該過會兒再跑?”
“就這個?”蕭景暄循循善誘:“如果我要抓你,速度又遠遠快過你,你怎麼辦?”
“攔住你,不讓你追。”蕭祺灝不假思索答。
“怎麼攔?”蕭景暄追問。
蕭祺灝沉默,小腦袋瓜子想不通這種問題,努力地迅速轉動,不確定地問:“往你眼睛裡撒一把土行不行?”
“可以試試。”蕭景暄淡定答。
“對了你是誰,怎麼稱呼?”蕭祺灝忽然問。
蕭景暄摸了摸他的頭,小傢伙彆扭地縮了縮脖子卻沒避開他的手。看着眼前稚嫩的容顏,他眼神複雜,臉上漸漸露出溫軟的神情,輕聲答:“我是你……七叔。”
蕭祺灝眼睛一亮,興奮地轉過頭,“你是七皇叔?”
他點頭。
“你從北疆回來了?”蕭祺灝眼睛明亮如月光照耀下的湖水,每一滴水珠都折射出歡快的光。“母后說起過你,還說要我多向你學習。”
蕭景暄看着陷
入興奮狀態的小孩子,心裡的感覺很奇怪,不過被自己兒子親近喜歡的滋味很不錯。
兩人一路而過,即使遇到宮女,蕭祺灝也不肯張口說一個字,直到走到未央宮大門口,蕭祺灝跳下地,也不顧膝蓋上的傷,用盡全身力氣飛快地往宮中跑,不忘吩咐守在門口的宮女太監們攔住蕭景暄。
蕭景暄一怔,不由好笑,不錯啊這小子,小小年紀已經學會謀定而後動了。
未央宮的宮人已經全都慌了神,在未央宮裡上上下下都翻了個遍,甚至連水井都找過了,雖然人人都謹守本分,不敢高聲言語喧譁,更不敢哇哇大哭,但那種慌亂緊張憂慮恐懼的情緒早已傳遍人羣,有幾個服侍在蕭祺灝身邊的宮人,紅着眼眶到處找,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如今已經拴在了腰帶上,是死是活都是個未知數。
有宮人在見到蕭祺灝的剎那,再也忍不住,“嗷嗚”一聲就哭了出來,大聲嚷道:“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未央宮的宮人全都回了神,眼見小殿下全身髒兮兮的活像在泥坑裡打過滾的猴子一路跑向正殿,但好在還活着。
蕭祺灝根本不管這些人在外頭的叫嚷,急急忙忙地往裡跑。
內殿的林逐汐早就聽到動靜奔了出去。
蕭祺灝費了半天勁爬上臺階就見到自己的母后狂奔到殿門口,“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到底還是個小孩子,見到自己的母親就像找到了避風港,再也沒有剛纔面對蕭景暄的堅強。
林逐汐的目光掠過他全身,在他脖子和膝蓋上落了落,心疼得無以復加。
“皇后放心,他沒事。”熟悉的淡漠聲音夜風般響起,秋意般的清冷隱藏住所有不爲人知的情緒。
林逐汐驚得霍然擡頭,不可置信地瞪着出現在視線裡的白衣人影,所有的言語都像堵住了一般。翻涌的思念和驚喜漲潮般涌捲過心靈的每個角落,心似被烙鐵燙得捲曲,連呼吸都因此窒住,心頭有激流涌蕩怒卷,卷得全身如火焰燃燒又似冰封雪凍,她有些承受不住這樣激烈的連番的大起大落,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死死抿住嘴。
他和記憶裡似乎沒什麼變化,兩年的戎馬征戰邊疆苦寒,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整個人也更加內斂沉靜,冷意更甚殺氣卻稍斂,卻依然清冷明淨如漆黑夜色裡的白月光。
剎那的目光相交裡,他已經將她打量個遍,神情看似平靜,內心卻熱潮洶涌,心血如沸,幾欲涌出。寒意深藏的眸子如今已泛起淡而明亮如水晶的光,隔着分離而成長的兩年,他凝視着熟悉又陌生的枕邊人,眼神裡波捲雲涌。
她到底是長大了,眸子裡有死寂蕭索,更多的是堅強的韌性,曾經的單純軟弱消失無蹤,如今的她溫婉雍容,不動聲色中自有凜然鋒芒,完全是無可挑剔的完美風範。
