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清寒冰冷的凌珞劍收回劍鞘,蕭景暄的面色也變得蒼白。
既是受了內傷,也是因一夜的大雨沖刷涼意徹骨和內心焦灼的逼迫,他的身體的確有些承受不住,大腦發暈嘴脣發白,他對自己的身體素質有點無奈,但這種正常人的生理反應他也沒辦法杜絕,他是人,不是神。
回顧四周,整座山都要讓他的部下們搜遍了,都沒找到林逐汐的蹤跡,這是個不正常的現象,也是個不好的預兆。
她現在的處境,估計凶多吉少。
要麼是被弄到了哪個隱蔽地方,要麼是掉下懸崖。
他想她應該不至於被野獸吞吃入腹,畢竟才一夜,吃也吃不完那麼多,就算吃得完,多多少少也會留下點痕跡,這一夜的搜尋也會得到點結果。
他只嘆息這一夜的大雨紛飛沖刷掉太多的痕跡,讓他們想找人都變得困難了不少。
“主上,到處都找遍了,沒看到皇后娘娘的蹤跡,估計是……”唐磊走到看着遠處的山巒發呆的他身邊,欲言又止。
“懸崖下也找過了?”蕭景暄明白他的顧慮,問得很直接。
唐磊想說的他都知道,他沒他想得那麼脆弱。他相信林逐汐也一樣。
唐磊頓時沉默。
那懸崖深不見底,別說是林逐汐那麼個嬌滴滴的深宮女子,就是他們這些會武功的人,也留不住性命。
“派人下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蕭景暄吩咐得斬釘截鐵,態度淡漠而決然。
唐磊嘴角抽搐,默默地去了。
他很快趕到懸崖邊,扔了塊石頭往下探了探。
半天沒聽見聲音,果然是深不見底。
誰知道林逐汐是死是活?
但他只能祈求她還活着,不然還不知道自家主上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打了個手勢,立刻有同伴帶了一半人繞路去找懸崖底查探,他想了想,認命地嘆口氣,決定就從這裡跳下去找。
十來人分工合作,有連接繩索的,有穿鑿峭壁的,折騰了大半天,暮色再次降臨。蕭景暄走過來,攔住要行動的唐磊,語氣堅定地道:“我自己下去找。”
“主上……”唐磊變了臉色,下意識要攔,卻被蕭景暄一把推開。
“這件事本來就和你們沒關係。”蕭景暄態度決然如磐石無轉,“況且這裡我的輕功最高速度最快,於情於理,都應該我去。”
唐磊深深嘆氣,知道阻攔沒用,只好幫他準備好食物和水帶上信號彈。不論林逐汐是死是活,都要有個準信,否則蕭景暄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這樣沒日沒夜地耗着,朝廷上的事情都耽擱了。他理解不了蕭景暄這種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舉動,在他看來男子漢大丈夫理應看淡兒女情長,建功立業纔是男兒所爲。但他身爲下屬,只能找個最簡單的法子爲主上解決問題,那就是儘快尋到林逐汐的屍體。畢竟他們找到現在也沒什麼結果,稍微有點了解的人,都會覺得凶多吉少。
蕭景暄用輕功,藉助繩索的力量,不
斷向下,不斷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忽然發覺其身後有火光,他不知道是不是林逐汐做的,但無論如何總要親眼看到才安心,他目測了一下,兩個懸崖之間的距離有些遠,若是靠着繩索飄蕩過去,他必須要找個着力點,不然他無法到達。他仔細看了看,摸索着找出身上僅有的工具,雙足蹬着峭壁到了火光近前,翻轉身體一躍而起,但足尖還是僅僅只觸到平臺的邊緣,他左手一甩,袖中鉤索一甩,緊緊嵌進山壁之中,腳尖用力一踏平臺邊緣借力,身子一蕩,翻身躍上平臺,身後平臺邊緣的灰土紛紛墜落,半晌,他聽到懸崖下傳來若有若無的空洞迴音。
淡淡的火光映出他的視野,然而眼前所見的一切卻讓他啞然失笑。
火焰閃爍跳躍不定,已經快要熄滅了。火堆邊,林逐汐披着塊布雙手抱膝,下巴擱在手臂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整個人縮小成一團,像只受了傷的小奶貓。他好幾次看到她垂落的發無限接近跳躍的火苗,想來她沒在睡夢裡栽進火苗裡也算好運。
然而打量四周的環境,他笑不出來了。
地上的乾糧、水囊,她身上披着的布,明顯來歷古怪。
這不可能是她自己準備的,只有可能是擄她來此的人留下的,看來對方不想要她的命。
但問題是,到底是幕後策劃這一切的頭目不想要她的命?還是執行命令的下屬?
他左右權衡,仍難推斷出答案。
或許,兩者皆有?