“多謝攝政王出手相救。”林逐汐定了定神開口道謝,抱着失而復得的兒子,滿腹狐疑卻不知道怎麼問。
蕭景暄的原原本本地講完事情經過,不動聲色道:“皇后放心,太醫馬上就會來,只可惜沒抓住行兇之人。”
林逐汐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眼神,若有所思。
敢在宮中
對她兒子下黑手的不少但也不多,敢下這種明目張膽的黑手的更少,這件事不能讓蕭崇烈杜婉馨插手,還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降低所有人的警惕,她暗地裡自然有辦法報復。
“無妨,攝政王救下灝兒,本宮已然感激不盡。”她笑得寒光隱隱,暗暗發誓這次肯定要讓幕後主使付出代價。
送走蕭景暄,林逐汐轉過頭開始調查經過。
“娘娘,您懲罰奴婢吧。都是奴婢辦事不周,娘娘將小殿下交給奴婢照顧是對奴婢的信任,可奴婢居然沒有護住小殿下,今日若不是攝政王去了芳華園,小殿下怕是……都是奴婢的錯,娘娘您怎麼懲罰奴婢,奴婢絕不說半個不字。”連枝悔恨交加長跪不起。
“起來說話。”芷蜜告訴她蕭祺灝沒事,除了脖子上的淤青需要時間消退,她懸在半空的心也落了下來。“這次的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你好好想想。”
蕭祺灝的午睡習慣隨便從哪個未央宮的宮人口中都能打聽出來,這也是她疏忽了,竟出現了這樣的漏洞。
連枝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仔細回想,“今天午膳後,因爲要準備小殿下的枕芯,奴婢趁小殿下睡着親自去驗看,回來時瞅着距離小殿下醒來的時辰不過差了一刻多鐘,便想在外殿等等。即便奴婢腳步再輕,開門還是有聲音的。沒想到就是這一刻鐘的功夫……”
林逐汐頹然嘆了口氣,這件事也怪不得連枝,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有心人早就盯上了蕭祺灝,就算今天沒得逞以後也會找到機會的。對方有心算無心,她們能怎麼防?眼見連枝一個勁求罰,她揉了揉發疼的眉心。
“本宮明白你的心思,你向來行事縝密很少出紕漏,如今出了這麼大的岔子,你心裡難受得很,可不管你怎麼難受,現在都不是你請罰的時候。若本宮罰了你,你帶傷在身,更不能護着灝兒,往後你多加小心就是。”她放緩語調和顏悅色地勸,也許是知道事情過去了兒子沒事了,也或許是現在有了依靠,情緒冷靜很多,反而有心思來勸別人。
她看懂了蕭景暄的眼神,以他的本事,想查個水落石出並不難。何況他既然能找到灝兒救下他,未必不能找到逃走的兇手,何況那人到底是否從他手裡逃脫還兩說。
揮退連枝,她擡頭看向悄悄進門來的執素,剛纔人多眼雜的她也不可能向蕭景暄打聽什麼,就算有發現他們也無法交流。還不如執素和唐磊這種有獨特的消息傳遞方式的同袍來的方便。
“他是怎麼找到灝兒的?”她始終好奇,難道真的是父子之間有心靈感應?這麼巧就能讓他們遇到?
執素哭笑不得地瞅着她,搖頭道:“主上有特別飼養嗅覺靈敏的翠鳥,可以準確分辨捕捉到小殿下的氣息。”
其實主上爲了保護小殿下,悄悄給他用了不知多少好東西,隨便哪樣拿出去都會有大堆人爭得頭破血流,不得不說主上的確是親爹,一點沒錯。
“有什麼消息嗎?”沉默片刻她問,語氣肅殺。
執素猶豫地看着她,見她神情堅決,低下頭避開她雪亮到可怕的目光,輕聲答:“主上擒下了兇手,對方招認是皇貴妃指使,不過主上說還需要進一步覈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