他對幕後主使有了大概的偏向和猜測,但他懶得去做求證。反正都是必須除掉的敵人,沒必要算清樁樁件件的過程,完全是浪費時間和精力。
他走近了看她,這下是真的輕鬆不起來了。她睡得安適,卻在睡夢裡無意識地皺着眉,臉頰佈滿了不正常的紅暈,額頭直冒着細小的汗。
這幅症狀,明顯是在發燒。
他走過去探了探她的額頭,手掌下的溫度很燙,她需要立刻降溫。但他身上沒帶退燒藥,治傷止血的藥倒是有。
他的內力雖是偏陰的,但並不是純陰內力,更不像江塵渺修習寒冰真氣,降溫什麼的完全有奇效,從來不用擔心中暑怕熱。現在也不知道他的部下什麼時候能趕來,放出信號彈傳訊,但看這懸崖峭壁的陡峭程度,估計他們要趕來還不只一時半會兒。
眼見林逐汐的情況不太好,他生怕她發燒燒傻了,但要降溫又沒條件,他很犯難,只好儘量降低體溫去給她降溫,伸手輕輕拍着她的臉頰,“醒醒,逐汐,快醒醒。”
林逐汐迷迷濛濛間感覺自己處在很奇特的似夢非夢的境地,意識覺得自己的處境很熟悉,但身體卻覺得陌生不斷掙扎,耳邊似乎有人在不停呼喚,聲音斷斷續續宛若蜜蜂嗡嗡直叫,煩得很。
她想擡手去拍開這煩人的聲音,但身體虛弱乏力,根本跟不上她的想法。她儘量將身子縮緊成一團,卻不大順利。好像有什麼東西束縛住她的手腳,讓她想動一下都很吃力。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該不會是遇到夢魘給魘住了。她努力地掙扎卻無法掙脫,費力地睜開眼睛。
一眼看過去,她呆了呆。
熟悉的清雅如月雅緻如雪的容顏,眼眸清亮如星,每一個線條都精雕細琢,以致於讓她心生恍惚,覺得自己正在做夢,還沒醒來。
剛睜開眼睛就看見自己夢裡的容顏出現在現實中,她本就燒得迷迷糊糊的腦子更加迷糊了。她茫然地瞪大眼睛試探着開口,嗓子啞得厲害,“你……”
“傻了?”他淡淡地看着她,聲音很低,輕得像嘆息。
林逐汐嘴角抽了抽,心頭油然而生一股怒氣,他才傻了,有他這麼說話的嗎?
瞬間什麼感動什麼歡喜什麼慶幸都因爲這殺傷力十足的兩個字變成浮雲,她惡狠狠瞪他一眼,板着臉問:“現在什麼時辰?”
“不知道。”他答得淡漠,暗地裡卻鬆了口氣。還好,神志清醒,沒出事就好。
“你怎麼找到我的?”她腦子暈得很,但看見他在這裡她就不想睡了。她無法欺騙自己的心,他在這裡她是真的歡喜又安心。
“你沒病吧?”她突然問。
蕭景暄額頭上青筋跳了跳,努力告誡自己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他是男人要大度,尤其她還是他的妻子,他實在不該和她生氣。可他還是生氣怎麼辦?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病了?”他冷着臉,心想這女人說話真心不中聽。
“那你身上怎麼會這麼冷?”她理所當然地問出自己的疑惑,斜着眼睛滿臉不信。
蕭景暄沉默一瞬,忍住磨牙的衝動,努力扯出一個平靜的笑容,但仔細看還是會發現他的笑有點扭曲,“你在發燒。”他無限隱忍地提醒。
要擱在從前他早就扔開她一走了之,現在他覺得自己的脾氣被她磨練得越來越好了。
林逐汐怔住了,他的意思是他特意想辦法將體溫降低到這種程度來幫她?
她看着他清冷深邃的目光,有點心虛,知道自己挺對不住他的,訕訕地笑了笑,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我的繩索掉下去了,這地方又在懸崖中間,想離開還要等。”蕭景暄也沒功夫再和她閒聊鬥嘴,這也不是他的強項。他們現在一病一傷,想離開很勉強,等懸崖上的護衛鑿洞下來,至少還要五六天,從底下用輕功上來或許還快些許,兩三天的功夫。他身上帶的食物和清水足夠維持他們的生計,但她的病是件麻煩。
他又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依然很燙,但她整個人縮在他懷裡仍在微微發抖。他脫下外衣給她裹上,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全身內息流動,他原本因爲兩人相互依偎升起的體溫又降了下去。
現在是白天,還不用生火,但要儘量多準備乾柴,以他的估計,等護衛找到他們,至少要等到明天。
他沒打算問她的經歷,也沒想告訴她自己對這一切有關的經歷和猜測,他們的爭鬥對她的打擊太深,能不牽扯到她就不要讓她涉及。
他伸指撫過她潮紅的臉頰,聲音壓得很低很柔和。“你好好睡吧,別怕,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我們肯定能平安回去的。”
(本章完)